墨白珂从墨家走的时候,夜色已经渐渐深了。
“姑娘也别太难过了。”金月瞧着墨白珂的神色不是很好,有些担忧地看着墨白珂。
“我有什么难过的,”墨白珂木着一张脸,“父亲有了新夫人,难过的是姨娘,我一个外嫁女,新夫人也没有管到我头上的道理。”
“姑娘说的是。”金月心下忍不住地叹气。
原本姑娘是为赵姨娘鸣不平的,上次回来墨家,还因着此事在老夫人面前为赵姨娘力争过,这一次回来,墨家上上下下都只让姑娘露个面就躲起来也就罢了,赵姨娘竟也是这样的态度,而究其原因,不过是怕姑娘丢了三爷的面子。
姑娘这才伤了心。
瞧着金月一副可怜自己的模样,墨白珂不由有了几分怒气:“作甚这般看着我?我如今是到了需要你可怜的地步了?”
“奴婢不敢!”金月连忙认错。
墨白珂嗤笑了一声,自嘲道:“说来也是我活该,活了十几年,倒是没有一天活明白过。”
从前因着姨娘得宠,她自己也得老夫人的宠,所以在墨家后院里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也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后来她看上了曾旭清,为此和墨芜荑明争暗斗,最后落得了一个给曾旭清做妾的地步。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清醒,以为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总有一天能取代卫玉芝,成为曾旭清的正妻。
谁知道后来孩子没了,她也没办法再生育了,一怒之下,她给曾旭清用了断子绝孙的药……
如今她在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几乎就跟个透明人一样,原本以为谭氏没了,赵姨娘能扶正,日后看在墨家的面子上,曾家也该给她几分颜面,谁知道又来了个新夫人。
她明明是真心实意来参加婚宴的,可墨家上上下下包括她的亲娘都觉得她这个做妾的姑娘不配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也算是孑然一身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冬菱那边的事儿,咱们出门之前都是安排好了的把?”墨白珂收起了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面容变得冷漠起来。
金月点点头:“姑娘放心,如今冬菱被三爷看关起来,她身边的丫头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那个翠儿,从前奴婢又帮过她,还给了她一笔钱,等这事儿风头过去,她就让自己的娘老子来赎身,日后不用再伺候人了,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闻言墨白珂就放心了许多。
“那咱们就等着回去看戏就好了,夜深人静,可真是看好戏的时候。”
等墨白珂回到曾家,果然好戏已经开场了。
冬菱小产了。
听说差点连命都没有保住,眼下虽然性命无忧,但是日后也会跟墨白珂一样,没有子嗣缘份了。
墨白珂一进曾家就听说了此事,又听说曾旭清和卫玉芝眼下都在冬菱的院子里,就赶忙也带着金月去了。
“冬菱妹子……”墨白珂哭喊着就走进了正屋,“哎哟,你怎么也这般命苦啊!”
墨白珂干嚎了两句,就把目光转向了卫玉芝,微微颤抖的指着卫玉芝道:“三奶奶,是不是又是你……你难道一个三爷的血脉都容不下吗?”
“闭嘴!”曾旭清黑着一张脸。
“胡说八道!”卫玉芝显然被墨白珂胡乱指责一通,有些气得端不住自己平日里的修养了,“墨姨娘莫不是失心疯了!”
墨白珂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哭道:“三爷,当初我的孩子没了,明明就是三奶奶做的,你却无动于衷,还百般维护夫人,我命贱,入不得三爷和三奶奶的眼,可冬菱可是太子殿下赏的人啊,三奶奶竟也敢下此毒手……”
“胡言乱语,此事和我有什么干系!”卫玉芝给了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还有你当初小产,也与我无关!”
“三爷!她此举是要绝您的后啊!您竟也……她……”墨白珂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卫玉芝身边的丫鬟给捂了嘴。
“放开……开……我……”墨白珂不停挣扎,金月也去帮忙。
“爷,墨姨娘说的是真的吗?”里屋还有冬菱隔着门传来的虚弱的声音。
总之,屋里乱作一团。
“爷,您看这……”卫玉芝有些为难地看着曾旭清。
“将墨姨娘带下去,去佛堂好好冷静冷静!”曾旭清大手一挥,待得墨白珂被带下去之后,又继续道:“冬菱好好歇息,大夫说了,你是不小心用了些寒凉的东西,才小产了,别听墨姨娘胡言乱语!好好养着,孩子日后还会再有的,这段日子就辛苦玉芝多照看着些冬菱。”
如此快刀斩乱麻,将此事给处理了。
说罢,也就大步离开了。
“冬菱你好好养着,缺什么要用什么,就打发人来跟我说。”卫玉芝也象征性地嘱咐了两句,便也离开了,赶忙去追曾旭清。
“旭清,此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知道冬菱是太子赏的人,你也说了等冬菱生下孩子,就抱到我跟前,我……”卫玉芝着急去跟曾旭清解释。
她也怕曾旭清真把墨白珂的话听进去了,那可就不妙了。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墨姨娘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曾旭清拉着卫玉芝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
“那就好。”卫玉芝却觉得曾旭清的安慰有些敷衍,她方才可是被墨白珂指着鼻子骂了!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早些安歇。”曾旭清冲卫玉芝微微笑了笑,然后就大步去了书房的方向。
卫玉芝却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直到丫鬟轻轻喊她。
“你说,他是不是不相信我了?”卫玉芝还望着曾旭清离开的小径。
“奶奶放宽心,爷方才不是说了,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您别多想了。”
“可若是在之前,他至少会送我回院子里去的,”卫玉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会不会是在责怪我没有将冬菱的孩子看顾好?没尽到一个主母的责任?”
“没有的事儿,您别多心。”
“到底是子嗣更重要。”卫玉芝轻呵了一声。
而在曾旭清和卫玉芝离开之后,冬菱也没闲着。
“翠儿,把窗户打开,我想透口气儿。”冬菱脸色苍白,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上去一丝血色都没有,话说得也是气若游丝。
“您这刚刚……可不能开窗户,万一被风吹着了,可是要落下病根儿的。”翠儿满脸担忧。
冬菱笑了一声:“病死了才好呢!”
“您何必说这种丧气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翠儿说着,给冬菱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喂冬菱喝了下去。
“不然还能如何呢?好翠儿,你把窗户开个缝吧,这满屋子里都是血腥气,我实在是难受。”冬菱喝罢了温水,觉得倒是舒畅了些。
翠儿拗不过冬菱,只得将窗户开了个缝,又赶忙将床幔给放了下来,避免风吹到冬菱。
“方才墨姨娘说的她的孩子没了的事儿,你可知道?”冬菱隔着床幔问。
“我从前只是一个做杂事儿的,没有近身伺候过主子们,这事儿也就是略知一二,”翠儿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和冬菱说了说,“总之当初墨姨娘小产的事儿也没个定论,横竖墨姨娘也不得宠,娘家也帮不上忙,所以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所以是三奶奶做的吗?”冬菱的声音冷了几分。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您可别往外说我跟您说过这事儿,三奶奶可是三爷心尖尖上的人,万一要是知道我在背后议论是非,我可就惨了!”翠儿止住了话头。
听着翠儿的话,冬菱躺在床上,眼泪顺着一直往下流。
她原本以为怀着身孕还被逼着来给曾旭清做妾就已经是她这辈子遇到最大的坎了,可她被人抓住了把柄,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答应,可来了曾家,她依旧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啊,就这样破灭了……
翠儿见床上的人没了动静,就以为冬菱是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把窗户关了,又轻轻地吹灭了蜡烛,退出了屋子。
“姑娘,冬菱果然问起了您当初小产的事儿,翠儿就按照你交代的,一字一句的告诉冬菱了。”金月小声地告诉正在佛堂闭着眼虔诚地诵经的墨白珂。
墨白珂睁开了眼,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只是手下敲木鱼的动作却没有停:“如此甚好,真是佛祖保佑啊。”
“可冬菱不过就是个通房,真斗得过三奶奶吗?”金月有几分迟疑。
“冬菱可是太子赏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都把证据摆在曾旭清的面前了,他却还是跟当初一样,对卫玉芝百般维护!”说着,墨白珂的面目森然了起来,“那我倒要看看,太子和卫玉芝,到底谁在他心里重要些。”
说着,墨白珂又平静了下来,继续敲起了木鱼。
“希望冬菱别让我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