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芜荑眸色微冷,当初墨白庭没了的时候,老夫人的嘴脸可不是像现在一样。
“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又怎么会出事?”彼时老夫人满是不耐烦,不过是是因为墨白音不愿意嫁去她的娘家而已,她便对墨白庭都不喜了起来。
连人死了,都没能在老夫人那里得到一句好话。
好在她的白庭人都已经不在了,也不用看到老夫人的这副嘴脸了。
“也不知道咱们这二房是不是被人诅咒了,怎么一个个好好的人都……”青碧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看着墨芜荑吐了吐舌头。
毕竟如今二房除了谭氏,就剩墨芜荑一个姑娘了,所以这话说得像是诅咒墨芜荑似的。
墨芜荑也不在意。
其实硬要说的话,二房如今是已经没有子嗣了的。
她是“墨白音”,墨白音是死了的,而她如今的这个身子的主人,那个真正的墨芜荑,其实也已经死了,被冻死在了保宁府来往长安的路上。
然后她借尸还魂了。
没准儿还真就是二房被诅咒了呢,不然从墨文修死了之后,怎么二房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呢?
这一次墨白巍也死得不明不白的,明明天花都好了,却还是死了。
不过什么深受诅咒的事情肯定是假的,二房的人除了墨文修之外,全都是死于算计,死于那些阴谋诡计。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墨家,也能闹出这么多要人命的事情来呢。
“人心难测。”墨芜荑抬头望着这墨家上方的天空,觉得好似又阴沉了不少。
墨白巍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所以也跟当初的墨白庭一样,没有停灵,只去通觉寺做了三天法事就匆匆下葬了,和当初墨白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死了就只会变成一抔黄土,慢慢消散在世间。
但是墨家到底还是因为墨白巍的死而沉寂了不少,连府上的仆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等闲也听不见笑声。
墨芜荑只在墨白巍下葬那天见过谭氏,之后直到庆和十一年都快要过完了,墨芜荑都没有见过谭氏,谭氏把自己关在青松院,一关就是好几个月,青松院的门也基本都关着。
墨芜荑还记得那天的谭氏,神情呆滞,双眼无神,整个眼眶都凹陷下去了,面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头发衣着都显得乱糟糟的,整个人再不复当初那种养尊处优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做工粗糙的提线木偶,没有精气神。
在那一刻,墨芜荑的心里是痛快的。
墨白庭的这一口气,她总算是出了一半了,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儿,也快了。
年关将至,墨家也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往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不少,除了青松院还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外边儿好热闹啊,不像咱们这儿,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有粗使的小丫鬟一边扫着院子里昨夜的积雪,一便跟身边的同伴嘀咕。
“五爷没了,咱们这院子里的人谁敢热闹?别望着外边儿了,仔细林妈妈一会儿罚你!”同伴瞪了她一眼,到另一边儿去扫雪去了。
“看看又怎么了嘛,五爷都去了好长时间了,总不能日后咱们这院子都这般吧?”小丫鬟年纪小,还是向往热闹的。
“既如此,那我便送你去别的院子如何?”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小丫鬟一转身就看到了一身黑衣,便知道是谭氏,因为这个院子里天天穿一身黑衣的除了谭氏,就没有别人了。
小丫鬟吓得赶紧跪下:“夫人,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一时口快……”
大冬日里,小丫鬟愣是被吓得出了一身汗。
自从墨白巍死了之后,谭氏的性情就难以捉摸了起来,天天都阴晴不定,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小丫鬟在来之前就听说那些被换掉的人都被卖出去了,她来了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说了些闲话,结果就被逮了个正着。
小丫鬟怕得都发起抖来了。
“喜欢别处,那就去别处吧,想看热闹,我就送你去看热闹。”谭氏看着小丫鬟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不用了,夫人……都是奴婢口不择言,奴婢知错了……”小丫鬟匍匐在谭氏的脚下。
“卖去青楼吧,那儿天天都热闹。”谭氏看也不看小丫鬟,边走了。
“夫人……”小丫鬟哭了起来,“奴婢知错了……”
谭氏充耳不闻,神色也十分淡漠,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般,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
林妈妈听说谭氏又要发卖小丫鬟,赶紧跑来规劝:“夫人……”
但看着谭氏那副心如止水,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这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但是她不能看着谭氏就这么沉迷下去。
“夫人呐……哥儿没了,老奴也知道您这心里不好过,可咱们这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否则哥儿在地下也是不安宁的,哥儿若是看着您现在这样子,肯定也是心疼的。”
听林妈妈提起墨白巍,谭氏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别的神色,只还是没什么精气神:“自从那个短命的死了之后,我就开始守寡,先前哥哥一直让我再嫁,但是你也知道这墨家是个什么情况,我如何敢把才五岁的哥儿丢在墨家?硬生生守在墨家,好不容易巍儿长大了,人也出息,过了院试之后,还说以后要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如果我在嫂嫂面前扬眉吐气,结果……”
说着谭氏眼泪就掉了下来。
林妈妈也跟着抹了眼泪:“夫人的不容易,老奴一直看在眼里,可夫人啊!哥儿这死,可不简单呐!您要是不振作起来,岂不是要便宜了那起子小人?哥儿还等着您替他报仇呢!”
听林妈妈提起这个,谭氏脸上总有了些怒意,她攥紧了自己的一双手,咬牙道:“没错,我要给巍儿报仇!他还那么小!那么小!这些人也真是下得去手!”
谭氏都不用去查,就知道墨白巍的死跟谭氏和墨芜荑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当时她沉浸在墨白巍的死里,没有仔细去查,如今墨白巍都已经下葬了,想要再找证据已经不容易了。
但是没关系,她又不是要上衙门,不需要证据。
林妈妈说得没错,她要振作起来,她要给她那枉死的巍儿报仇雪恨!让那些人都下去陪他!
谭氏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腊月廿日这天,是要去明安堂请安的日子,墨芜荑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就去了,免得老夫人拿这事儿当借口折腾她。
晨起还下了雪,墨芜荑便走得慢了些,又在院子里转了会儿,看了会儿雪景,所以去到明安堂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谁曾想,居然在明安堂看见了谭氏。
谭氏穿了一身纯墨色的衣衫,上面除了一点白色卷边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绣花,头上也只简单的盘了个发髻,只插了一根木制的簪子,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装饰。
素得不能再素了,偏生那一双眉却画得高高的,配合着谭氏那双因忧思过甚而凹陷下去的眼睛,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不少凌厉感,再加上她那因暴瘦而高高耸起的颧骨,整个人更是多了几分刻薄。
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就无端给人一种威压。
比起从前那副总是风轻云淡,一副总是垂眼看人的谭氏,如今的谭氏,越发的不苟言笑了,心思也越发的深沉,比之从前,怕是更不好对付了。
所以墨芜荑也没有主动上前招惹谭氏,只朝谭氏见了礼。
谭氏也没有理会墨芜荑,权当墨芜荑不存在。
所有进入明安堂的人都被谭氏给吓了一跳。
一则是因为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谭氏了,二则是因为谭氏的这幅样子,无端吓人。
这不,长房最小的墨玉祺直接就被吓哭了。
“祺哥儿今儿起得早,还没睡醒,这闹脾气呢!”文氏赶紧一边抱着墨玉祺一阵哄,一边讪笑着解释道。
她有些怕这样的谭氏,所以把墨玉祺抱得离谭氏远了些。
谭氏还是一言不发的坐着,老僧入定一般。
直到钱氏走进来。
“大嫂。”谭氏缓缓地开了口,只是仍然坐着。
临近年关,钱氏事儿也多,所以来得也很匆忙,刚掀开帘子走进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雪,正准备进屋暖和暖和,谁曾想就听见一声“大嫂”。
钱氏一怔,看向谭氏的方向,见谭氏一身黑的坐在那儿,阴沉沉的看着自己,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
随机钱氏又笑了笑,冲谭氏打招呼道:“哟,弟妹来了。”
“大嫂这些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谭氏将钱氏从头到脚大量了一番。
随着谭氏打量的目光,钱氏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了一凉,就像是有一块儿冰,在这大冬日里从她的头顶一直滑到了她的脚底一般,浑身都被冻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