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秦佑臻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神采奕奕,神情舒畅。
这几天来,几位阁老都能感觉到秦佑臻的状态一天天比一天暴躁,就像是有一团危险的地火在他心底奔走涌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所以他们都有意和皇帝保持关系,免得不小心成为那个被炸死的倒霉鬼。
但是今天的年轻皇帝神清气爽,眼神清澈,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清华高贵的太子。
这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事?
几位阁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将今天收上来的奏折拿出来,让御前太监捧到了御案上。
守正帝在世的时候,不喜欢每天上朝议事,所以臣下的奏折都是交到内阁,由阁老们首先浏览,拟写概要并给出处理意见,然后交给宫内负责与阁老对接的司礼太监。
司礼太监把奏折送到守正帝面前,按照守正帝的意见用朱砂拟写处置方法,然后再出宫交给内阁,内阁按照守正帝的意思进行处理。
不过新帝年轻,刚刚登基,正是想要抓紧权力的时候,直接取消了之前太监与内阁对接的环节。
好在秦佑臻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在读完奏折之后,还是肯听取几位阁老的意见的。
秦佑臻看着桌案上那厚厚的几摞奏折,心中充满了力量。
前几天因为晚上没睡好,精神不好,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听
着阁老们商议,自己都没有提出过有什么价值的意见。
今天他要一展身手!
秦佑臻打开第一份奏折,看着看着脸色就阴沉下来,“这都是什么!”
奏折是弹劾励王的,说励王表面禁足,实际上对先帝的处罚不甘心,派人鼓动南市商户歇业,试图掀起对先帝的不满风潮,裹挟民意,意图不轨。
他把奏折丢在一边,又拿起
这一次是说励王因为个人私怨,不惜出动求死军,将云州范家在上京郊外庄园中的所有人屠戮一空,丧心病狂,灭绝人性。
要求皇帝下旨,将励王捉拿归案,为京郊千百无辜冤魂报仇。
秦佑臻沉着脸,又拿起第三份奏折,果不其然,仍旧是弹劾励王的。
说励王私下交结文武官员,朋党为奸,煽动民意,其心可诛。
秦佑臻终于忍不住了,盯着面前的几位阁老,冷笑起来:“几位阁老都看过了,这些弹劾励王的奏折该如何处置?”
这些弹劾励王的奏折被集中起来,就放在奏折的最上方,显然是阁老们有意为之。
秦佑臻感觉自己不像是皇帝,倒像是这些阁老们的工具了,他们想要通过各种手段来操纵他。
本来早上心情不错的,这会儿心里又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秦佑臻微微垂下眼皮,遮住了眼睛里的冰冷。他一定要尽快提拔自己的人手,把这几个老家
伙赶回家去养老!
几位阁老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怎么看不出来秦佑臻的不悦?
刘阁老脸黑声大,素来扮演的就是性烈如火、耿直率性的角色,当即率先发言:“陛下,这些弹劾励王的奏折,提及的几件事情都非同小可。臣认为,不管是真是假,都应该派出官员进行调查,同时勒令励王上折自辩。”
“这样一来,若是这些事情不是励王做的,便是给他洗刷清白,若是励王所为,其罪行必须重重惩罚!”
秦佑臻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明确表态,而是把眼神转向其他阁老,等待着他们的意见。
褚阁老语气温和:“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应当谨慎从事。”
“励王本身武力极强,手中求死军也是精锐非常,而他的性格又暴烈阴郁,一旦朝廷举动过于激烈,臣担心会引发他的误会与愤怒,由此带来一些本没有必要的纷争和动乱。”
董阁老睁开了眯了半天的眼睛,咳了一声:“此乃老成之言。陛下刚刚登基,人心未稳,不宜有太大动作。”
郭阁老也点头表示同意:“一动不如一静,臣以为,不宜大张旗鼓。”
只有沈阁老到现在还没有发言。
秦佑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阁老们看出自己的喜怒。
如果不是控鹤司早已经提交了关于百行歇业、范家勾结东昊奸细反被屠杀的报告给他,他肯定真的以为这些
事情都跟励王脱不了干系。
但他已经看过典凤年亲自递交的报告,对整件事情来龙去脉了然于胸,知道这些都是朝中某些势力和东昊人勾结起来,故意陷害励王,离间他们君臣关系的阴谋。
可是这些言官却查都不查,直接就一窝蜂一样地弹劾,这让秦佑臻不得不怀疑他们的真正居心。
他甚至怀疑其中会不会就有东昊奸细,再多想一些的话,眼前这些阁老们还不是各有心思?否则的话,这些弹劾励王的奏折是如何被集中起来,摆在最上方的呢?
秦佑臻淡淡地说道:“诸位阁老所言甚是,不过百行歇业和范家庄园被屠杀的事情,控鹤司早有调查结果。”
他抬了抬手,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立刻从旁边的格子抽屉里找出了控鹤司的书面报告。
几位阁老传阅了之后,一个个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竟然是这样!”刘阁老怒道,“好大胆的东昊人,好个无耻云商!”
褚阁老更是微微闭上双眼,良久不曾出声。
他当时就感觉到褚仙玉的死另有别情,却直到现在才知道了整个真相。
范家是他当初选择的联姻对象,图的就是对方巨大的财力。
他得到了范家的扶持,一步步走到了阁老的位置,却又因为范家的贪婪,将孙女的性命都搭上了。
现在,他与云商的密切关系更可能成为内阁其他人攻讦他的把柄。
褚阁老觉
得有点头疼。
“陛下,臣认为,应当将此事真相公之于众,解开世人对励王对朝廷的误解,同时应该立刻派人将云州八大商人全都擒拿归案,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刘阁老义愤填膺,大声说着。
秦佑臻点了点头:“控鹤司已经派出人手去捉拿云商了,朕也觉得应该派人去云州,把这些丧良心没廉耻的商贾全都给抄了。”
他终究是年轻,语气中难掩不忿。
商贾本就是末业,如果不是朝廷宽容,云州商贾哪里会有这种富足的日子?结果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背叛朝廷,与东昊贼子勾结,兴风作浪,意图毁灭北安。
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辈,怎么配活在这世上!
几位阁老有的笑而不语,有的直接就看向了褚阁老。
褚阁老和云州商贾的关系密切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褚阁老这个靠山,范家怎么可能在上京交朋结友,云州会馆怎么可能建得那么华丽?
褚阁老叹了口气,眼圈微红:“陛下说得太对了,臣也是恨不得将那些禽兽碎尸万段!”
“可怜我那孙女,聪慧乖巧,比我几个孙子都更得我喜欢,就这么被他们害死了啊!”
“老臣恳请陛下,将那些罔顾人伦、背弃家国的畜生们,全都杀了!”
褚阁老这么一哭,其他几个阁老都收起了看笑话的心思。
人家都舍得拉下老脸卖惨了,你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