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叶娜瞪圆了眼睛,惊恐地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两步,躲避着枪口。
“砰——”
子弹穿透了雪夜。
鲜血喷洒在洁净的积雪上,溅出朵朵血花。
西叶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夏桑不愿意杀她?
“为什么?呵呵,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夏桑的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蹲下/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你这种人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恨不得喝干你的血,吃掉你的肉,啃光你的骨头,让你永生永世承受无穷尽的饥饿与痛苦,让你受尽煎熬地活在痛苦之中!”
西叶娜震惊地看着他,眼眸渐渐涣散。
是她输了。西叶娜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脸上露出安详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最后的解脱。她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从【意志】还是【战力】上来看,自己都输的心服口服。死在这样一个强力的对手上,也不算太坏……吧?
但是,她真的好累。西叶娜疲惫地阖上眼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谁……
“咚!”一声,她的耳膜鼓动了几下,整颗脑袋都嗡鸣了一瞬,随即恢复宁静,陷入昏迷之前,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耳畔说:“我送你一程吧。”
眼看着致命的枪口将要顶上眉心,西叶娜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如果就此死去,或许也不错。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瘫软下来,连呼吸也轻若游丝。
在曼尼奇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坦然地看着别人把刀锋对准他的脸呢?
那种绝望悲凉的滋味,一定比死还难受吧?
不,绝不。她最清楚自己那个弟弟了,那家伙肯定能撑到最后才认命的!
明明长得凶恶,内心却幼稚胆小。估计在临死前,一定会恐慌愤怒地不停大喊吧?
哈哈,这么蠢笨又无能的男人,真丢他爸妈的脸!
不知不觉,西叶娜竟然笑了出来。
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咳嗽着咳嗽着,便咳出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曼尼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又一次在她眼前闪过。她的笑容戛然而止,目光呆滞。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身旁不远处。
“啪嗒!”
一滴冰冷的雨水坠落在西叶娜的脸颊上,温暖了她冰冷僵硬的肌肤。她愣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还那么年轻啊,身体健壮像是小牛犊,永远是活力满满的样子,甚至偶尔会犯二……虽然有时候挺讨厌的,但也总归是个孩子。
但他现在却化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再也不会跟自己吵架拌嘴,更不会用力踢她一脚,告诉她不要哭了。
西叶娜每当想到这点,一股【痛苦】就会袭击她的心灵。她可以忍受断指之痛,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但却唯独无法承受这个。
西叶娜伸出颤抖的右手,想要触碰他,却又不敢。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着,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的唇角沾染着血迹,皮肤泛红,眼睛仍旧瞪得老大。西叶娜叹了口气,轻轻擦拭掉他额头的汗珠。
“曼尼奇,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你说得对,其实我早就该死了,不该留在这个世上碍你的眼,更不应该拖累你……”西叶娜喃喃自语:“你的仇人,就交给我来报吧。”
***
夏桑漫无目的地跑了很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西叶娜站在原地,一直等待着,等待着。
“哒——哒——哒——”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夏桑回来了。
他背靠着一棵树,神色淡漠,手里拿着枪,正在调试。刚才的声响就是这把手枪发出的吧。
西叶娜朝他招了招手:“喂。”
夏桑没理她。
西叶娜撇撇嘴:“夏桑,咱俩谈笔交易吧。”
夏桑仍是没理她。
“好吧,那就当我没说。反正我也快死了。”
夏桑的肩膀抽搐了两下,他侧过脸来,盯着她,冷哼一声。
“你不问我跟你谈什么交易?”
“……”
西叶娜看着他的侧颜,轻声叹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拥有一副优秀的躯壳,拥有令人艳羡的家境,拥有一切你所需要的东西。”
夏桑挑了挑眉梢,似乎很喜欢她的夸奖,但并未表示出欣喜,依旧面无表情。
“你不用装作一幅高傲自负的样子。”西叶娜说,“你确实很优秀。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拥有的一切,是怎样换来的?”
夏桑皱着眉头,似乎很烦躁的样子。他举着枪,对准她的眉心,冷冷地威胁道:“闭嘴!”
西叶娜毫不畏惧,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夏桑,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知道吗?每天晚上做梦,你都能看见父亲、母亲和妹妹的鬼魂,在你耳边叫嚷着,说要找你索命。你睡不好觉、精神恍惚,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夏桑握紧了手里的枪,神色阴鹜。
“如果你放弃治疗,那么,他们的冤魂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西叶娜的声音充满蛊惑,“所以,你要努力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阻挡他们!否则你就会被他们折磨致死。”
“不行!”夏桑忽然激烈地反驳道。
西叶娜笑了:“是啊,他们只有找上你,才会有人管,否则他们就只能孤零零地飘荡在空旷的街头巷尾。夏桑,你必须坚持下去!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夏桑深吸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她:“我凭什么信任你?”
“你没有选择。你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我了。”西叶娜轻松地笑了,“我们现在同病相怜,互帮互助才是王道。”
夏桑垂下眼帘,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你想合作,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西叶娜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缕幽魂。我本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灵魂变得凝固,我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只能一点点地飘到这里来,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重生……”
“所以你的怨恨全部集中在我的身上?”夏桑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我可不记得我有杀过你。”
“不,我不是针对你,我的怨气来源于所有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还有那些欺凌过我的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包括你。”
夏桑眯起眼眸:“哦,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他们?”
西叶娜摇摇头:“不是杀了他们,是让他们承受痛苦,比死亡还残酷百倍。你不是说你很爱你的妹妹吗?我会带你去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让她的灵魂也享受一番这世间最痛苦的感受。”
听到这里,夏桑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谁?”
“呵呵,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太残忍了。”西叶娜微笑着说,“你还是忘了我吧,夏桑。你的灵魂将在地狱里煎熬千年,然后,你将与你妹妹团聚。”
“我妹妹已经死了。”夏桑冷笑道,“你休想骗我。”
西叶娜耸了耸肩:“我知道她死了。因为她的尸骨就摆在我的面前,被烧成灰烬。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我的尸体也被焚毁殆尽,连渣滓都不剩……”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的魂魄是从另外一个人的脑海里借来的,所以我很清楚那段记忆。夏桑,别再挣扎了,你斗不过她们的。”
“够了!”夏桑暴怒道,“我警告你!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抓紧了手里的枪,随时准备扣动扳机,西叶娜吓得退后几步,慌忙躲进草丛里:“夏桑,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吗?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夏桑咬牙切齿:“那你倒是开枪呀。”
“……”
西叶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夺眶而出,像是崩溃了一般:“为什么?你明知道他们恨透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卖命?”
“你不懂。”夏桑的嗓子嘶哑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西叶娜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哈哈,夏桑,我真的佩服你的伟大。你以为他们在乎你吗?他们甚至都没想过来救你……”
夏桑狠狠瞪着她:“闭嘴。”
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西叶娜被吓得噤若寒蝉。
良久,她才鼓足勇气道:“你的家人早已经死了。你根本没法挽救他们。与其浪费时间,你还不如乖乖投胎转世,去过平凡普通的生活,说不定还有复活的希望呢?”
夏桑的拳头攥紧了,指甲陷入肉里。
“你错了,我不会转世。我只是要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你不是我,永远不会理解我的执念。”
西叶娜冷嗤道:“你真傻。”
“我傻,还是你傻?”夏桑的目光扫向四周,冷冷道,“你以为你能逃走吗?”
“我当然不能,”西叶娜坦白道,“但我总归比你更幸运。我至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而不像你,只会傻兮兮地站在原地等死。”
“……”
“夏桑,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们一起联手对付那两个女人;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夏桑看着她,没说话。
西叶娜继续诱导:“我刚才说过了,我们都是受害者。虽然你妹妹的灵魂已经死了,但是你的灵魂还活着。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不是吗?我们应该共赢。”
她说完这些话后,便静静地等待夏桑的决定。然而过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动静。
西叶娜不禁疑惑地侧头望过去。
只见她怔怔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她叹息一声,伸手搭在夏桑肩膀上:“怎么了?夏桑?”
夏桑的眼睛眨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她:“我想请教一件事……”
“嗯?”
“如果,我把我妹妹的灵魂召唤回来,那她就不会再被恶鬼附身了,对吗?”
“你在做梦?”西叶娜毫无预兆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极了,“就算你想用这种方式拯救你妹妹,你也要问问你妹妹乐不乐意。”
“我不信你,我要自己试。”夏桑认真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这是不是可能实现的。”
“……”西叶娜看着她倔强的眼神,不由得皱眉,“你疯啦,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否则你和你妹妹都得遭殃。”
夏桑抿唇不语,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西叶娜叹气道:“好吧好吧,你非要这样做,我拦也拦不住,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想召唤你妹妹的灵魂,首先得弄到你的血。”
她拿出一张纸,递给夏桑:“你的血液分析报告已经出来了,它能够让你和死者的灵魂产生某种特殊的共鸣,从而激发出死者的意志力。”
夏桑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很久,最终低头喝下自己的血,然后走到墓碑旁跪下,朝那块照片磕了三个头:“对不起。”
说完这些话,她深吸一口气,将鲜血涂抹在墓碑上,然后双膝着地,趴伏在冰凉的石板上,虔诚地祈祷。
这一天,夏桑在墓园里整整呆了半宿,直到东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起身离开,回家睡觉。
临睡前,她摸了摸胸口的玉牌,喃喃道:“小雅,姐姐已经找到办法救妈妈了,你放心吧,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不管是阴曹地府,还是六道轮回,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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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桑去学校上课。
刚进教室.........
当初,就是这股【痛苦】驱使她深入敌腹,孤身一人寻仇。
现在面对少女的枪口,同样的【痛苦】又一次腾升,像是僵尸的手指从腐朽恶臭的墓穴里探出那样,再一次爬进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