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隔着火场遥遥问话的人变成了西叶娜。
她说:“你究竟是谁?我跟你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幽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是我的主人。”
“主人?”西叶娜诧异地张大嘴巴,随即露出一抹讥笑,“哈!主人?我?你别逗了,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仆人?”
“你相信轮回之说吗?”幽灵问道。
“轮回?”西叶娜挑眉,“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死了?”
幽灵沉吟半晌,摇头说道:“我无法判断你是否真正死去。我能做的,便是给予你永恒的生命。”
西叶娜嗤笑道:“永恒?呵,真是荒谬……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药?我看你分明是个傻瓜吧……”
“你相信因果循环吗?”幽灵继续说道。
“当然不相信……”西叶娜撇撇嘴,“我宁肯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灵魂,只要努力,便有希望达成。”
幽灵没有辩解。
西叶娜继续追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伯特·伊洛克斯。”幽灵说。
“阿尔伯特……”西叶娜咀嚼着这个名字,“阿尔伯特·伊洛克斯?嗯,我记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求我?”
“确实。”
“哦?什么事情?”
“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你将被困在此处,直至死亡。”
西叶娜蹙眉道:“为什么?”
“因为,在未来某一时刻,你会遇到另外一个‘你’,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绝对不是真正的你。”
西叶娜顿时警惕起来:“另外一个我?难不成还会有两个我不成?”
“确实如此。”
西叶娜的表情凝滞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在未来某一时刻,我们俩会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很幸运,能够先我一步觉察到危险,提早做准备。”幽灵语带欣慰地说,“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西叶娜紧抿嘴唇,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你说的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不是你编织出来骗取我信任的谎言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再受伤害。”幽灵说,“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的劝诫,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回家去休养身体,等待下一次机会。”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西叶娜怀疑地盯着它,质疑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幽灵坦率地承认:“确实,我确实是利用你。”它停顿片刻,“我不想再让你遭到第二次背叛。我和你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我帮你完成你的愿望,而你也要遵守诺言,不要再做违背自身原则的事。我们互相帮忙,仅此而已。”
西叶娜皱眉道:“我的愿望?我有什么愿望?”
幽灵叹息一声:“唉……”
它转移了视线,似乎在眺望更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阵,它才悠然开口说道:“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死的,但你的灵魂确实已经死去了,所以,你的肉体才无法醒来,你也没有办法进行复活。这一切都源于诅咒,是我们的神明赋予你的诅咒——这种诅咒,不会消失,只会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你的灵魂彻底灰飞烟灭,肉体也会彻底腐烂消逝。你知道这代价多么惨重吗?”
西叶娜怔怔地看着它:“这个诅咒,和你有关?”
“这个诅咒是针对你的。我并非这个诅咒的创造者,我只负责替你传递信息。”
西叶娜喃喃地问:“我会被诅咒缠身?”
幽灵颔首:“是的,所以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你若执意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怕死。”西叶娜淡淡地说,“既然我的命已经是注定的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反正……”她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璀璨闪耀的星辰,微笑起来,“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也活不长了,索性陪他们走完这一段旅程吧。”
说着,她伸手指向其中的一颗星,“就是那颗最亮的星。它叫伊文斯·伊洛克斯。”
幽灵静静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西叶娜问,“你知道吗?我曾经杀了很多人。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我知道。”幽灵说,“在我来之前,已经有三百六十七位灵魂穿越到了过去的历史中。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介意这一点。”
西叶娜的笑容更深:“那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
幽灵沉默了。
“五千九百四十五个。”西叶娜慢吞吞地吐出这个数字,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睛微眯,轻声念道,“我杀死了五千九百四十五个人,我的血流满了地面,染红了我身边的每寸土地,连脚趾头都沾满了血污……可是,我却没有一丝愧疚。”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我没有错。”
幽灵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你错了!你犯下滔天罪孽,理应付出血的代价。你根本不配拥有善终。”
西叶娜冷笑:“我不配拥有善终?我的父母、亲朋、爱人、朋友……都被你杀死了,你现在居然敢说我不配拥有善终?”
幽灵低声道:“你是恶魔,所以你注定得不到善终。”
西叶娜怒极反笑:“我杀光了你的同类,毁掉了你的家园,你就只剩下一具枯骨。你不找我报仇,却跑来教训我?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是幽灵,是游荡在虚拟世界里的精魄,我从没见识过阳光和温暖。我的灵魂孤独而冰冷,像一缕飘浮在风雨中的残烛;我的生命太过短暂,不值得珍惜。所以,我只想寻求一个归宿。如果我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我可以放弃现在的躯壳。这样我依旧可以存活,并且拥有新生。”幽灵说,“我没有欺骗你,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们互惠互利,你获得了新生,我也获得了一份安全的栖身之所。”
西叶娜咬牙道:“你把我的灵魂占据了?”
“这倒不算。我只是在你的脑子里打下烙印。”幽灵说,“你的灵魂还属于自己,你仍然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你永远也逃脱不了我的束缚。我们互不侵犯,互相扶持,共渡余生,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希望有别的什么因素影响我们的约定。”
“哈哈哈,简直荒谬!”西叶娜怒吼道,“我不会答应你的。你给我滚!”
“西叶娜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我绝对不会妥协的!”西叶娜坚定地说,“你休想操纵我的灵魂!”
幽灵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好吧,我尊重你的意志。”它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你记住一件事:这一辈子,除非你死亡,否则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这是你的使命。如果你不肯遵循它,你将万劫不复。”
说完,幽灵化作一道白光,钻入她额角的银色花纹里。
随后,西叶娜眼前的景物陡然翻覆,眼前的世界由黑暗变成了光明。
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下柔软舒服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觉。
她惊讶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她熟悉的房间,窗外的天空碧蓝澄澈,一轮圆月高悬在半空中,洒下皎洁清辉。
奇怪,她刚刚不是睡着了吗?难道是因为她太困倦,所以在梦游?
思忖至此,她站起来走到桌旁,打算拿水杯喝点水,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她刚拉开抽屉,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赶紧缩回手,躲到沙发后面。
下一秒,房门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西叶娜探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因为来人是卡特琳娜夫妇的哥哥,伊凡·维尔顿先生。他看起来年近四旬,皮肤黝黑,身形削瘦,两颊凹陷,目光浑浊,显然已经是日薄西山。
他走到桌前,端起水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
西叶娜心中警铃大作。虽然这个人和她的父母毫无交集,甚至和西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毕竟是亲兄弟,她对这个人还是非常忌惮。
西蒙曾经提议让她跟随自己的父母搬出去住,可她拒绝了。一来是因为这个家里的人对她很好,二来也是因为她喜欢这里,不愿意离开。
但是这个人……
在她身边,无数细如牛毛的细丝探出地面,将她牢牢缠绕住。它们紧紧勒住她纤细的腰肢,让她无法动弹分毫,也让她的嗓子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西叶娜瞪大了眼睛,惊惧万分地望着周围铺天盖地的细丝。她恐慌极了,拼命扭曲着身体,想要挣扎,奈何她越是用力,束缚她的细丝就收得更紧。
西叶娜绝望地仰望着夜幕,她知道,自己彻底被困住了。
她不断哀求着:“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可是没有人会怜惜她。
在她的身后,夏桑站了起来。他浑浊的目光扫视四方,然后,定格在她的身上。
“我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了。”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语调平静而坚决。随即,他迈步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虽然蹒跚而迟钝,却依旧稳当有力。他高大而修长的身躯在夜风中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每迈出一步,西叶娜就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那一瞬间,她的身上泛出层层冷汗,脊椎骨都僵硬了,整个人绷得笔直。
西叶娜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嘶哑而艰难的呻吟。她想要呼救,但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西叶娜的眼前已经陷入了无限黑暗,她感到无比的寒冷,她的灵魂仿佛被剥离了躯壳,孤零零地游荡在冰冷黑暗的世界里。
夏桑走到她跟前,弯腰俯瞰着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但他的表情异常严肃而庄重。他的左臂轻轻搭在膝盖上,右手举起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反射着森然寒光。
他举起匕首,猛地插向她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
危急之中,西叶娜猛地一拉丝线,她身上的蜘蛛网顿时寸寸裂开,然后轰然爆破。与此同时,夏桑手上的蜘蛛网也全部断裂,他的身体不稳,踉跄了几步。
西叶娜趁机跳起来,躲避他的攻势。
夏桑刚刚恢复了行动能力,便迅速向西叶娜扑来。
这种丝线竟然不怕火焰,拧成较粗的一股,如同触手一样在周围收集了很多铁棍、弹簧之类的东西出来。他抓住一把弹簧刀,冲上前来和西叶娜交战。
西叶娜不敢使出太厉害的招式,怕伤及夏桑腹中的婴儿。可是,夏桑一直紧追着她不放,逼得她狼狈应付。西叶娜的身形敏捷,动作迅疾而矫健,一脚踢飞一块小型的铁板;她身姿柔韧而灵活,总是能在关键时刻闪避开攻击,并且伺机攻击对方的弱处。
两人打了半晌,谁也占不到便宜。
突然间,夏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西叶娜眼眸一凛,立刻抽出旁边的一截树枝向夏桑刺去。
夏桑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跌坐在地,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早就提防着你呢!”西叶娜冷笑了一声,再次扑了上去,“今晚我就送你归西!”
“砰——砰——砰——砰——”
突然,巨大的枪声从远处传来,震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
西叶娜吓了一大跳,她停下脚步抬头朝远处张望,只见夜空中腾起一团浓厚的烟尘。西叶娜惊讶地皱起眉头,喃喃念叨:“是谁在放枪?”
就在这时,一颗炮弹擦着地面飞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向西叶娜。她赶紧抱住脑袋趴下,炮弹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爆炸开来,碎屑溅满她一身,西叶娜忍不住咳嗽起来,呛得她直喘气。
“该死的,究竟是谁在放冷枪?”西叶娜恼怒地咒骂。
肯定不是单纯的走火,或者乱开一枪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