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幽……”靳先端顿了一下,说:“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正在拍摄的那个影片彻底停滞了,他的所谓恩师项鸿升已经快疯了。他现在这个状态可以说是自顾不暇了,为什么要来多管你的闲事?”
滕糖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又调查岭幽的事了?是得到了项鸿升的什么相关信息了么?”
“你果然很关心他……”靳先端很是不甘地说。
“说说你调查出来的内容吧。”
靳先端叹了口气,说:“也没什么。你被岭幽带走了,我心里忽上忽下的,就开始调查他的事情。发现他最近根本就没有专心在那个拍摄项目上……”
他知道岭幽这段时间旷工都是因为在寻找滕糖,但他却并不想说出来,于是继续说道:“项鸿升炸毛了,到处找岭幽,找不到岭幽,只得让项目停滞。其实我很纳闷,他就不能自己拍么?他也不是没当过导演……”
“那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自己执导的话,整个作品会呈现出微妙的不协调性,而且他自知自己的艺术造诣和对作品的理解能力无法与岭幽相比,如果他临时插一脚执导的话,只可能起到反效果。对于他来说,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就是把岭幽找回来,继续让岭幽做他的悬丝木偶。”
“那倒是。总之项鸿升寻岭幽而不得,已经快恼羞成怒了。可能是心情太郁闷了,他居然还跑去了一家夜店买醉,认识了一个年轻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发现他是大导演项鸿升之后,就偷拍了和他的对话。后来项鸿升清醒了之后就找到了那个小姑娘,让对方把手机里录的内容删掉,小姑娘拒绝了,她还以此要挟项鸿升给她一大笔钱。”
“也就是说,那个女子手机里的视频并没有在网络上曝光,但是你却已经拿到了。”
靳先端干笑了一声,说:“确实,也是我多事。我发给你看一下。”
滕糖看到了靳先端发来的视频,听到了项鸿升抱怨岭幽的一番言语,那竟然暴露了项鸿升其实好多年都没有真正执导过作品,而替他执掌导筒的人就是岭幽。他怒骂岭幽居然不把握好他所给予的“机会”,还不识抬举地撂挑子走了,还说岭幽这种在演艺圈没有根基的人如果没有他肯定是寸步难行,他说岭幽就好像是一只小蚂蚁一样,他一抬脚就可以随意地踩死。
靳先端估计了滕糖看完视频的时间之后,又打了电话来,他问:“这段视频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顺其自然。”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个女人和项鸿升谈不拢,把视频发到网上,那就发。如果那女人收了项鸿升的钱不发视频了,那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对。”
“你竟然……并不打算将这个视频拿给岭幽看?”
“我认为……项鸿升其实是岭幽的一段修行。他需要自己来面对这个在他心目中最尊敬的长辈。他不仅需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真相,他还需要与自我和解。这个过程不是任何人能够代劳的。”
“那他如果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个这个真相怎么办?”
“他的修行自然是要他自己来完成。”
靳先端感到不能理解。滕糖对于岭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
这天,岭幽带滕糖来到了岛上的一家品茗店,这家店设置了几个面向大海的品茗包厢,可供客人一边喝茶,一边听涛,一边看海。
岭幽点了白茶、一叠茶酥,然后视线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滕糖。
滕糖没有在看他,双眸望着窗外的大海,她说:“这里确实很舒服,会是一个很好的养老地。”
“你真的享受在这里的时光么?”
“你觉得可能么?我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他不继续这个话题了,突然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那个古弦乐博物馆的馆主的么?”
她摇头。
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他毕业之后没多久,在鸣音岛上住了一阵子,与博物馆馆主相识了。那家博物馆是一个私人博物馆,陈列的都是馆主的私藏和一些同好的捐赠品。在那个博物馆中,有一架古琴,它为馆主的祖母所有,那是一部充满故事的古琴,馆主的祖母当年在战乱中和一位青年相遇,两人因琴而生爱,几经失散,又几次重逢,两人共度了三年悠然抚琴的美好时光之后,战火点燃了他们的婚姻,那青年投身到战争中再也没有回来,而馆主的祖母守着古琴度过了一生。
岭幽继续说道:“这个故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就写了一个故事,那是一个通过古琴连接现代和过往的故事。其实,那就是我曾经拍摄的一部电影的故事。”
“怪不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我看过的那部影片是项鸿升导演拍摄的。”滕糖问。
岭幽的眼神有些游离,他好像在努力厘清自己的思绪,又好像是在努力拨开眼前的迷雾。他说:“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有一种倾诉欲。我得到了一个故事的线索,然后在大脑中增加了更多的情节,增加了我的想象,随即就写出了属于我自己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似乎是关于馆主的祖父母的,又似乎是关于那部古琴的,但我又加入了在现实世界的一对情侣的故事,他们交相辉映,他们两对之间的爱情通过那部古琴所架设的桥梁而产生了奇妙的联结。”
滕糖仿佛也在大脑中设想着他的故事的样貌,陷入了沉思。
他继续说道:“我大概写了一个本子,被项老师看到了,项老师说写的很幼稚,但如果修改一下,还是可以拍成片子的。后来他就帮我做了一些修改,不过并不是很多。项老师说,他不愿意改变我故事的原貌。再后来,项老师拉到了投资,说要拍摄这部片子,但投资人要求导演必须是项老师。他跟我商量,他挂名,但是让我利用这个机会来锻炼一下我的导演能力。其实,在那之前,我的毕业作品——一部小短片得过欧洲一个电影节的奖项的,只是在国内并没有太多人了解,投资人们也不认可。所以我很珍惜项老师给我的机会。”
滕糖歪着头看他,说:“你对你的这位恩师可真是感情深厚。你难道没有觉得……你有可能被PUA了么?”
“PUA?”岭幽茫然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项老师完全是在为我着想。我是新人导演,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代表作,不可能有人来为我的作品投资的。项老师挂名,我来进行实践练习,这对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你得到了不止一次,是么?”
“确实……所以你上次说你看我恩师的作品,发现我恩师越来越会讲故事了,我其实内心很激动,因为你这就是在夸奖我。”
“可是这些作品却都无法冠上你的姓名,你难道不觉得遗憾么?”
“我是在积累经验。”
滕糖噗嗤一声,笑了,道:“就像我把自己扮成柳松锦,我代替她去参加活动,我代替她去走秀,我也可以说,我是在积累经验。但那是什么经验?你可以理解为参加商业活动和走秀的经验,也可以理解成假扮另一个人的经验。我就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需要扮演柳松锦了,还会有人要我去参加活动么?”
岭幽怔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看她,说:“所以你说你是事件播主滕糖,你要打出自己的名号,你要自己的流量?你要摆脱柳松锦,对么?”
“你就没有什么要摆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