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汉,手里握着镰刀,还在一点一点地挪着割着麦子。
远处大片土地上的劳作人,基本上都是年纪看上去挺大的老人,竟是连一个年轻人也看不到。
程元容下马,站在路边,大喊着,“大爷,我想问一些路啊”
老人耳朵有些背,没有听见程元容的话,依旧重复性地割着麦子。
程元容从路边跳下去,站到了庄稼地里,吓得身边的傅思澜一跳,赶紧将两个人的马拴在路边,也跟着过去。
他最大的任务可是保护好程元容,这可是自家表哥临走的时候,给自己下的死命令,绝对不能让程元容掉一根头发。
程元容不知道后面的傅思澜有多么胆战心惊,只是走到老人的身旁,声音放缓,“大爷,我想问一下路”
大爷这是才听见,缓慢的转身,一只瞎的眼睛只有空洞洞的眼洞,另一只也有些浑浊,带着黄色的眼珠,看着有些吓人。
脸上满是皱纹和雀斑。
饶是程元容有过心里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正好撞上从后面赶过来的傅思澜,一抬头,也吓了一下,“我的妈呀,这,这是咋了”
一下子挡在了程元容的面前,神色有些僵硬。
程元容见老人没有什么动作,也知道刚才的举动有些不礼貌,歉意的说道:“大爷,不好意思啊,我们刚才不是有意的”
大爷听了许久,像是有些耳背,才缓缓地摇头,嘶哑的嗓子,“没事,是我吓到人了,你们要问什么路啊”
大爷眼珠上下滚动地打量他们,“你们是外乡人吧,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是”
大爷听后瞬间神色带着焦急和激动,“快走,快走,快离开,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千万别被那些人抓去啊”
大爷说着就像是要驱赶他们一样。
两个人狼狈地躲着,“等等,大爷,您说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你们这边的青壮年一个也看不到啊”
程元容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大爷痛心疾首,站住了,声音带着哭腔,“那些畜生啊,将所有人都掳走了,要是不听他们的,他们就直接杀人啊,我的儿子、儿媳妇,还有我的孙子,都被他们抓走了”
“我的老伴为了保护我们,被他们一刀捅死了,那些丧尽天良的啊,他们不得好报啊”
两个人听着大爷口中声嘶力竭地控诉,都愣在当场。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里的情况竟然这么严重,但是他们抓那么多青壮年,是要干什么呢?
他们在这边说了不短的话,旁边另一个地方的老人,也过来了,但是一句话不说,反而恶狠狠的看着他们两个。
“你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不想活了啊,万一他们都是一伙的怎么办啊”另一个大爷有些腿脚不好,想要拉着瞎眼的老人离开。
他们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
“等等大爷,我们真的不是你们口中那些坏人的同伙啊”傅思澜上前拉住两位大爷。
“真的,我们昨天刚进城,只是来替东家来采购的,我们昨天还救了一个人,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叫王大壮,是那边村庄的人”
傅思澜低头给他们解释着,又从远处指着王大柱家的方向。
后来的大爷,有些半信半疑,只是不再拉着走了。
两个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
四个人去了瞎眼老人的家中,家中真真是家徒四壁,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墙,连桌子和椅子都没有了。
两个老人像是已经习惯了,坐在墙角的稻草垛子上。
只有程元容和傅思澜有些局促地站在屋里。
“坐吧,屋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不然那就只能站着了”瘸腿大爷冷声道。
程元容接受程度倒是很高,随便找了一处坐下来,抬头望向不动的傅思澜。
无声的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傅少爷是娇养出来的,肯定会接受不了,也不勉强。
看着对面的大爷,“大爷,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刚来的,不清楚,可以跟我们说说嘛?”
大爷沉默了一会,开始给他们讲起来。
“我们这里一直都是当官的不管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插手,只有那些逃犯过来,但是以前也就是做些抢劫,但是自从听说什么县主要来,这个地方也归她了”
“本来我们还有点盼头,觉得会有希望,终于熬出头了,可没成想,痛苦的日子就来了”
瘸腿大爷越说越气愤。
“那些当兵的硬说是要建个什么城楼,说是为了欢迎县主,就将所有周边的青壮年都拉走了,不愿意走的,就打”
“你说说,天下还有讲理的地方吗?”
“最开始只是要一些男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着年轻女人也抢走了,大家都开始反抗起来,他们见人就打”
说着摸着自己的腿,“我这条腿就是被他们打的,我儿子被抓走了,儿媳妇拼死不被他们带走,一头撞死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一起没了”
老人脸上带着仇恨,“我还活着,就是为了要替他们报仇,这些畜生,早晚没有好报”
这些都是大爷们亲身经历的,听在程元容他们耳朵里,就已经毛骨悚然了,不敢想象现场会是怎么样的尸横遍野。
这确实是一群畜生,而且还打着她的名义,实在可恨。
“那你们没有联合起来吗?一起反抗他们”程元容问道。
大爷眼神冷漠,语气也很冷,“反抗?反抗的结果呢,不就是鸡蛋碰石头吗?”
“他们都是兵,我们是民,随便一个罪名也能扣死我们了,我们的家和土地都在这里还能去哪,只能最后烂死在这里了”
“只不过我还是想拼着自己最后的一条命,看到我儿子回来,为我未出世的孙儿报仇,大不了同归于尽也行啊”
大爷感叹道。
“你们年轻人,还是抓紧逃吧,可千万不要被他们抓去了,那可真是一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大爷最后的忠告,听起来像是离别之言。
空气好像凝固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程元容胸口憋得难受,直觉得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这是谁的错,这是她的错吗?还是当官的错,还是当兵的错?
程元容只知道她是她们的封主,这些人是她的子民,她就一定要对他们负责。
程元容坚定的说道:“大爷,我一定会让大家不再受苦,你的仇,一定会报的”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起身,出了屋子,独自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云朵,放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