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悯好像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一样,缓步往楼上走去,叩开了二楼的一间房门。
进去之后,就瞧见云挽月正端坐在桌子旁边。
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成婚,可是一身少女的气息未脱,墨缎一样的发,用珊瑚骨做的钗子挽了起来,在傍晚的烛火里面,明艳又温良。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对着裴悯笑了起来:“裴悯,你来了。”
裴悯道:“云姑娘找我,我自然要来。”
裴府当初能免受那一劫,多亏了云挽月。
这恩情,裴悯是记在心中的。
云挽月道:“我今日找你来,有一些事情想劳烦你。”
裴悯坐在了云挽月的对面,眉眼温和,声音轻缓:“姑娘请吩咐。”
云挽月把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递给了裴悯。
裴悯有一些疑惑。
云挽月道:“展开看看,里面有一些土,你帮我看看这土里面,可有什么奇怪的药。”
裴悯迟疑道:“土?”
这样说着的时候,裴悯就展开了云挽月的帕子,她的帕子是用冰丝做的,质地很好,上面还绣着一片云纹,这是云挽月当初从娘家带出来的嫁妆。
裴悯把土捻开,又凑进来闻了闻。
接着才开口道:“这土里面有一股麝香的味道。”
裴悯没说之前,云挽月还没想起这种熟悉的味道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裴悯这样一说……她一下子就了然了。
是啊,麝香!
前世她和夜北澜中蛊毒,荒唐一夜之后,夜北澜就给她灌了带麝香的药。
只不过,因为她的血,有一定的抗药性,所以,她最终还是有了孩子。
想到这,云挽月的神色有几分恍惚。
裴悯瞧见云挽月这样,眉头也皱了起来,心中暗道,这麝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让女子服下了,就是长期接触,那都可能造成不孕的后果。
在大夜朝,女子不孕,对于一个女子的打击可是致命性的。
甚至夫家可以用女子无后作为理由,然后休妻再娶。
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以及夜北澜对云挽月的态度,还有云挽月做什么都避开夜北澜的样子……
裴悯就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真相。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云姑娘,你没事儿吧?”
云挽月抬起头来,眼中竟不见半点悲伤,她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这药我没有喝下去。”
她是不想有孩子,也不会和夜北澜有孩子,也没可能有孩子……但不代表,她愿意让别人这样算计自己啊!
那药里面,竟然有麝香。
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她有孕。
只不过,云挽月还是有一些想不通,药是德妃赐下的,德妃还强调了,一定要在宫中喝掉。
可见,德妃是不想让她有孩子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德妃不喜欢她,难道就不希望夜北澜早日有子嗣吗?而且不管是夜北澜还是夜锦朝,有了孩子,对于德妃在宫中固宠,都有一定帮助吧?
她有孕,又会给德妃带来什么危害?
云挽月此时并没有怀疑夜北澜,虽然夜北澜和德妃是母子,但在云挽月看来,这件事应该和夜北澜没关系。
她和夜北澜尚未圆房,夜北澜要是给她喝落胎药,那不是闲着没事儿找事儿吗?
所以这只能是德妃自己的主意。
前世的时候,德妃一直不喜欢她,云挽月是知道的,但是今生,德妃在表面上,可不曾为难过她。
这暗中么,却又用了这样的手段针对她,这让云挽月觉得有几分费解。
裴悯的声音打断了云挽月的思绪,他开口宽慰着:“云姑娘这样的人,到了澜王府,是明珠暗投。”
“是澜王配不上你。”裴悯继续道。
他是觉得,这件事是夜北澜做的。
这让他打心里面,就对夜北澜多了几分轻视。
若是夜北澜真的不喜欢云挽月,当初为什么要娶?若是不想让云挽月有孩子,又为什么要和云挽月合房,还要给云挽月喝下这种伤身的药!
云挽月知道裴悯误会了,就道:“这药不是夜北澜下的,是旁人。”
裴悯看着眼前的女子,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云姑娘,难道真的要一直留在澜王府做澜王妃吗?”
在裴悯看来,云挽月不是那种寻常女子。
若是一辈子,都被夜北澜困在王府的后院,还得不到宠爱,这对于云挽月来说,太不公平了。
“姑娘若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做打算才是。”裴悯道。
他知道,自己和云挽月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如今说这些话有些多嘴,但是他的确不忍心看到云挽月在澜王府,这样凄清寂寞的过完一生。
就好像一株最明艳的牡丹,被移栽到了乱石岗,无人欣赏,无人浇水,寒来暑往,惹上一身风霜,然后再落叶一样。
他的心中,忍不住地有几分怜惜。
云挽月并没有打算隐瞒裴悯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就道:“我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澜王府。”
“云姑娘帮我裴府那样一个大忙,救了我裴府上下,恩情我一直都记在心中,要是云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裴悯掷地有声地说道。
说到这,裴悯补充了一句:“姑娘若是离开王府之后,没有落脚之处,我也可以想办法,送姑娘离开夜都。”
云挽月道:“我要是想离开澜王府,一定是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走。”
如果只是想一走了之。
现在走便是。
以夜北澜对她的关注力,她可能走个十天半个月,夜北澜才会发现她没了人影儿。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她多得来一条命,可不是为了躲清闲的。
而且,她一个人可以走,云府上下呢?
只要那沈蓉儿和夜北澜,没有万劫不复,她就不可能放下仇恨去过自己的日子。
更何况,有些时候,她就算是想放过,沈蓉儿也未必想放过她和云家人。
有些事情,是生来注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和沈蓉儿争的,不是一个男人的宠爱,是她自己的命,以及整个家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