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玉匣子,凝滞了片刻之后,皱了皱眉,打开又看了一眼,里面已经装满了积雪花,更发愁了。
积雪花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储存方式,也极为独特,需要用特制的千年寒玉匣子来盛放,还需要用龙骨木做的药锄来采摘。
她手里的这一套,是爷爷留下来的,爷爷曾经每年都要过来一趟君山,不过运气问题,从来没采到过积雪花。
现在还有一簇就很让人为难了。
马上回去把匣子里的积雪花提取出来,再回来采摘第二次,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积雪花就跟雪花一样,转瞬即逝,到天亮之后,就会消融在空气里。
傅寒聿见她皱着眉,又看了眼天色,道:“我让人把你需要用到的器械,马上给运过来,还能不能来得及?”
“来不及。”宋余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拍了拍玉匣子,宽慰着自己笑道:“不过能采到这么多,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足。”
她刚刚说完,又蓦地抬头看向傅寒聿,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办法,能把剩下的积雪花,也给采到。
傅寒聿也想到了,声音有点冷沉,道:“我让人去找他,他应该没走太远,还在这附近。”
宋余点了点头,眼底难掩兴奋的光,积雪花可不常见,要是不采回去,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份遇到的运气,对着他道:“咱们去看看那一簇有多少。”
说完。
她率先跑了过去。
傅寒聿紧跟着过去,看着她明显变得轻快的脚步,眸底的冷色,才淡了些。
程西已经吩咐人去找人了,自然是去找登山采积雪花的另外一个人,司徒飞卿,按照推测的话,他手里,应该有采摘跟盛放用的工具。
宋余很快,就到了另外一簇积雪花跟前,蹲下来,就见这一簇,只有之前那一簇的一小半那么多,也足以让人兴奋了。
她看着时间,看着天色,有些紧张的等待着,希望司徒飞卿,是带着工具过来的,就算是把剩下的积雪花都给他,也好过在天亮之后消散的好。
他们猜测的没错,司徒飞卿没有走远,还在附近的山上瞎转悠呢。
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后,他就被人带着,气喘吁吁的过来了,看到积雪花的时候,感慨的很:“宋小姐跟三爷,真是好运气,十年难得一见的积雪花,你们竟然找到了两处。”
宋余眼看着天就要大亮了,也不跟他废话,催促道:“你带工具过来了吗?快点拿出来,马上要没了。”
司徒飞卿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没了贵公子的形象,把登山包给往怀里一放,从里面拿出个玉匣子来递给她。
宋余接过玉匣子,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
司徒飞卿凑近了些,新奇地道:“还真跟医书上说的一样,天一亮就会消融在空气里,这蓝色都淡了许多。”
宋余也发现了,积雪花已经开始掉色了,手下没有丝毫停顿,干脆利落的采了剩下的,连雪一起,给铲掉,放进了玉匣子里,道:“为了感谢你及时把玉匣子送过来,这里面的积雪花,分给你一半。”
“无功不受禄,我借玉匣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积雪花我不要。”司徒飞卿说完,看着她又道:“不过我对你提取积雪花的方法很感兴趣,我家的书里没有写,我能不能跟着长长见识?”
宋余转头,认真地看着他问:“你想好了,积雪花的价值,可比我提取积雪花的方法要贵重得多。”
她提取积雪花的方法,也不是什么不能外传的秘密。
说实话,她能教给别人的医术跟技术,都愿意毫不保留地交出去,大家医术都进步了,才能造福全人类啊,说得是有点多有点大了。
不过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可她很多医术跟炼丹的技术,都要依靠自身的灵力,迄今为止,除了傅寒聿,她并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现灵气,认识的学医的人,也没有人能修炼天地玄诀,引灵气入体。
“我要了也不会用啊,还是你拿去治病救人吧,再好的药草,在我家里,也只能当标本一样供着。”司徒飞卿说到这里,颇有几分自嘲弄地摇了摇头。
宋余刚要开口道谢。
“那就多谢司徒先生割爱了。”傅寒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边,探过身子,从她手里拿过药匣子递给程西。
“三爷太客气了。”司徒飞卿道。
“那我跟鱼儿就不叨扰司徒先生,告辞了。”傅寒聿微微撩起的眉眼,沁着淡漠霜寒:“提取积雪草的方子,之后我会让人送去给司徒先生。”
几句话。
彻底堵死了司徒飞卿想要借此接近宋余的意图,也在警告他,老实点,不要肖想他的人。
“三爷难道还怕我吃了宋小姐不成?”司徒飞卿突然调笑出声,狭长狐狸眼眯成妖冶的弧度,看向宋余:“宋小姐,方子我就不要了,我主要就是想亲眼看你提取积雪草。”
“好,我之后肯定会全程录像,发过去给司徒先生。”宋余很爽快的点头应是,末了还加了一句:“保证高清的,360度无死角。”
司徒飞卿脸有点黑:……
“程西,记一下司徒先生的联系方式。”傅寒聿说完,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来,握住宋余的手,凑近了她一些,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走吧。”
宋余想要站起来,去坐她的轿子。
傅寒聿却先她一步,扣住她的腰肢,将她腾空抱起,本就瘦瘦小小的她,轻而易举的就被圈进了她的怀里。
然后。
他低沉清雅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那个轿子坏了,坐这个!”
宋余差点儿没忍住给他一个白眼,神特么坏了,他就是见她跟司徒飞卿多说了两句话,酸坏了吧。
程西在一边,也差点儿没忍住喷了,不过不敢,只能憋着,在心里腹诽,三爷真是,醋坛子翻得厉害,空气都变酸了。
司徒飞卿站在原地,刚开始还能看到宋余的半边身子,不过她蹭啊蹭的,很快就窝进了傅寒聿的怀里,被他的大衣给整个裹住,就再也看不到一点她的影子。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底的疑惑自嘲之色,在一点点地散开,变得清明,变得坚定,也变得残酷阴冷了起来。
他想得太多了,她怎么可能是他家小朋友呢,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说话做事,跟她几乎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
他家小朋友,很爱笑,很喜欢说话,每天回家之后,小嘴嘚啵嘚啵说个不停,絮絮叨叨地讲她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什么趣事。
即使面对外人,她也会极尽善意。
而宋余,太过于孤高冷漠,难以亲近了。
那天看到的那一眼熟悉的触动,也不过只是巧合罢了,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太过于想念她。
雪夜的凌晨。
北风冷的刺骨。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已经亮了。
他走到那块大石头边,靠着站了一会儿,才径自开始忙活起来,堆雪人,一大一小,堆了两个,可可爱爱的,手牵着手。
他认真的看着雪人,用手指在雪人的衣服上开始写字。
大的那个写着:小哥哥。
小的那个写着:小朋友。
他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又摇摇头,最后咬破指尖,用鲜血,在字上面,又描了一遍,还在小雪人的颊边,染上了两抹淡淡的晕红。
他吮了手指上的鲜血之后,摸了摸她的头,笑意温柔如水,深处却沁着彻骨的伤怀,声音沉哑:“对不起,小哥哥答应送你的雪人,现在才送到。”
他认识她的那个冬天,是隐门最冷的一个冬天,一直一直在下雪,小雪之后是大雪,大雪之后连着大雪,几乎就没停过。
她有一次回家之后,不无羡慕的跟他说,邻居家的雪人,堆的又大又漂亮,她就堆不出那么高,那么大,那么漂亮的雪人。
他笑着答应她,等他的病好了,等他的眼睛好了,就陪她堆雪人,堆一个最大最漂亮的雪人,比过他们所有人。
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不知道她会不会怪他,一直没有兑现答应她的承诺。
她肯定不会,她就是嘴巴硬,心肠软得很。
天。
已经彻底大亮了。
雪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
很快。
茫茫的银白色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两个雪人。
沿途的脚印痕迹,也渐渐地被大雪给覆盖。
宋余到了君山顶上,准备去君山寺逛逛,才发现她的平安扣丢了,东西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是块很普通的翡翠平安扣。
她也记不清平安扣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过她一直是贴身戴在身上,时间长了,也就生出了感情来,丢了是一定要找的。
等到她跟傅寒聿一起找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对面的大石头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雪人。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很是和谐温馨。
小的那个,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银灰色的围巾。
宋余看着雪人,认出了那条围巾是司徒飞卿的,笑着感慨道:“他还真有闲情逸致,跑大山里堆雪人。”
傅寒聿瞧了一眼,看到那个小的雪人时,眸色沉了一下。
那大的雪人,五官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司徒飞卿。
那小的雪人,却没有雕刻五官,脸部只是一个很模糊的轮廓,就好像是堆雪人的人,也不记得她的模样。
可她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暖彻人心的温暖,像是小太阳一般,灼灼地燃烧着。
他下意识地,就看了眼前头不远处,低头在认真寻找着来时的足迹,一寸寸搜索着雪地的小姑娘,喉间紧了一下,突然喊:“鱼儿。”
宋余回头看他,笑着扬眉:“嗯?”
傅寒聿也对着她温柔笑笑,道:“吃点东西再继续找吧!”
宋余转身跑到他身边,笑着在他腿上放置的零食袋子里,翻找了会儿,拿了根玉米香肠,没什么形象就要用嘴去撕开包装。
傅寒聿扣住她的手,将香肠拿过来,撕开了之后递给她,忍俊不禁:“吃吧。”
宋余咬了口香肠,抬头看天,发愁道:“雪还在下,要抓紧时间找,不然被雪给埋了,就更不好找了。”
傅寒聿问她:“那个平安扣,那么重要吗?”
“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戴出感情来了,猛地丢了,就跟少了点什么似的。”宋余说完,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重情。”
“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的。”傅寒聿温声安慰着,寻思着要送给她什么东西,能让她一直戴着,目光停在她的无名指上。
想来想去,还是婚戒最合适。
“嗯。”宋余点了点头,要是等会儿找到那边大石头还是没找到的话,就让程西带着人,慢慢的找吧。
能找到最好。
要是找不到的话,也就找不到了。
傅寒聿见她三两口就把香肠给吃了,又把保温杯给拧开递给她:“喝点水顺顺。”
宋余一口气喝了小半杯的水,吃饱喝足,补充了能量之后,人又精神了起来,对着他笑笑,转身又去找她的平安扣了。
越往前,距离大石头就越近。
雪下得大了,足迹的地方被新雪给盖上,有经验的人,还是很容易能找到之前的印记的。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搜索着地面。
宋余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她不仅可以根据脚印寻找东西,还能在一定距离内,根据跟平安扣之间的牵绊,感觉到它的存在。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大概有五百米的样子。
宋余眼睛突然一亮,兴奋的道:“傅寒聿,我感觉到了,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说着。
她就顺着自己的感觉,跟着牵引的方向,闭上眼睛,一直往前走,又走了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已经离大石头还有百十米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
她能感觉到,她的平安扣,就在这方圆一百米的距离了。
她欣喜地睁开眼睛,透过苍茫飞舞的雪花,又看到了大石头上的两个雪人,几个血色沁染的字迹映入眼帘:小朋友。
她脑袋嚯地就是一疼,人有瞬间的恍惚,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块石头给绊住,身子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