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够用作商铺的,商场方都会尽量出租出去,只有一些犄角旮旯的小空间才会当作工具房,而且这种工具房的数量有限。嫌疑人要控制人质,就得保证没人发现那个地方,倘若清洁工发现清洁房不能进入,肯定会报修物业,届时就是直接穿帮。如此看来,那个楼层的清洁工很大程度上也被控制了。
第二段视频虽然没有裴汗青现身,但从视频图像来看,那是室外,路灯款式老旧,起码是二十多年前的式样,绿化带破损,地面上长出了不少青草,若是有人居住的小区,恐怕物业早已经被投诉到倒闭了。
“查一查现在瑚州近市中心有没有即将拆迁的小区?”
裴吾骥突然出手抓住了程可立,她摇头道:这个地方我记得。
唇语老师翻译了一下后催促她快说。
第三人民医院旧址!
这个地点对裴吾骥和裴沉书来说都具有重要意义,这是他们人生走向不同轨道的起点。
裴吾骥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包,她想要取出平板电脑,可心慌和害怕让她手忙脚乱,那滑顺的拉链怎么都拉不开了,好不容易拉开了半截拉链,平板又被卡住,直到她抖了好几下包这才取了出来。
她查了富华山庄、第三人民医院旧址以及那家洗车店所在的商场,发现这三个地方相差不过七八公里。离那家门庭冷落的商场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家人气很旺的大型商场。
唇语老师看到裴吾骥又动了动嘴,她说的是:如果他想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会不会有可能把整个商场都炸了?
“不会,现在与爆炸相关的物品都是禁售的,他搞不到很多的,而且自己制作炸药也是需要技术的,他一个搞音乐的没本事做出来,最多就唬唬人吧。”程可立虽然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为了让她心安而哄人的。毕竟谁承想一个搞音乐的钢琴家竟然是恐怖实验杀人狂呢?
“但是琥尚商场足足有八层,地下还有两层,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商场里的顾客可不少。”
“马上疏散,然后周边三公里设卡,”程可立道:“我先去和领导请示走程序,两面都不能耽搁。”
在办案过程中,程序的正确性非常重要,程序一旦有错漏,所取得的证据就很有可能实效,会直接影响嫌疑人的量刑。
可走程序要多个领导签字,所以往往不会那么迅速。
唇语老师突然挥手,口中“哎,哎”叫唤了两声,“裴小姐说了,她有办法简化程序,让她打个电话。”
“只要立刻把文件批下来,打给M国总统都没问题,”程可立双手一摊,下巴一扬,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裴吾骥手里,“但愿裴小姐现在能够自己能开口!”
裴吾骥一拍脑袋,两眼放空,仰视苍天:老娘还真踏马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了。
唇语老师一拍大腿,懊悔不及,俯看大地:“……我踏马也忘记你不能说话了。”
………………
营救计划是特警大队负责的,但出发之前裴吾骥又干了一件“惊天地气可立”的大事——她从自己的汽车后座及后备箱里取出了十来个无人机,决定做个远程扫描工作。
“这么牛逼的吗?”
“这么高科技的吗?”
“这个姐姐这么神的吗?”
是的,这个姐姐就是这么神!
警队里见过裴吾骥的人都以为她就是个娇弱矫情的大家闺秀,虽然偶尔露一露尖牙利爪,但总体来说与电视剧里都市丽人大致相同,却不想这个都市丽人竟然是漫威电影里的女特工?!
她手指翻飞间,七八台无人机就从窗口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视频中惟一的光线和阴影来看,袁斯年应当被关在西侧,因此无人机扫描时侧重西侧,不多时就将大厦的结构及热力分布扫描了出来。
“组织人员疏散所有人,一定要静悄悄的,千万不能使用广播,”程可立眸色黯淡,他隔着众人朝裴吾骥望去,忽而又转移了目光,极力压制情绪,道:“务必要把除了人质和嫌疑人外的所有人都撤到安全区。”
特警大队长小声与他交谈了两句,按下耳麦,吩咐道:“一队二队准备就绪!”
无形的焦灼感像是要把空气凝成固体,裴吾骥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掌捂住自己的脸,她感觉自己如今就像被一股力量束缚住,又觉自己身处孤舟,漂泊在无垠的大海之上。失声、失亲、失望……这种无助又恐怖的感觉确实能打压一个意志如钢铁般坚强的人,也确实符合裴沉书给她的明信片。
“把我老公带回来,”唇语老师拍了拍程可立,想试图缓和一下他的情绪,可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四十多岁肥头大耳的男人,这句“老公”一出口,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裴小姐说的。”他意识到自己应当先提一嘴裴吾骥再翻译,于是立刻搬出了正主儿。
没有人会在此时嘲笑,裴吾骥身子前倾,轻轻抱了抱程可立。
“裴小姐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是表兄妹第一次说这么温馨的话,那种“针尖对麦芒”的情景恍若隔世。
程可立也揉了揉她的头发,闷声道:“嗯,一定平安把你老公带回来。”
“你也要平安。”唇语老师生硬地翻译。
………………
袁斯年醒后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缚,口中塞了布块,他感到头昏脑涨,眼帘皮肤好紧绷着,眼眶又似进了些异物,硌得难受。他瞥见一人躺倒在地上,手脚被束,口中也被人塞了东西,看那人的衣饰打扮是保洁员,袁斯年“呜呜”叫唤了两声,还蹬腿企图将他弄醒,可那人依旧一滩软肉一般瘫在地上。
他不经心中嘀咕:那杀千刀的裴沉书,竟然这么折腾人,不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人遭殃?
袁斯年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他索性抓住椅背上,撅着臀部,试图带着椅子往前挪动,可正当他双脚沾地想要带起椅子时,他听到了“嘀嗒”声。
是定时器?有炸弹!
袁斯年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定时器发出的声音是自凳子下传来的。他在黑暗中待了这老半天,已经适应了昏暗的视线,顺着绑住自己的绳子往下看去,还有几条电线缠绕在他的毛衣上。
“!”
他知道裴沉书心思细腻入微,1117案中那么多尸体尸块,法医和痕检检查了两个来月都没发现他的指纹、皮屑、头发或者其他含有他NDA的任何证物,如今设下这个炸弹,恐怕也是陷阱,还是连环陷阱一环扣一环的。
正当他想到陷阱两个字时,脚下忽然一滑,那是一种黏腻的液体!
袁斯年自然能够分辨那是什么。
是血!
但他身上干燥,除了额角应该碰上之外,身上没有明显疼痛,那血应该是保洁员的。
“呜呜,呜呜。”他已经不敢挪动了,只敢发出些许噪音想把保洁员叫醒,可那人没有任何反应。
袁斯年估摸着这个保洁员身上应该有开放性创口,如果不及时送医,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休克。然清洁房的门是防火门,很重,很厚,还隔音,要想在清洁房呼救无疑是很困难的。
他张望着四周,想要借助工具弄出动静,没成想自己这边还没搞出什么动静,却意外发现门缝好似一直在闪动。那扇防火门很厚实,但是不妨碍它的底部有一条缝隙,但凡有人走过都会附着一条阴影,而人群多了,自然会明暗交替形成闪动。
律动很快,而且光线角度是一致的,这无疑表明了走过这扇门的人很多。
袁斯年抑制住心中的不安,猜想应该是警方到了,于是更加坚定了要弄出动静的想法。
在袁斯年侧后方有一辆清洁车,这种车并非自动洗地的那种车,而是方便保洁员挂拖把、扫帚、抹布、垃圾桶和清洗液的小型工具车,为了方便取和挂,那些工具都是卡在卡槽的,只要他踢上一脚就能弄出不小的动静。
可问题是:他目前手脚被缚,而且下方还有炸弹,他根本不敢挪动半分。
还有什么可以碰到的?还有什么?
心跳得异常快,氧气好似也变得稀薄,他的大脑在思考时也变得迟钝起来。
等下!袁斯年脑中闪过一个业务培训时的画面,他凭借着记忆挣脱了手上的绳索,又抬腿解开了脚上的捆绑,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因为有的炸弹里会安放小钢珠,钢珠在滚动中撞击就会爆炸,也有的是精准计算着重量的,若是他起身离开,一旦重量出现偏颇就会爆炸。
袁斯年取出嘴里的布块,朝保洁员喊了几声,那人还有一点意识,躺在地上哼哼了两下,他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乱动。
正在这时,门口有了响动,袁斯年留心一听,那声音全不似偷摸扭捏之态,于是奋力大喊道:“我在这里,快——”还没把“来救我”说出口,他忽然瞧见门把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闪光点,他瞬间恍然,呼道:“别,别破门!”
响动果然停止了,门外朝内问,“内部什么情况?”
“没有嫌疑人,但是有一名伤员,”他快速答道:“门口可能有炸弹,我的椅子下也有,不要破门。”
门外静止了十来秒,随后那名特警朝袁斯年道:“别担心,我们用别的方式。”
这间清洁房有一扇很窄的窗户,正是从这扇窗户的一点点光线,让警方和裴吾骥猜到了这是一间清洁房,此刻这扇窗户也成了让警方破入的好地方。
可是,警方能想到的,裴沉书也想到了,他在唯一的这扇窗户上设了一个信号发射器,只要被人破窗而入,电线剪断信号中止,那他就会立刻知道。
果不其然,裴吾骥这厢还坐立不安,下一秒又接到了一条令她胆战心惊的信息:看来你选择了男人。
“裴小姐,你怎么了?”一名技侦看到裴吾骥神色慌张,立刻凑上前去看她的手机。
嫌疑人来消息了!裴吾骥递过手机,双眼血红。
“什么,他怎么知道?”伤员已经被转移出去了,程可立和一名排爆特警在清洁房内查看炸弹,他在警校时专门修了两年相关课程,自己也非常喜欢这类知识,经常钻研,算得上是个中专家。他从耳麦中得知裴吾骥收到了信息,积攒在心底的愤怒立刻冒了出来,拳头狠狠砸向墙面,“这是不死不休啊,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清洁房门口的炸弹拆除起来还是容易的,但椅子上的炸弹却令人犯了难。“电线很乱,而且这几根还缠在小袁身上,一动就会触发引线从而爆炸,”特警道:“我先把扰乱视线的电线剪断抽离。”
随着剪断电线的“卡擦”响起,袁斯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裴沉书要想干一票大的,不可能只绑我一个吧,还有谁也遭殃了?小青,还是宝宝?
在这寒冬腊月中,房间内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程可立盯着炸弹上几根细细的电线出了神,“你说,”他气极,抬起胳膊摸了一把汗,口中喃喃道:“那小宗桑是怎么学会这些的?还有五分钟不到一点。”程可立按住耳麦问道:“商场里的人有没有疏散完?”
耳麦里传来回应,“人很多,还不能广播疏散,所以现在还没有,还需要至少二十分钟。”
“时间来不及了,”袁斯年牵动嘴角,看着地上那一滩未曾擦干净的血迹,他不愿再有人受到伤害,急切道:“广播吧,裴沉书不在这里,这里除了炸弹外没有其他威胁了。”
电线被一根一根理顺,程可立和排爆特警还拉开了袁斯年的那件毛衣,将勾住他毛衣的电线一根一根抽出。“程支,现在还有三分钟,”特警道:“我们还有一根线没有剪断。”他的一滴汗顺着脸庞滴到身上,他看向程可立,“嫌疑人弄了两根线混淆视听,我们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