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凶手是处女座吧，怎么这么爱干净，连个指纹也不留。”
说至此处，程可立还是不忘打趣一下，“是啊，做事不留痕迹，心思缜密。诶，裴吾骥也是处女座诶。”
袁斯年把整个身子往后靠去，抬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他吃吃笑了起来，“她要是凶手的话，我们两个早死了，估计黄半仙也未必查得出。”
程可立一直盯着手机，他的神色在看到了什么之后霎时黯淡了许多，开口时声音也低哑了，“我们回去吧。”
“出什么事情了？声发现什么了吗？”
“裴吾骥她，”他凄凄一笑，模样十分伤感，“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得对。”
袁斯年剑眉一蹙，腹诽道：咋又叨叨起我媳妇儿了，我媳妇儿明明啥也没干啊。
………………
程可立在与裴吾骥相处久后，多少对她有了改观。
特别是程父说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故事之后，让他对裴吾骥竟多了些钦佩。
二十三年前，也就是裴吾骥四岁那年，她遇到了几件改变命运的事情：其一就是她被裴巽言和裴思远带回了宗族，成为了裴氏宗族的继承人；其二是她被人推入了第三人民医院的停尸房！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天，裴修远在治疗后被送回了病房，治疗很伤身，因此当他回到病房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他虚弱得发不出一个音，但看到妹妹抱着小熊和弟弟在一起玩耍后心情很愉悦，他朝两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小声些，随后便睡了。
但那天裴沉书是和舅舅以及表哥一起去的，调皮捣蛋的皮猴子程可立可耐不住性子坐在病房里等表哥。原以为自家小兔崽子只是去往小卖部买个零食或者去医院小花园溜达，却不想他竟“一去不复还”，整整消失了两个小时。
虽然瑚州的治安一直挺好，但到底是自家孩子，又是人嫌狗憎的年纪，程父担心儿子被拐或闯祸，便只身前去寻他。而裴沉书一直是安安静静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又是难得和妹妹见面，于是就被留下和裴吾骥一同在病房里玩游戏。
哪知皮猴子嗓门儿大，寻起来十分容易，不到二十分钟就找到了，可回到病房，那两个温顺可人的孩子却不见了。
九十年代初，摄像头并没有普及，医院又是人流密集场所，要想找到两个孩子，需要发动更多的人一同去找。
程父发动了几个保安和轮值的护士在院内找寻，可找了两个钟头都不见两个孩子。医院有不少房间是不允许进入的，如：ICU病房、传染病病房、手术室等。这些地方都会有医护，两个孩子若是去了，肯定会被送出来，那除了这些地方呢？
一开始时，停尸房根本不在程父的考虑范围内，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也不得不跑去确认一番。
一到地下室就感到一阵凉意，程父越靠近停尸房越觉心慌，生怕两个孩子真的在这里，带路的小护士也感到脚软，两人都默默祈祷孩子不在这里。
停尸房的门有一个拉手，拉手上插着一把短扫帚。
小护士的心略略放松了些，门外插了扫帚不就是说明门是从外锁的，那里面肯定没人。程父认为都找到这儿了，还是进去瞧一眼更放心，于是取下扫帚推门入内。
停尸房里有两张停尸台，上面各放着一具尸体，一具是车祸死亡的尸体，手脚翻折，血肉模糊，另外一具是烧死的，皮肉焦黑腥臭难闻。
而停尸房的地上，两具尸体当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
程父从警三十余年，见过的离奇事件多不胜数，但说起这个故事时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地下室那边不常有人打扫，所以我看到了几个脚印，”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画了一个长度，“这么点长。”
程可立自己也比画了一下，那个长度大约是在十五到十七公分长，符合四五岁孩子的脚长。
“被关的是吾骥？”
程父点头。
“把她关进去的是——”
程父苦笑，不语。
许久之后他才道：“所以1117案刚爆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怀疑这案子会不会是那小宗桑做的。”
…………………………
自从失声后，裴吾骥与人交流不是写字就是打字，导致她如今多少有些烦躁不安，烦躁自己为何还说不出话，烦躁遇事时还要手忙脚乱写字，最令她烦躁的是不说话根本无法向一个不识字的幼童解释他提出的问题。
裴望舒来到裴家已经有几天了，虽然小脸蛋还没有圆润起来，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特别喜欢袁斯年的猫咪，但他不敢接近，只敢远远望一眼，眼神中充满着渴求。这一日他终于鼓起勇气向裴吾骥问道：“我能不能摸一下猫猫？”
裴吾骥微笑点头，将猫咪送到裴望舒怀中。
小猫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张开前爪搭在人类幼童身上。
“猫猫脚上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是猫咪的肉垫哦。
裴望舒接过猫咪抱在怀里，顺着背脊抚摸它的猫毛，小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尾巴兴奋地翘得高高的，“它为什么叫茶茶？”
因为它是一只绿茶猫啊，它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呢。
裴吾骥温言软语回答着他的问题，但是——
但是裴望舒他看不懂唇语啊，而且他深陷在猫咪的绝色美貌中不能自拔，根本无暇分身去看裴吾骥的脸色！
“茶茶好看，我可以和茶茶一起睡吗？”
宝宝，不可以哦，猫咪会脱毛，容易引起过敏。而且你年纪小，很有可能引起哮喘。
当然，裴吾骥的这句拒绝的话他也没有看到，看到也看不懂，所以他依旧抱着小猫不撒手，整个脸几乎都要贴在猫咪身上了。
好在这个时候袁斯年下班回家了，因为爷俩都是猫奴，所以凑在一起更加喋喋不休，直到裴吾骥将手表塞到他们眼下这才让裴望舒恋恋不舍地放下茶茶，可他却是一步三回头，眼神几乎都能拉丝了。
袁斯年见他欲言又止，拉着他的小手蹲在他面前，温柔地问道：“宝宝还有什么事情吗？”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他垂下头，瓮声瓮气道：“你明天可以来接我吗？”说着他悄悄抬一下眼睛，觑着袁斯年的神情。
“当然啦可以。”袁斯年一口答应，突然，他一拍脑袋，说道：“我在网上订了两本故事书，你要不要听故事呀？”
裴吾骥本来只盼着孩子能放弃猫咪早点睡觉，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故事书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微笑着指着手表，示意两人时间不早了。
“就说二十分钟嘛。”
“……”裴吾骥微笑着威胁。
“一刻钟。”
“……”继续微笑威胁。
袁斯年开始讨价还价，连带着裴望舒也睁着小狗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她，“十分钟讲不完的，总不能白买喽，我自己都没看过那些故事书，就讲二十分钟好不好？”
裴吾骥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一刻钟，毕竟这是他自己退的步。
“好嘞！”袁斯年翻开目录，挑了一个他认为很有趣的故事，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演讲，而裴吾骥则是退出了卧室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十四分钟后，卧室门开了一条小细缝，那条缝儿就那么开着，从缝隙里透出一道光来。
卧室内轻柔舒缓的男中音戛然而止——
“咱们今天就说到这里哦，时间到了，晚安喽。”
“……”袁斯年将孩子哄睡之后蹑手蹑脚走出卧室，房门一打开，他笑眯眯的脸立刻一垮，“你要听就进来嘛，站在门口听壁脚……哦呦，你怎么了？”
只见裴吾骥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撅着嘴做了一个鬼脸，无声问道：故事结束了？
袁斯年低头，笑眯眯地在她发顶揉了揉，“当然没有，但是到点啦。”
那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他挤眉弄眼，十分得意，“故事明天继续讲喽，”须臾，他突然笑弯了腰，“像不像山鲁佐德为国王山鲁亚尔讲故事的场景，每天都留一个结尾，就是要调着国王的胃口。你也被吸引了吗？”他揽住裴吾骥的腰，脸上带着悠然的自得。
……………………
翡翠碎片和手表指针都是程可立自己在家中找寻出的，因此这两样东西根本不能被当成证物，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
收集特定人物使用过的饰品，或者仿制品是一种模仿心理，但这种心理很明显投射出了嫉妒心。可一旦把这些注入“特殊情感”的物品毁坏，就不得不让人产生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
纪勖死了，那几个杀手和帮手落网的落网，死亡的死亡，逃窜的逃窜，面对越来越密的天网，越来越暴露的真相，站在阴影面的人似乎就只剩下一个了。
……………………
“垃圾桶里找到价值十万的翡翠？”门卫大爷刷着小视频啧啧称奇，“现在的人哦，钱多得都能随便丢了？”
袁斯年打开车窗和门卫打了一声招呼，听到那震天响的视频声音，突然灵光乍现。
视频里的记者夸张地大叫着，“垃圾桶里怎么能捡到宝？而且还是翡翠！让我们来近距离看一下这位同学捡到的‘宝贝’。”
视频的那个价值十万的翡翠是一枚蛋面翡翠戒指，戒臂很宽，看不出男女款，但是看上去有颇有些年头。
袁斯年之所以觉得戒指眼熟，是因为裴吾骥曾经在他那辆小破车里放过一枚翡翠戒指，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她准备用那枚戒指求婚，只可惜戒指入了张叁的眼，而后又引发出一系列案件，戒指的事就这么被无限延后了。
因为是同城视频，根据道路两旁的建筑，警方很快就查到了地址。视频里捡到戒指的是一名初中男生，矮矮瘦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十分腼腆内向。大约是从来没有受到过那么多的表扬和赞美，男生有些飘飘然。当听到这可能是一件大案的物证后，他更是脸色涨得通红，腰背挺得僵硬，说话时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袁斯年捋了一下他的红领巾，笑道：“同学，如果这个物证真的可以帮到我们，我们一定给你写一封表扬信。”
“啊，真的吗？谢谢警察叔叔。”男生鞠躬道谢，声音都打起了磕巴。
裴吾骥的首饰都是有图文记录的，加上戒指内刻着名字，所以很快就确定了下来。戒指被送去技术科做了检查，但是与之前的案件相同，物证上没有任何的指纹和NDA。
“这枚戒指对吾骥来说非常有意义，对嫌疑人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他能把这枚戒指丢了，说明他可能有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决心。”袁斯年没有说出嫌疑人的名字，一来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二来对程可立来说，这个嫌疑人很特殊，他实在不愿令他感到难过。
程可立招来付得，吩咐到：“你通知一下辖区的派出所，让他们各出些人来，一起翻附近的垃圾桶和垃圾站。嫌疑人能把东西丢在这里，大概率他也是住在这附近的。”
以丢弃戒指的垃圾桶为中心，朝外辐射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些碎片。
“虽说是不是精品，但是价格也不低，这个是和田白玉诶，看样子应该是个生肖挂件，但是碎了就不值钱了。”
袁斯年带着双层口罩，捂住口鼻，凑上前去，“嗯，是的呢。”
“这个粉红色的水晶好漂亮，是什么？”
“帕帕拉恰还是摩根石啊？这个蓝色的是帕拉伊巴还是海蓝宝啊？得鉴定一下。”
“咂碎了好可惜，这些东西少说也值个百八十万的。你看，这块还蛮大的吧，至少有一克拉，要是没有砸碎得多少克拉？而且碎石和金属配件不少，应该是一整套的，就算是中档的宝石，这么一套也不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