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洗车店里的设施设备全部都是寻常洗车店可见的那些,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他们在一个烛台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孔眼。
“这里也有一个锁吗?我来把它撬开来。”一个年轻的技侦刚想拿铁丝去撬,却看到程可立制止了,他将耳朵覆盖到那个小孔眼处,竟然听到了滋滋声,“里面有导电装置,但是接触不良,直接插铁丝可能会导电。”
“没拿电笔?”
“……没有。”
眼瞧着程可立即将爆发,裴吾骥立刻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簪头是一颗硕大的珍珠,她示意可以用自己的簪子撬。但谁都看得出,那可不是十元店售卖的合金装饰品,而是货真价实的海水珠,还是直径超过十六毫米的冷光澳白!
“呵,我老娘一对类似的耳钉都花了我一个月工资,你这颗怕不是维纳斯吧,”说着把簪子往她头上一戳,“要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他看到裴吾骥衣领上有一枚一字形胸针,上面点缀着几颗椭圆形的粉红色小珠子,那珠子看着还有些流光溢彩,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是和亚克力有点相似。亚克力就是塑料,便宜又实惠,这么小小一只胸针像极了橙色软件上九块九包邮的那种,于是他道:“把你胸针借一下。”
你确定借这个?裴吾骥一脸诧异。
程可立斩钉截铁点了头,直截了当道:“啊呀,又不会弄坏,坏了我赔你一个嘛,十块钱的东西别小气了。”
裴吾骥摘下胸针递到他手中,善意且郑重提醒道:这是孔克珠。
程可立要是此时冷静一秒钟,就该知道:赔一只澳白簪子最多让他肉疼一阵,而这枚胸针可能得让他喝上一年的西北风。
胸针插进小孔,左右晃动了几下后就撬了开来,原来那是一个隐藏的很隐秘的小盒,若非仔细观察极难发现,此外锁口装着一个高压导电装置,寻常铁丝只要插进锁孔,立刻就会触电,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卧槽,”用胸针撬锁的技侦吓得背后一身冷汗,“这够狠啊,要不是这几颗珠子是绝缘体,我就交代在这里了。”他将胸针还了回去,但珠子松脱了。
裴吾骥拿着珠、针分离的胸针微笑着看向程可立。
“哥给你买新的。”虽然这话说得挺轻松的,但这时候程可立意识到了不对劲:裴吾骥的东西有便宜的吗?
裴吾骥微笑更盛,朝着他道:这是孔克珠,又叫海螺珠,这里一共是三颗。不过这三颗加起来也就六克拉吧,不贵的。
袁斯年忍不住插嘴道:“我从小就知道不认识的东西不要随便碰。”
“都是我的错,”程可立深深呼吸一口,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内心百般挣扎,做好了心理建设后问道:“请问裴大小姐,你这是野生的还是人工养殖的?”
在得到回答后,他恨得咬牙切齿,“以后和我们出现场,不许穿戴超过一千块的衣饰!”
小盒里的东西不少,有一个小药瓶,一个五公分高的玻璃瓶,里面有一些干枯的褐色物质,看不出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一人刚想打开看看,袁斯年立刻制止,“我们调查的案件涉及投毒,这瓶东西抱不准就是铊。”
“我刚从商场物业那边过来,调看了电表,两天前有人来过,”袁斯年向程可立回报道:“但是这家店从半年前就不营业了。”
商场的租金并不低,如果没有营业那就是纯纯亏损,此外店铺也没有出租转让信息,此举完全就是给商场送钱。“商场的租赁合同是谁签的?”袁斯年刚要回答,程可立脱口而出,“纪勖!”
“对。可惜他已经死了。”
程可立手套一摘,往垃圾袋里一掼,带着一阵“怨气”离开了车行,“回去问问半仙儿,看看他这具尸体能给我们提供多少信息。”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尸体吗?裴吾骥追上前去问道。
“法医解刨室属于机密,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规定很多,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适当放宽,程可立觑着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听过一句话吗?她张着嘴,虽然没有半点声音,可那处变不惊的笑容让人感觉她一定可以挖出更多内幕,更多真相。
“什么?”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她抬手捋了一下鬢边的碎发,又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然举手投足间犹似一切尽在掌握。
(注释1:澳白珍珠是价格昂贵的海水珍,等级划分为:特选>维纳斯>凤凰>普通澳白珍珠,当然啦,一般的澳白珍都是做成首饰,如:项链、耳环、戒指的,一颗13~14的冷光澳白珍大约售价在五千到七千左右。程可立给母亲买的耳钉是品牌货,肯定会有溢价,加上设计费等,所以价格肯定比单买珠子更加昂贵。)
(注释2:孔克珠,也被称作海螺珠,产自女王凤凰螺。据说每一千到两千个女王凤凰螺中才会发现一颗孔克珠,其中又只有百分之十可以达到宝石级的品质。此外,颜色和火焰纹都会影响孔克珠的价值,程可立在普通的社交距离中就能看到火焰纹,可见裴吾骥的这几颗珠子价值不菲。)
………………
瑚州的大小医美医院都被询问了一遍,可是调查了一遍还是毫无收获。
众人纷纷猜测,那个鬼佬是在国外动的刀。
袁斯年却提出了另一个想法,“这个鬼佬身手不错,但刀口舔血总会碰到硬茬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如果骨折错位的话,不可能靠自愈吧。”他和纪勖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其他人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监控视频和他人的描述。他点开裴吾骥的头像,伸手提问,“我可以聊一会儿微信吗?”
“……”
在万众瞩目下,何旭硬是让他登上了网页版微信,然后将两人的对话投屏到了荧幕。
岁岁又一年:你觉得嫌疑人纪勖身手怎么样?
乘骐骋骥舒吾情兮:老子在开会!
岁岁又一年:【可爱】【可爱】好巧,我们也在开会。
乘骐骋骥舒吾情兮:老娘一分钟几十万!
岁岁又一年:我这不是怕咱大哥和小青遇到什么危险嘛。
乘骐骋骥舒吾情兮:站在非专业角度,我觉得他身手很敏捷,动作有点类似泰拳。幸运的是那天有警方提前埋伏,不然以我这小胳膊小腿,被他扫一下腿估计能当场毙命。
岁岁又一年:你觉得这种人容易骨折、受伤吗?
乘骐骋骥舒吾情兮:你需要芷若的帮助。
袁斯年一拍大腿,“钟梓琪是两届拳王,章力也是打拳的,这个鬼佬要也是个打拳的,那还说不定真能挖出点信息来。”
果不其然,钟梓琪除了对章力深有了解之外,对这个冒名顶替者也知道个大概。
“以前出国旅游的时候看过拳赛,他有参加过,”钟护士长带着两条杠的护士帽正在检查药品,他放下手里的药单,认真回答道:“不过这几年在比赛场上看不到他了,原来是去整容了呀。”
“身手一般吧,国外国内都混不出个名堂的。”
“接触不多吧,不过这个人的情绪不是很高涨的那种。你们也知道,打拳的时候一定要调动积极性,宁愿嚣张一点是吧,这种感觉懂吧,但他很奇怪,情绪切换很快。”
“怎么快?嗯……大概就是台上台下一秒变脸吧,跟川剧变脸似的。特别是在休息区的时候,要是不穿那身衣裳,我还当他是个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呢!”
“就是脸上的表情,表情你懂吧,怎么形容呢?就是一潭死水,感觉能立刻遁入空门的那种。”
“对,对,有点像抑郁,但是一上台,表情就变了,可总归没有那种兴奋的劲儿,特怪。”
“名字?我得回去找找,现在哪儿记得清呀?”
钟梓琪护士长是个自来熟,小嘴巴巴儿的特别能说,好在他说的话句句有用,这才不招人烦。一顿噼里啪啦的回忆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一个英国人——安东尼·布朗。
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名字,和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
但这张脸在改变之后,变成了一群人的噩梦。
既然安东尼·布朗沿用了纪勖的身份,说明纪勖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了,那么会不会他已经死亡了呢?如果死亡了,那他的尸体呢?
富华山庄的八具尸体的DNA在信息库里都是有记录的,很显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纪勖。
“安东尼·布朗是信教的吧,”袁斯年认真翻看着法医发给每个人的资料,自言自语道:“但是他好像没有挂十字架诶。”
“嗐,这种都是假冒伪劣的教徒,人家教派都要求博爱奉献,你看看这种宗桑,满手血腥,怎么配说自己信教?”
袁斯年又道:“我注意到他有一串白白黄黄的珠子。”
“来中国久了,也开始盘珠子了?”
“不是,”袁斯年敛容严肃道:“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冷漠无情的畜生,那么我就在猜:这个畜生剥夺代替了一个人,他会不会——”
程可立眼皮一跳,顿时来了精神,他身体前倾,急切道:“会不会怎么样?”
袁斯年目光炯炯,“给自己留点纪念品。”
何旭无奈叹气,他拍着袁斯年的肩膀,摇头晃脑道:“纪念品?那串珠子?如果他戴了很久的话,纪勖的DNA早验不出了。”
程可立也似想起什么来,他面向李柠和何旭,问道:“咱们有人验过那串珠子吗?”
“就一串牛骨还是猪骨的手串——”
程可立和袁斯年立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骨头?”
何旭被吓了一跳,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啊,乍一看就是骨头啊。”
要分辨尸体的年纪通常可以从颅骨、耻骨、髂骨、胸骨、腰椎、锁骨、股骨、胫骨和牙齿来判断,此外,要看尸体的身高可以从胸骨、锁骨、肩胛骨、髋骨、骶骨、掌骨、指骨来判断。但是几粒被打磨成光滑圆珠的骨头可怎么分辨?
从安东尼·布朗身上取下的那串骨珠鉴定出是人骨,但打磨之后哪里还看得出骨骼原本的样子?
黄隽灌了一口冰美式,一脸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之态,“老子不怕白骨化,老子不怕巨人观,老子不怕碎尸块,好歹人家怎么死的就怎么呈现出来,偏偏这只宗桑,”他用力拍打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呯呯”声,“这只宗桑是怎么做得出来的?一点人性都没有!把人的骨头打磨成珠子,叫我们怎么验?!”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黄隽几欲“仰天长啸”,“骨头泡过化学药剂,能测出个der啊。”
袁斯年问道:“我记得纪勖是两年半之前搬到富华山庄的,之前他住在哪里?”
程可立回说:“你之前住院的时候我们就找过,但是找不到信息,他突然就有了一笔钱,突然就买了那栋别墅,”看到袁斯年还想问什么,他没等对方开口就继续解释,“现金!没有银行流水!”
“咱们队之前的那个案子,被害人也都是小偷对吧。那凶手很厌恶小偷,厌恶愤恨到非杀不可点地步,那其他没死的小偷是不是会知道点什么?”
程可立带着袁斯年跑了一次看守所和监狱,然,小偷盗贼们只听闻过有这么一个人,但他们都是道听途说,压根没有任何真实依据。
两人满怀希望前去寻找线索,却又满怀失望回来,袁斯年坐在室外的长椅上,伸直双手双脚,用力舒展背部,“哎,怎么处处碰壁呢?”
程可立却拿着手机无声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洗车店里找到的两个小瓶子已经出结果了,药瓶里的是铊,还有小玻璃瓶,就是血液,而且化验结果和明信片上的DNA是一样的,属于裴修远。同样的,瓶子上没有任何指纹,干净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