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8

两人将视线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她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纪勖的资料。他是连环杀人案的头号嫌疑人,因此得到了瑚州市公安局的“特殊”对待,上查祖宗下查儿孙,没有儿孙就把凡是能够找到的同事、同学、邻居,乃至学校食堂的打饭阿姨都询问了一遍。

“他的资料特别少,”袁斯年挨了轻轻的一肘子,立刻捂住胸膛装柔弱,“他的同事同学对他的印象都很淡,说他寡言少语,没有特色。”

其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最不起眼的人都是成绩中流,性格内向,不招惹是非的,因为这类人不会让领导和老师“头疼”。可纪勖这种反社会人格的人,难道在儿童期、青春期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小透明吗?

袁斯年随着裴吾骥一张一张翻阅资料,然看了十来分钟后忍不住问道:“他小时候的照片好少,而且小学毕业照还是侧脸的?一张正面照都没有吗?”

裴吾骥也感到疑惑,不过她向来喜欢猜测,于是写道:会不会被人替换了身份?

袁斯年本想笑她电视剧看多了,可下一秒,他也不得不相信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看到了纪勖父母的照片,两人的容貌和监控里露出的那张脸差别非常大。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袁斯年直视前方的电脑屏幕,侧脸棱角分明,他还惦记着汤提是前男友这件事,因此动作相比以往更亲密些,两个人的脸都快贴上了,但他却不自知,还要整个歪头杀。

裴吾骥但凡能说话,也不会翻白眼翻到眼眶里了,她为了解释显性遗传,愣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四尺的宣纸,大抵的意思是他父亲是个宽面形,父亲的下巴比较大,儿子大概率也会下巴大,还有鼻子,山根、鼻背、鼻尖、鼻翼都是宽钝的,而纪勖的下颌尖尖,根本不肖其父。

袁斯年拿过她手中的毛笔,涂涂画画后,肯定道:“确实不像。资料显示他母亲只有一米五十三,他父亲的身高是一米六八。我们计算身高应该是父母的身高加十三,再除以二,当然,着也可能有偏差,所以我们加一些浮动,通常为上下五公分。计算得知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七左右,上下浮动五公分,也就是说在一米六十二到一米七二之间。但是纪勖,身高有一米八六!”

他歪着头蹭着裴吾骥的头顶,闻言软语讨好,“我媳妇儿就是聪明,这都看出来了。”裴吾骥扎了一个丸子头,发团定在头顶,拉长了她整个人的线条,看上去纤细又高挑,然实际上裴吾骥的身高也不高,仅一米六出头而已。袁斯年好奇地问她,“我看你和你哥身高都不高,那你妈多高啊?”

裴吾骥的父亲裴钦虽然七十好几,但身材未曾佝偻,看着还是十分挺拔的,袁斯年估摸着他该有一米八到一米八三,但他的这两个孩子竟然身量都不高。

裴吾骥回了一句:不知道。

说起母亲,她对母亲的印象都是父兄灌输的,在他们的回忆里,母亲不温柔,甚至有些泼辣,厨艺一“绝”,只管把菜煮熟,全然不顾烹调方法。他们曾亲口吃下裹了厚厚面衣的“中式天妇罗”炸鸡蛋、糖醋味的绿叶菜、腌渍过并煮成汤的嫩黄瓜……诸如此类黑暗料理层出不穷,但她只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裴吾骥哑然失笑,一头撞进袁斯年怀里,口中无声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

因为“前男友事件”袁斯年总想着要彰显一下自己的无边魅力,当夜在沐浴之后还连做了上百个俯卧撑,硬是把肌肉线条显得更加偾张,此外还拉低了系在腰间的浴巾,敞露着上半身,恨不得将荷尔蒙拧出来喷在裴吾骥身上。

此时的裴吾骥正一门心思刮着她那块百斤大沉香木,这是她最悠闲,最享受的时刻。可惜,悠闲享受

裴吾骥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肋骨,无声笑道:“悠着点。”她张开臂膀,勾住他的脖颈,红艳艳的舌头从他胸口开始舔舐,袁斯年明显僵住了,然一瞬后将她拥得更紧了。她又顺势往他怀里一钻,直接跨坐在他上,纤细的胳膊往他脖颈上一吊,小脸一扬,两人几乎贴了个面对面,再相视一笑,便什么都懂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吾骥翻身起床喝水,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板铝箔纸包装的药片,就着水吞了一粒。第二口水还没咽下,只听得身后有翻身的动静,回头一看,袁斯年正眯着眼睛瞧着她。

裴吾骥有一些轻微的近视,光线又幽暗,她很难看清袁斯年脸上的神色,但不知怎的,她偷偷服用避孕药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袁斯年揉了揉眼睛,嗓音低哑带着懒意,“以后别吃了,”他掀开被子起身,将她拥进怀中,他的身量很高,裴吾骥还不到他胸口,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伤身体的。”

对于袁斯年这种童年并不快乐的人来说,他可以没有大富大贵,可以不求高官厚禄,但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的终极梦想,裴吾骥提出不生孩子是活生生剥夺了他的梦想和追求,而袁斯年的这个梦想是她一早就知道的,可是她还是使了手段让袁斯年深陷对自己的爱恋不可自拔,不得不说这事儿做得的确不地道。

裴吾骥的胸腔有些酸涩,她一口气喝干了杯中水,用喝水掩盖自己即将暴露的情绪。虽说这段感情是被她精心设计出来的,可谁又能说这份充满“算计”的感情没有半份真情实感呢?裴吾骥在算计他的同时,也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但不管怎样说,她还是幕后者,操作者。

………………

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头攒动,瑚州的早晨永远都是急匆匆的,急匆匆的车、急匆匆的人、急匆匆的地铁和公交,人们带着希望和憧憬从城市的各个方向涌向另一个方向。

袁斯年将裴吾骥搜集来的证据递交给了程可立,还与他说起了昨夜自己与裴吾骥谈话时的猜测。但这案件实在是牵涉太大太广了,光目前需要确认的线索就有不少。

程可立觉得这短短三个月来,自己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从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变成了秃头满脸褶的老头。“放着吧,我等会儿再细看看。”

袁斯年正要离开,又被他叫住,问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你和裴吾骥相处这些日子,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袁斯年脱口而出,道:“很好啊,”他的眼睛对上程可立探究性的目光时,下意识住了口,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程可立引导性地提问,“你不觉得裴吾骥很奇怪吗?案子查了几个月,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几个已经死了,被分尸了的暂且不说,你们几个可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人。”

袁斯年立刻反驳道:“她自己也遭了难了呀。”

“你出了这么多次车祸,骨头都快断了,裴书记中毒,那可是不可逆的重金属毒药,就她一点点烧伤,一点点皮外伤——”

“程支,”袁斯年打断道:“吾骥受的伤不轻!而且她很配合我们的工作,她画的——”

两人你打断我,我打断你,几乎要吵了起来,这回程可立打断了他的话,“她瞒了那么多——”

“不,等下,你刚说到车祸,”袁斯年脑中灵光一现,“我有个想法!”

袁斯年来到技术室,要求重看他最后一次车祸的视频。那次车祸是裴吾骥陪着他、程可立和周鹏一起去查两个杀手时发生的,那次在会所中差点抓到了纪勖,虽然事后警方出动了大量警力将周边普扫了一遍,可到底还是错失了良机。

按照袁斯年和程可立当时的想法,那次车祸应该是有人为了掩护纪勖离开而故意制造的,而且当时的路段监控视频也很模糊,许多细节也未曾推测到。再到事过境迁再来看这段视频时,他竟注意到了一些异常的细节。

在1117案件发生后,随着线索越来越多,凶手的心理画像也愈加清晰,他应当是那种非常执着,有着强迫症的人,被害人的死法一定要和寄出的明信片一致,因此袁斯年必须要死于车祸。但奇怪的是:当时只要肇事者的油门多施加一些压力,那么袁斯年必死无疑!那为什么他控制了脚上的力气?

在视频里,袁斯年看到裴吾骥将自己搀扶进车厢后自己转向另一侧上车,她是从车后绕去的,也就是说肇事者完全可以看到当时车内是没有裴吾骥的。随后,她打开车门,脚还未来得及跨进去,肇事车辆就直撞了过来……

而撞击的角度避开了裴吾骥!

另外,根据当时的撞击力度测试,即便裴吾骥坐在车里,她也不会死亡。这完全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凶手不想让裴吾骥死,甚至连伤都没让她受!

随后,袁斯年又匆匆跑去看绑架案的材料,发现整件绑架案在松石轩后就再没有裴家人参与的痕迹了,取而代之的是纪勖等人,而裴吾骥明明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若是按照明信片上的死法,她应该已经死了。再者,纪勖等人在挑选被害人时肯定会打听被害人的基本情况,留着一个记忆力超群的被害人画下他们的体貌,这不是妥妥送人头吗?

“现在发现有问题了?你这是当局者迷。”程可立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但是我始终相信吾骥是不会牵涉到杀人案中的,”袁斯年言之凿凿,“我承认她有心机,有城府,但是她绝对不会和纪勖那种人有任何瓜葛的。她还自己去找了纪勖的资料,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线索。”

程可立反问道:“她能全须全尾从一个连环杀人犯手上逃出来,你就该知道她有问题了!至于瓜葛?”他气急反笑,“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借我们的手铲除对方呢?绑架案里那三个蠢货不就是这样被她一次性解决掉的吗?”

“程支,你对她的偏见太深了。”

程可立却不以为意,“你的恋爱脑真是无药可医!”

…………………………

陆波波被审问了多次,前几次的回答他都是斩钉截铁果断否认自己毒害裴思远,可问多了,他竟然慢慢转变了话风,甚至于回答时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

“咝——”赵辰指着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这个陆波波按说也是个高学历的人才,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六,怎么这儿好像有点问题?”

徐欣审问了个把钟头,正是口干舌燥时,拿起手边的杯子仰头豪饮,听到此话也忍不住点头附和,“嗯,嗯,”他一抹嘴上的水渍,信口道:“这小子不会脑子真坏了吧,咱总队那个精神专家还在食堂打饭吧,给他来个免费义诊?不过,也没法儿说诊就诊,我们去物证室看看,说不定他们已经把东西分类好了。”

这个无心之举竟意外插柳柳成荫,真被他们发现了陆波波的秘密,在物证室那一大堆物品中发现了一瓶多奈哌齐。这是治疗阿兹海默症的药品,通常用于轻度和中度的阿兹海默症治疗。而这瓶药属于陆波波!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多了:在专家的建议下给陆波波做了脑部CT,根据脑部CT显示,他的脑部确实有萎缩现象,且脑脊液有基因突变,加上神经心理测试后,诊断出他已经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然,一个有阿兹海默症的患者,能够计划操控连环杀人案和连环恶性事件吗?

与此同时,血迹线索也被挖了出来。

裴修远曾经在瑚州市第三人民医院肿瘤科治疗,由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治疗这种疾病的方式较为单一,为了做病情分析,医院会定期为病人采集血液用以确定治疗成效。但是那个时候对医疗废弃物这块的管制并不严格,想要弄到一些病人的血相对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