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6

裴思远昨夜感冒后服用了两粒家中自备的感冒灵,这药虽是药点买的寻常药品,但疗效甚好,以往吃了后再睡上一觉多半能好,不成想服了药后不但没有效果,今日还头疼欲裂。

医生检查后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便说了每个医生都习惯说的那句话“再观察”,开了几瓶药后就告辞了。裴吾骥原想着让大哥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但裴思远觉得感冒而已,实在不必大惊小怪,因而只留在卧室里休息,饭点时也让人送了饭菜,并没有声张。

因第二日是工作日,集团内部工作繁忙,裴吾骥自绑架案后多日不曾露面,几位副董和副总也多次联系了她,手头积攒的公事实在是多,她也无法抽身陪着裴思远去医院看病,这事儿便揭篇了。

裴家老宅离市区有些距离,为了周一上班方便,裴吾骥与袁斯年用过晚餐后就回了小别墅,当然,也把“菲利普一世”裴汗青带上了。

“我听说会来个弟弟?”“菲利普一世”对宗族的规矩了如指掌,现下十分期待那个即将来到身边的小正太。(注释:菲利普有名的电灯泡品牌,这里代指插在小情侣之间不知趣的裴汗青。)

念及他还不曾学过唇语,裴吾骥便在平板上写了一句话:现在我这边住一段时间,下学期交给你来带。

这当然是一个过渡时期,但同样也勾起了裴汗青儿时最温暖的记忆。他往前一扑,勾住驾驶座的靠枕,得意洋洋地分享起他的幸福童年,“姑父,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是跟着我姑一起上大学的,那时候我姑刚上大学没多久,她还一直让我去占座位呢,”他假意轻咳两声,掐着嗓子模仿起了裴吾骥的语气,“宝宝啊,你先去占位置,我去食堂给你买紫米糕。我姑那时候读书可认真了,为了拓宽知识面,还特意多修了好几门课呢,我一直给她占座的。”他这话有些炫耀的意思,是特意告诉袁斯年自己和裴吾骥关系有多好。

袁斯年当然懂得他的小心思,裴汗青毕竟是被她当儿子养大的,他也确实把裴吾骥当成了妈,那自己这身份无疑就是后爹了,后爹么,多少都会被继子嫌弃的,于是他顺着话说道:“你和你姑关系真好。”要不是他转弯要打转向灯,此刻一定给他竖个大拇指。他又顺势瞟了副驾驶位的裴吾骥一眼,她正抿着嘴偷笑,后驾驶室的裴汗青则是骄傲地扬着眉毛得意洋洋。

裴汗青又问起了自己报案的案情后续,得到了袁斯年肯定的表扬后,更是得意到恨不得手舞足蹈立刻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我就说嘛,那车肯定有问题。诶,那我画的图帮到你们的忙了没?”

“你的那张图画得真好,”袁斯年称赞道:“咱们对照那图一看就知道在什么方位了,简直和照片似的。”

“跟我姑学的,她可凶了,一个没画好都是要被打的,”他手一伸,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看,我胳膊上都是被她打的印子,一道一道的。”其实,他的手臂上哪儿有什么印子,这无非就是再一次炫耀他与裴吾骥的亲密关系罢了,但他性格外向开朗,这么嬉皮笑脸开的玩笑确实将这一车与死亡、投毒、谋杀有关的阴霾散了个干干净净。

裴汗青又提及了即将收养的孩子,一副“我终于是大哥”的姿态,探身凑到裴吾骥身旁,问道:“那能不能透露一下弟弟的名字?”

平板:改名还早,你急什么?

袁斯年正开着车,倒是没注意到她写了什么,但下一秒裴汗青摇晃起她的胳膊撒娇着一定要她透露,他这才意识到裴吾骥也是改过名字的,她的曾用名是裴锦书。他眉心微微一动,不留痕迹地问道:“你们家有这个改名的习惯?”

裴汗青到底年轻,心思沉不住,直接了当答道:“对啊。就跟古代人行冠礼一样,要取个字,在我们家就改个名字。”

“但是改名字很麻烦啊。”

“才不会呢,上大学的时候改就可以啦。”

……………………

却说程可立让黄隽在母校打听裴吾骥的故事,而收获却实在劲爆。

不住宿舍、成绩普通、不参加社团活动,就算是同班同学对她似乎也知之甚少,甚至于有几个同学都忘记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实在奇怪,程可立心想道:就算不管裴吾骥的家庭背景,光她在中学时代拿的几个国家级的奖项,还提前录取,怎么也该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怎么会变成一个小透明?

“哦,我打听到的和实际的真的差别很大。”黄隽打开手机,找出几段录音放给他听,几名同学对她的印象竟然是:贫困生和没有存在感,另外在老师那边的回复则是:上进,努力,但是脑子不是太好。

“裴吾骥脑子不好?”程可立简直气笑了,“这老师缺的那块心眼儿得多大?”

黄隽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道:“我终于是理解你之前的话了,”他略带愁容,似笑非笑道:“我一开始也是惊讶得很,这么一个大小姐,竟然被人说成是贫困生,还被说是脑子不太好,细问之后才知道,真是不简单啊。我找了李柠帮忙了一下,查了他们学校的论坛,才在论坛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黄隽摇头一讪,继续说道:“我们读大学那会儿用校内论坛比较多,临近毕业的时候会有人在上面卖二手货,临近考试前会有学生重金求笔记,平时也会挂一些兼职信息,失物招领等。当然,每个学校都会有不上课找人签到的,帮忙签到每次五块钱,”他歪着头,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能相信一个动辄可以花几百万几千万的豪门大小姐会去赚这五块钱吗?而且是连续几个学期帮不同的人签到!”

程可立脑中警铃顿时响起,“什么课?”

黄隽掰着手指头与他一一道来,“局部解刨学、法医毒理学、法医人类学……”

“医学院的功课不是很繁重吗?她学这些做什么?”他压下了心里那句:她又不做法医,学什么解刨和毒理?

“我让老师查了分数,放心,私人关系,老师不会告诉她的,”黄隽调整了坐姿,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本硕连读七年,每一门功课都刚刚在七十五分左右,上下就差一到三分!我们学校严格,要求医学院学生考试成绩都必须达到七十分才算及格,但是她却能把每一次考试精准到这种地步,即不会因为成绩太差被老师叫去谈心,又不会优异到被推选奖学金,此外也不参加任何学校和班级举办的活动,别人问就回一句‘没钱’,一两次后就不会有人找她参加了,直接把透明人这个身份玩得明明白白。你说这姑娘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露出一幅“我等皆是凡人”的表情,摇头表示自己根本猜不透那个古怪的裴女士。

“那贫困生是谁提出的?”

“夏天的衣服永远是白衬衫加牛仔裤,冬天就是黑色羽绒服加牛仔裤,式样从来不换。哦,对了,她上大学背什么包知道吗?买洗发水送的环保袋,听说一背就是一年,直到袋子坏了才换了一个布袋。另外,身边还总带这个小男孩儿,平时给那孩子吃的都是食堂买的点心。大家猜她就是农村考进城里的大姐,拼命省前还要管乡下金疙瘩一样的弟弟。”

“她是故意营造这么一个人设的!”程可立咬牙切齿道。

黄隽双手一摊,仰天长叹,“谁说不是呢?”

瑚州的雪总是又细又碎,一个晚上都堆积不起来,但冬日的太阳起得迟,叠加了冷飕飕的寒风后,体感温度急剧下降。

裴思远的感冒持续了两三天还没好,一瓶感冒灵都快见底了,还总是头晕脑涨,有时还会犯恶心,呕吐,甚至手脚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他与家庭医生讲述了病症,头疼欲裂之时只是按了按后脑勺和太阳穴,指尖却刮下了几缕头发,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家庭医生在了解了症状后只能确定这不是普通感冒,于是联系了医院为他做一次全面检查。可是这一查真是让人心惊胆战:铊中毒!

铊易溶于水,且无色无味,中毒初期的症状很隐蔽,类似流感或支气管肺炎,很难让人发现。

裴思远的中毒直接将这件恶性案件再次加档,老宅被警方彻底搜查了一遍,裴思远的贴身用品更是无一遗漏。

在技术队加班加点的检测后发现:裴思远服用的感冒灵药瓶中有毒素,水杯里也有残留物,而其他物品则没有。此外,药瓶上除了陆波波的指纹外,没有其他的人指纹。

据陆波波自己的说法是:所有的药片胶囊都是统一保管在药箱里,钥匙也是他保管的,而裴思远服药的时候也由他取药、倒水、服侍吃药,期间没有假手于人,但他否认下毒。在说起药箱的保管时,陆波波坚定地表示老宅中的人不会去碰那只药箱,也不会有人去拿那把药箱钥匙。

陆波波这话这无疑就是把自己顶到了杠头,毕竟没有人可以接触到药瓶,那下药的人可不就只剩他了吗?

另一方面,裴吾骥匆忙赶到医院时,裴思远正与主治医师沟通治疗方案,主治医师提出用金属络合剂、含硫化合物、利尿药等药物治疗,加速机体排出毒素。积极治疗当然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了,但裴思远究竟是如何中了毒呢?

程可立原想着虽然这三人都收到了明信片,并且袁斯年和裴吾骥最后还是死里逃生了,如今三人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他心存侥幸着,可日前金属铊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侥幸。

裴思远还不知所以然,他朝程可立真诚的说道:“你要查老宅的话,随时联系管家陆波波,家里的事情他知道得最多,所有人的信息也都有。”他一直都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见人三分笑,即便此刻身体不适也不曾冷面对待。

话音刚落,黄隽就打来了电话,他语速很快,听得出他现在十分焦虑:“老程啊,结果出来了,猫窝里找到的那个药瓶里有铊的成分!”除此之外,药瓶上还有两个人的指纹:陆波波和罗惠琴。

陆波波不同于其他人,他是管家,掌管着大小事宜,与裴家每个人接触,也接触外人,可以说他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而且他和裴思远直接接触,帮忙拿个药也是很正常的。至于罗惠琴,她在裴家是负责室内保洁的保洁员,也能够接触到裴思远。另外,猫窝里找到的药瓶只是普通的非处方药,寻常药店和网店都能买到,根本没有追查的意义。

此刻在裴家老宅询问的是付得,而他这边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保洁罗惠琴承认自己偷偷拿了药箱里的感冒药。

罗惠琴偷拿感冒药事小,她并没有在意,所以在警方询问时她并没有说出来,直到指纹竟被查了出来后,她不得不说出了实情。“我前一段时间感冒了,想着老宅这儿有药,就没有出去买。那瓶药本来就是开封的,先生前几个月感冒吃过几粒,但是没吃完,我就拿回去吃了。但是这药真的没效果,我吃了半瓶,一点都没好,反而一直头痛。”

跟着付得一同去老宅的还有何旭,他原本是想要前来复勘的,可是看到罗惠琴哭天抹泪时,不由得愣住了神。

付得见他死盯着罗惠琴,察觉出了异样,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何旭摆手制止了他,抓住罗惠琴的手,问道:“你指甲上的这个横条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罗惠琴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指甲,想了老半天才回道:“也就这两三个月吧,我也记不得了,”她呆愣着问他,“警官,这,这和先生被害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