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7

裴吾骥满心满脑都想着绑架案和采血样的事情,根本无暇一只宠物猫的归属,但她还是拒绝了裴汗青的要求。在裴吾骥看来,他两人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毕竟是从小当儿子养大的孩子,就算偶尔撒娇不听话也在可控范围内,于是她撸了撸裴汗青的发顶,又捏了捏他的脸蛋,将他推开。

可当夜裴汗青却提出要住回老宅去,这让裴吾骥意识到了这位青少年即便考上了大学也不可避免青春逆反期已经到了,于是“老母亲”好一通“写”教,这才安抚住了叛逆少年即将造反的心。

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袁斯年又觉心中不畅,毕竟姑侄关系再亲密也不能越过夫妻,他坐在饭桌前,怀里揣着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一双眼睛像装了跟踪雷达一样紧紧盯着裴吾骥书房门。

小别墅的装修都是做过噪音隔离的,即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未必能听到里面的动静,而裴家那两位也是习惯克制脾气的,因此书房里一点声音都传不出,约莫半个多小时后,裴汗青双眼微红离开了书房。

袁斯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饭厅避免尴尬,毕竟青春期孩子的内心格外敏感。他在厨房忙活了十来分钟,给足了他缓和情绪的时间后,这才端着热汤来到饭厅。

袁斯年以为裴汗青还会犟着性子不肯吃饭或者耍耍小脾气,还预备哄上几句,却不想他完全不似十五六岁青春期的孩子那般倔强,那双微红的双眼早已恢复,脸上更是挂满了甜甜的笑容,还帮着自己盛汤布菜,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他这个年纪所表现出的成熟。袁斯年打量着他,心中暗叹自己比他年长八岁,可情绪控制根本比不上他,到底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孩子。

“吃饭吧。”他把猫塞在上衣的衣兜里,小小的脑袋钻在口袋外,半眯着眼睛看着格外喜人。

裴汗青原本说喜欢那只猫,可在裴吾骥书房停留了十来分钟后竟没有半点“喜欢”之色,他的笑很灿烂,但眼底却似浮着碎冰一般寒冷。

裴汗青朝袁斯年开口道:“姑父,我今天睡你的卧室,你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袁斯年立刻接口回应,他又道:“我的床还蛮大,不过咱们两个身量都挺高,同睡一张床估计翻身不太方便了,今天得委屈你了。”

裴吾骥独睡一屋,他两人睡一张大床,这是袁斯年的想法,没想到裴汗青叼着筷子嬉笑道:“你和我姑都快结婚了,你俩睡一屋呗。”说着他伸手指向裴吾骥的卧室。裴吾骥的卧室虽然宽敞,但那张床却是窄长的,她本人伤在腰背,而袁斯年是肋骨有伤,他两人根本没法侧身安睡,这无疑是裴汗青起的恶作剧。

裴吾骥听见这话,心知这是裴汗青故意使坏,于是当即发信息给管家陆波波,要求他把裴汗青带回老宅去,准备让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袁斯年倒没有拒绝与女友同居一室的提议,并非是他此刻有想入非非的念头,而是裴吾骥的卧室实在太过奇怪了,他一直有心一探究竟,只是裴吾骥心思深沉,不可能轻易透露,若是花一晚上弄清缘由也不失为一个良机。

………………

程可立查案有个习惯,任何情况下都习惯查一查嫌疑人的资金流,这个习惯帮助他破获了不少案件,因为人之所以犯罪很大程度上和金钱利益是分不开的。

裴易和裴萃的屁股本来就不干净,加上蔡萍和李军的供词,很快就被拘留了。

至于松石轩周边的录像,里面出现的正是彭彦和章力,正是这两人把行李箱带走的。

可问题是:裴易、裴萃、裴灿、蔡萍和李军,这所有牵涉到裴吾骥绑架案的人都没有提到过这两人。如果说主谋都被抓住了,为什么还要咬死不把手下的喽啰说出来呢?

这五人被分开审讯了多次,但没有一人认识彭彦和章力,这无疑让整件案子又一次起了波澜。

“这件绑架案不单单是一个两个主谋,可能还有第三第四个!”白板上写了五人的名字,箭头全部指向裴吾骥。

“会不会——”程可立在裴灿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他想到了彭彦和章力都去过瑚嘉医院,当日因为是钟梓琪值班,章力忌惮这个身手不凡的拳击手,所以没有动作,彭彦则是打开过病房门的。而那时候裴赟正在病房!

………………………

裴吾骥腹背的烧伤已经生出了一溜水泡,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伤口,实在不易劳累,所以早早回到卧室休息。

“我还真的是羡慕小青,”袁斯年出声道:“就算没有父母,但你和你大哥都对他疼爱有加。”

裴吾骥点头应和,在平板上写下:他刚到家的时候才三岁。

记起十二年前的故事,裴吾骥感慨万千。裴汗青小时候并不叫这个名字,他的父母也不是称职的父母:父亲生性暴戾,烂赌酗酒,母亲则习惯性小偷小摸,后被人抓住打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而后他父亲为了几百块的医药费与人互殴,被人生生捅死在路边,他母亲得知后更是放火烧了人家的屋子。

三岁的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能从旁人的言语情绪得知喜怒,他偏又是个早慧的人,所以对旁人的冷言冷语和恶言恶语格外敏感。也因此三岁的裴汗青来到裴思远和裴吾骥身边后,看到照顾自己的人那么斯文,那么温柔,自然心生向往,从此再不愿回首过往。

裴吾骥想至此处,不免心有不忍,情绪低落。平板上写道:别怪他,孩子叛逆期。

“能和亲人发脾气的,都说明这是有恃无恐,他知道自己能发这个脾气,知道你会包容他。”袁斯年拿起桌上的水瓶,水晶瓶子雕刻着简约的菱格纹,里面还飘着几片花瓣,看着格外雅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慢悠悠开口道:“我就没有叛逆期。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叛逆,没有宠爱的人只会获得一句称赞:真懂事。”

他一口干了那杯水,忽觉喉咙灼烧,回味泛甜,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平板:酒。

袁斯年虽是个北方汉子,却是酒量很弱的菜鸡,他矢口道:“大晚上你喝酒?”

平板:助眠。

是了,袁斯年想道: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她睡得很不安稳,以为是那夜发烧才睡不好的,难道平时也这样?那只水晶瓶子里的酒液只有一半,可见是已经喝了许久了。

“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口,不能喝酒的。”

裴吾骥从抽屉里拿出一版铝箔包装的药片,袁斯年一瞅就知道,那药片是止痛片,里面含有镇定成份。他心一沉,意识到裴吾骥应当是睡眠障碍。裴吾骥在外人面前通常都是端庄有礼落落大方,与他相处时是温柔多情开朗活泼,且她年纪尚轻,让人想不到她还会失眠!

她这是把自己真正的情绪隐藏起来,只向旁人展示自己好的一面,优雅、知性、开朗,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负面情绪的,若是长久不宣泄,长期积累下来,那该是多么可怕的心理压力啊!是阳光抑郁症吗?袁斯年心想道,是什么原因让她都不肯说出来呢?连我都不说?

袁斯年心知裴吾骥是个心高气傲不肯服输的人,若是当面问,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于是采取了迂回措施,他问道:“最近天气凉了不少,我脸上都起皮了,我可以用点你的面霜吗?”

平板:梳妆台,白色罐子。

裴吾骥的梳妆台套着一只木雕套,将镜面和现实隔断开来,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有二三十个,白色罐子也不少。袁斯年双手各拿了一个问道:“是大罐子还是小的?”

在指明了是大罐子之后,袁斯年又问道:“那小罐子是眼霜吗?”

裴吾骥点头。

袁斯年拉出坐墩坐在镜子前,他打开了大白罐子,里面是一股清香馥郁的玫瑰花香,随后他又拧开小白罐子,这回里面却是一股淡淡焦味。“嗐,这么高级啊,瞎抹就浪费了,”他将这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儿拿到床前,“先涂什么?”

裴吾骥让他取来了小银勺,从眼霜罐子里挖了绿豆大小的量后用指腹揉搓加热,点涂在他眼周,随后换了一枚稍大的银勺取了面霜,用手心揉搓加热,按压在他的脸上。“咖啡因消黑眼圈的吧,”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按压,“你是大集团的董事长,平时工作应该很劳累才对吧。”

裴吾骥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睡得不好吗?”

“你床头为啥挂个大猫,你不怕吗?”

袁斯年睁开眼睛,将裴吾骥的手攥在自己手心,裴吾骥挣扎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

平板:被褥在储藏室,自己去拿。她又指了指自己床和床边的空地,继续写道:沙发软,不利于恢复。意思是自己的床很窄,两人根本睡不下,让他在自己身边打地铺。

这栋小别墅是婚房,袁斯年又不习惯有人打扰他俩,佣人工作完后都会离开,也就是说此时的小别墅里除了两个姓裴的坏心眼儿就剩袁斯年这个实心眼儿了。眼瞧着问不出个所以然,实心眼儿只能委屈巴巴往储藏室拿被褥去了。

……………………

窗帘的缝隙中投来一丝昏昏的光线,窄窄的小床遮挡住了半缕,剩下的一半儿轻轻洒在地上,白白的,凉凉的。袁斯年醒来时只有六点半,他伸手向上去摸,可床塌上只有一床被子。

他抹了一把脸,套上一件宽松的家居袍,揣上猫咪离开了卧室。他对裴吾骥的书房一直很感兴趣,那些隔断的屏风、十几把琴、堆在陶瓷缸里的卷轴……他推开书房门,见到裴吾骥正陪着裴汗青练习古筝,因筝码上塞了降音器,所以悠扬清脆的琴音变成了低沉的闷响,裴吾骥晃动着头,拍着双手打着节奏,裴汗青则是深情投入,他张牙舞爪挥舞着双臂。

“啪,啪,啪,啪——”

“噔,噔,噔,噔——”

袁斯年除了学校里象征性学习过几节音乐课外,根本没有接触过乐器,他根本听不懂那些闷声闷气的节奏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那些音符好似放在冰箱冷冻了起来,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变成一颗颗丑陋的石子。

裴吾骥虽然注意到他,但她很专注地打节拍,只是歪了歪头示意他坐下,随后指着琴上的降音器示意裴汗青取下。降音器一取下后,音符们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简直重现了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场景,且裴吾骥的这把古筝是好料子做的挖筝,故此音色清亮,音域宽广,加上裴汗青的琴技优异,一勾一托,一抹一提,快慢缓急,有颗粒性也有连贯性,确实让人一饱耳福。

裴吾骥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缠着一圈绷带,她的意思是:我还受着伤,不然高低给你整一首。可一转头,她的手拍在琴谱上,指着上面的符号用力戳了两下。

“我弹了呀,左手颤音,我点了两下,”裴汗青把左手指尖立在筝码左侧的琴弦上,强调性轻点两下,“你听,有颤音的。”

裴吾骥发不出声音,但从口型来看,她说的应该是“重颤,要用一点力”,她话音“未”落,立起指尖,以中指拨弦,左手颤立两下,音色突兀地发出两声音节。

“诶,没有声音?”袁斯年将琴墩挪到她身旁,照着她的动作在左侧琴弦上点了两下,但因为右手没有拨弦,所以琴箱没有共鸣,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裴吾骥伸手挡住了他的捣乱,她虽然翘起一根食指,但仅靠右手的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竟可以随随便便就弹出一段优美的旋律。

“我再弹一遍,”裴汗青卸下了大拇指的义甲,重现剪了一段胶带粘贴在大拇指指腹,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撸起袖子,挥舞着胳膊做起了架势,咬牙切齿重复道:“重颤,重颤,我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