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斯年的手宽大温暖,触及到裴吾骥的手时,只觉那只小手手心竟沁满了汗,湿漉漉的,带着些许凉意。“你留下吗?”见她没有立刻回答,袁斯年有些失落,“哦,那你早点——”
裴吾骥吸了一口气,摸着下巴“嘶”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故作调侃道:“在医院?没想到你喜欢spy呀。”还没等袁斯年开口,她伸手勾了一把他的下巴,指尖向上一提,让他的脸仰得高高的,裴吾骥俯视着他的脸,又从他手里抽走了自己的手,手指从额头满满滑向下巴,然后延着咽喉划到了胸口。
袁斯年是个清纯小白花,哪里见过这种调情手段?脑中警报四起,神经绷成了直线,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往后靠去。
柑橘的清香混合着雪松清冷的木质香幽幽萦绕在鼻尖,粉嫩饱满的嘴唇上带着玫瑰花的甜香,还有柔软温热的身体也渐渐贴了上去。
“你在害怕呀?”
“……”袁斯年摇了摇头。
“乖,等你痊愈了再说,我不急哦。”
这把人撩了之后就跑,实在是可恶至极,可偏偏袁斯年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正当他呼出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正视自己的心意时,裴吾骥却来了一个回马枪。她不由分说直扑向他,一口咬住他的唇角。“我刚听到你吐气了,你是不愿意吗?”她咬得用力,袁斯年的嘴唇被咬破了皮,她又拉开了他的浴袍带子,“你确定不愿意?”
袁斯年头脑空空,下意识回答道:“不是。”
“那就是愿意!”
“愿,愿意——”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在这里将就,”裴吾骥眸光意味不明,她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得了,你休息吧,明天回家。”
虽是很简单的话语,可语气中没了关切不免让袁斯年有些失落。在两人的交往中,从来都是裴吾骥主动的,但这种主动中又带着些许不确定性,一时间让他捉摸不透。袁斯年应了一声,他拢起被子将自己裹住,躲在被窝里换了睡衣,而裴吾骥则是步履匆匆离开了病房。
他意识到在这段感情中自己从来都是被动接受的状态,后悔和懊恼瞬间涌上心头。他走到窗边,看着裴吾骥的车灯一闪,不多时车影便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如果没有吾骥,我进不了这么好的医院,没人会为我去跟袁家讨公道,我可能早就死了。
“啪——啪——”他用力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嘀咕道:“什么事情都要主动,她都对你这么主动了,你还没一点表示,媳妇儿都快跑了!”袁斯年眉心一动,心底浮起一个主意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却不想正好拍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但心里却是畅意的。
……………………
第二日早晨查房后,在医生面前作了多次确认后,袁斯年被临时特许出院,他第一时间回了家。
袁斯年原想着要好好布置一番,至少领证前得给裴吾骥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可别墅这么大,各处的装修风格还个不相同,若是随便找个地方布置实在敷衍,于是乎他揣着小猫一间房间一间房间查看了起来。
这套别墅一共五层,上三下二,一楼会客专用,二楼则是裴吾骥专属的楼层,三楼是卧室,包括裴吾骥和袁斯年的卧室都在三楼。袁斯年虽在别墅里住了些日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体抱恙,所以除了客厅、饭厅和自己的卧室,他几乎没有去过别处。
他的卧房是地中海风格,蓝白色的装饰简约却不简单,明快爽朗十分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性。但裴吾骥的卧房呢?他满怀着好奇打开了那扇门,甫一进门便是铺天盖地的几何图案的紫檀木装饰木雕,这木雕大约有十来米,自门口贯通到床边,除了床头墙面上挂了一幅《虎啸图》周边没有木雕装饰,连窗户边上也没有遗漏。
“这是什么意思呀?”袁斯年伸手摸了一下那些装饰木雕,说那木雕稀奇精致,却也不见得,因为几何图案就只是一些直线拼接排列,并无甚雕刻技巧,若说是普通,可谁见满屋子皆是这种装饰的?
裴吾骥的房间很大,但奇怪的是她的床却很小,袁斯年用手比量了一下,那床竟只有三尺半宽,而长度却比寻常床铺长了不少,这细细长长的床看着就让人别扭。细长的床铺上还吊着一顶纱帐,纱帐原是遮蔽光线或者蚊虫所用的,也都是上世纪的产物了,而她的房间里却还吊着,并且那颜色还是灰扑扑的。袁斯年捻着纱帐,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那料子非常细腻,绝非普通货色。
再看向床边的梳妆台,这梳妆台的布局也让人奇怪。照理说女人都喜欢梳妆打扮,妆台上不管放上多少瓶瓶罐罐也不稀奇,若是不放也能被人称赞一句“爱干净,会收拾”,可谁见过梳妆台的镜子上套一个木雕套子的?木雕套子也镂刻着几何图案,侧边则有个金属纽,打开后便像一扇小门,只有打开小门或者拿掉木套才能照出人脸,但这又意味着什么?
袁斯年拉开椅子坐上去,突然想到,若是裴吾骥坐在这个位置照镜子的话,那个木框正好将她的脸、脖颈和一小段肩部印在镜中,那画面像极了——挂在灵堂的遗照!
袁斯年本想在她房间放些玫瑰花,可看来看去都觉得玫瑰的浪漫意义和这间古古怪怪的房间毫不相干,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他虽不是心理医生,可到底也是在大学里修过课程的,一见到这些他突然意识到裴吾骥应该是有些心理问题的。
他断着那个木套,正要放回原位,刚抬起手来,突然发现那面镜子里照到了床头那幅《虎啸图》。
一个年轻姑娘,不爱猫猫狗狗,不爱花花草草,竟然喜欢猛兽?
袁斯年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将自己的一颗心揪得生疼,裴吾骥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他来到二楼,想要去书房看看。
裴吾骥的书房比卧室大得多,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书房没有做墙面硬隔断,但还是摆了两架屏风做了软隔断,幸而屏风并不高,身量高些的人垫一垫脚就可以一眼望到底。正对门口的应当是琴房,一面墙上挂着七架古筝,另一面挂着五架古琴,角落里还有几把中阮和柳琴,两架古筝古琴面对面摆放着,中间放着两只曲谱架,且都摆着琴谱。
袁斯年走过去翻看曲谱,一个是简谱,标着各种数字和符号,另一个却看不懂,有汉字的边旁中间嵌着汉字数字,还有几页上全是工、尺、上、凡等字眼,还有些小标注。
琴房的左右两边都设了屏风,左边是一架紫檀木架子的绣花屏风,绕过屏风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张硕大的书桌,桌上摆着十几个盛着各色颜料的白瓷碟子,还有五六方雕刻精美的砚台,桌下有几个大瓷缸,林林总总插满了卷轴。
这一处该是她练字绘画的画室了吧,袁斯年心道。他抽出一幅卷轴,打开一看,是花鸟图,虽然他看不懂中国画,但图中花鸟用色鲜艳,看着倒是颇有古意的样子。
正当他准备卷起来时,视线却落到了署名落款上,那几行字迹全不似女子婉约柔美,反而是遒劲有力骨力道健,笔锋更是如刀刃一半金钩铁画十分凌厉。他又打开几卷,字迹皆是如此。
看过了琴房和画室,只剩下一处藏书室,那里设着十来个大书架,袁斯年粗略看了一圈,藏书多为传统艺术,都是些琴谱、画谱和书法贴,甚至还有关于中国舞的书籍。
他心道:这并不像吾骥的个性,她是学医出身如今又做着大公司的老总,家里怎么会一本医学书,一本经融书都没有呢?
“嗒,嗒,嗒——”
书房门并没有关上,所以保洁甘阿姨的脚步声也传了进来,“啊,姑爷,这里要打扫吗?”
“哦,打扫吧。”袁斯年将书归置到原位,随意说道。
甘阿姨是裴家用了多年的老佣人,深得裴家人的信任,她放下工具后就开始工作,袁斯年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将古筝上一长条白色的泡沫条取了下来,拿出来毛刷掸去琴弦下的灰尘。
袁斯年靠墙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着话,他问道:“阿姨,您在裴家做了不少年头了吧?”
“嗯,很多年了。”
“吾骥的房间都是你打扫的吗?”
甘阿姨不假思索回道:“是啊。”
袁斯年比划了一下裴吾骥卧室里的装饰,问道:“那裴家老宅里,吾骥的屋子里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木头吗?”
“那叫冰裂纹,才不是乱七八糟的木头呢,这都是传统的纹样。”
“冰裂纹?”
“对啊,你来看这个,”甘阿姨走进画室,拿着一个冰裂纹的水盂给他瞧,“喏,看到了没,就是这种花纹。”说着她还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雕匣子,匣子上的装饰也是冰裂纹式样。
袁斯年接过匣子后下意识将它打开,里面是一盒杂物,都是女生扎头发用的皮筋和发卡。皮筋和发卡颜色都很素,黑色棕色为主,只有一点翠蓝被压在层层皮筋之下,显得有点跳脱。
甘阿姨凑上前一看,立刻道:“哦呦,这是小姐的点翠发卡,我给她收起来。”说着带上一次性手套就去拿,那发卡——
甘阿姨小心发卡拿出来,她摊开手掌让袁斯年瞧,“这是老点翠,怕水又怕油污,这么小小一个发卡,得值好几千。”
发卡六七公分长,蝴蝶形状,以老银做底镶嵌了宝石和珍珠,袁斯年乍一看时只觉得眼熟,然细细想来才发觉这只点翠蝴蝶竟然和纪勖家中失窃的那只点翠蝴蝶胸针极为相似。他当即将蝴蝶翻了个面,发卡底部果然有改动的痕迹。
这只点翠蝴蝶难道是赃物?
“这只发卡是什么时候买的?”袁斯年问道。
甘阿姨见他神色有变,不敢隐瞒,遂说道:“买了很多年了,这原来是个胸针,小姐觉得上头的宝石颜色不好,但是也不舍得换新式的宝石,就说改成发卡了,说是别在发髻上的话那些宝石就没那么明显了。”
买了很多年了?袁斯年心道:难道这还是一对的?
9月下旬富华山庄的盗窃案至今未破,赃物也没有找到,当时裴思远给的联系人虽然很尽心,却也没有实际收获,袁斯年想至此处忙问道:“小姐的首饰放在哪儿了?”
甘阿姨是裴家的老佣人了,其忠心自然没的说的,她知道袁斯年会和自家小姐结婚,但他确实是个一穷二白没有身价的,心中便猜测他是不是有了二心,于是说起话来也生硬了几分,“我只是给裴家打扫屋子的,哪里知道贵重的东西放在哪儿?”
袁斯年干笑了一声,解释道:“我就看看,呵呵,我就看看——”他说着就离开了书房,可没想到关门之际看到甘阿姨正给裴家的管家陆波波发语音打小报告,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偏偏她的这种顾虑也在情理之中,袁斯年不觉苦笑,这事儿他自己都没法儿去辩解,谁叫他兜比脸还干净呢?
二楼除了书房外还有一间更衣室,里面都是裴吾骥的衣衫配饰,袁斯年本想进去瞧一瞧,不想甘阿姨防他如家贼,他刚带上门,甘阿姨就探出头来想要一窥究竟,这举动彻底把袁斯年的好奇心掐灭了。
算了,算了,谁叫我没房没车专吃软饭呢?袁斯年舒出一口长气,虽颇感不悦也无可厚非,毕竟两人的差距确有着天壤之别。婚姻最好的状态是势均力敌,即便无人明说,但双方也必定会有所察觉的,若能补足差距便依旧可以顺利前行,怕就怕在这个差距大到非普通人力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