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6

正当他正欲等待点什么时,看到一个实习警捂着肚子往里间来,黄隽见状立刻薅住他,一脸关切,“来,来,来我这儿——”

“黄法医——您这——”

“没事儿的,来吧,位置让给你——”

………………

八个受害者被一一摆放在验尸台上,损坏程度各不相同,有缺胳膊的,有少大腿的,但因为头颅都在,故此可以判断确实是八人。

“这八个人的死因个不相同,而且生前都遭受过虐待,”黄隽掀起白布,“一号被害人受伤最重,据我们推论,他是出了多次车祸,身上的肋骨、髋骨、腿骨都有明显愈合伤,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且丢失了部分肢体。二号被害人死于中毒,目前光色谱还未完成,但初步推断是重金属中毒。三号被害人是被火烧死的。四号被害人身上有明显的电击伤。五号和六号被害人都是窒息性死亡,一个溺死,一个是被掐死。七号和八号被害人已成白骨化,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年前。”他说完双手合十,朝着八名被害人拜了拜,又道:“不过DNA都确定了信息,都是有前科的窃贼。”

黄隽扬了扬手里的厚厚的材料,“我已经写好了详细材料,”他补充说道:“七号八号虽然已经白骨化了,但死亡时间最长的未必是他们两,三号四号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具体时间没法儿精确。其他几个也都被埋了不少日子,虽然没有白骨化,但埋在土里比暴露在空气中更难腐化,死亡时间都是要往后推的。”

程可立望向物证台,里面按被害人的编号和姓名放置了八个大规格的致物箱,其内是被害人的衣物和随身物品。“物证都检查完了?”

李柠顶着一对熊猫眼点头,她的肤色原本就不白皙属于黄二白,而接连熬了两个通宵,又加了几天班后,脸色更是憔悴到犹如在空气中氧化了一个礼拜的香蕉皮。“这是我见过最丧心病狂的案子,”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视力更清晰些,但长时间工作让她眼睛发腻,望出去时所有的物品都好像开了五十倍的高斯模糊,“亏得还找了其他分局帮忙,不然一个礼拜怎么够。”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你还别说,还真有,”李柠道:“一号被害人的衣服褶子里发现了一块木头,鉴定之后是鱼鳞云杉木。”

“鱼鳞云杉木?”程可立道:“鱼鳞云杉木是制作高档小提琴的木料。但是——”但是纪勖家里并没有找到小提琴。

李柠又道:“他家原本应该是有的,”她朝刑事摄影挥了挥手,对方递来一个平板,屏幕正显示着嫌疑人家中的一面墙,“墙上有一个很淡的印子,乍一看看不出啥,但是光线一调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小提琴的轮廓。但我们搜了整栋屋子,并没有找到。”李柠点了一下返回,切换到图册,点开了另一张照片,“我们后来还找到了一个抽奖盒。”

那是一个亚克力材质的红色盒子,长宽各40公分,高50公分,一面有有一个直径20公分圆形的洞。

李柠的声音愤怒而生硬,“这个抽奖盒抽中的不是幸运大礼,而是死亡方式!”

………………

半个小时后的案情分析会上,一众相关人员俱已到场。

“……一号被害人的死亡时间距今是最短的,大约在两个月之前,也就是差不多在9月中下旬的时候。从解刨的情况来看,这个被害人生前遭遇过至少三次车祸,最后一次尤为惨烈……”

黄隽说到一号被害人时,袁斯年不由得代入自己,自己车祸两次,如果有第三次——是不是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我们之前未破的那个案子,三个窃贼都是以不同的方式死亡的,”程可立头疼欲裂,“一个是溺死,一个是烧死,还有一个坠楼。”

李柠展示了“抽奖盒”里的纸条,这十一名死者的死法全部都有出现,那几张纸条被拍成照片展示在屏幕上,不过让人意外的是,纸条上全部都是白底红图的手绘死亡图案。

“……卧草,这太变态了吧。”

“连续杀人狂魔!”

“不过好在我们已经知道是谁了——”

程可立拍着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指纹对比有结果吗?”

“纪勖为人很小心,他家里用漂白剂和清洁剂搞过大保洁,我们只在卫生间提取到一枚指纹,另外还有几根毛发。而且他没有前科,数据库里没有他的指纹和DNA信息,至于这枚指纹究竟是不是他,还不能下结论。”

没有指纹对比,没有找到凶器,嫌疑人还跑了!

虽说房子是纪勖的,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很容易翻供,而且被害人数量多,检验的物证也多,更容易让人忽略实质性的重要线索。

因为一号被害人遇害时间至今最短,查找起线索想对更容易些,故此程可立决定先以此为突破点。在讨论时,众人一致将目光投向了袁斯年,“小袁会不会有第三次?”

而袁斯年却并不在意这些包含关切的目光,他提出想要再看一眼那几个死亡图案。那是几个手绘图案,主体是红色骷髅,溺死的标记是骷髅上画了水波纹,烧死则是骷髅下方添了一个火焰,坠楼是高楼和骷髅,标志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死因。但就是因为简单,这也让人感到恐惧,用这么随意的抽签方式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其行为不得不说是草菅人命穷凶极恶了。

“……”一个个红色的图案从眼前飘过,却似又幻化成形,变成一个个饿鬼,飘浮在袁斯年面前,它们伸出细如枯枝的鬼爪,想要硬生生将人心刨开。袁斯年看着那几只红艳艳的骷髅头,脑中又回忆起张叁案时的细节,他的心吊到了喉咙口,“我记得张叁案里,找到一些碎纸片吧。”

何旭应了一声,“嗯呐,不过有些应该烂掉了,没找全,”他见袁斯年捂着自己的腰腹,关切问道:“小袁,是想起了什么?”

“可以给我一份扫描件吗?”

破案的关键在于线索和灵感,灵感一到如泉水,自然破案水到渠成。何旭和袁斯年接触过一段时间,也发觉了他确实有些天赋,于是忙跑回物证室去取样品。

“你是觉得车里的碎片和这个有关?”

怀疑没有被证实之前,也仅仅是一种猜测罢了。

何旭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拿来了扫描复印件,袁斯年当即就拿起剪刀剪了起来,扫描件被一块一块剪下来,又拼拼凑凑了半天,可依旧凑不成一只骷髅头。

袁斯年不置可否,“我之前看着那不像骷髅,像一匹马,但是相似的地方很多,”他盯着屏幕看了又看,忽儿问道:“这个图案颜色这么鲜艳,里面没有血迹吧。”

李柠点头,“没有。”

袁斯年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碎片,小声道:“会不会——他们几个是试验品?”

……………………

技术队折腾了不少日子,终于在常固的坚持下提早两个小时下了班,几张焦黄的脸上顿时洋溢起遮掩不住的喜色。

而刑侦这边享受的是差额优待,准点下班。没有人嫉妒那两个小时,毕竟技术队近期的工作量巨大,这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而能够准点下班也是一种“相对幸福”。

袁斯年自从搬家之后就一直享受着特别待遇,热汤热饭热澡堂,就像是在他身上安上了一块磁铁,总让他不自觉地就想往家跑。但这天却不行,因为两次车祸,让他的身体多处受损至今未曾恢复,而他本人又因为案件未破不能安心修养,时时出院工作,故此在裴吾骥的要求下,他便每隔两天前去医院复诊一次。

当他洗完澡裹着浴袍准备上床睡觉时,裴吾骥裹着一身寒气兴冲冲跑进病房来,她前脚刚进门,“松鼠”钟梓琪后脚也就到了,他的出现是为了汇报病情的,两人就着宽袍光腿的袁斯年热烈探讨了十来分钟,终于确定了后续康复方案。

“你傻坐着干什么?不躺上去?”裴吾骥下巴一抬,示意袁斯年上床。

但——袁斯年踟蹰扭捏着拧着自己的浴袍带子,“我还没换衣服呢。”

钟梓琪挑高眉毛,一脸“我懂的”表情望向他,又瞥向裴吾骥,取笑着“啧啧”称奇,“呀,教主到现在还没把人办了?”

袁斯年面嫩,脸颊已然绯红,而裴吾骥却是默认了这番打趣,“得了得了,你该干啥干啥去,”说着伸出一手将人撵走,后又回到袁斯年面前,她一下拉开大衣扣子,“给你介绍我们家的新成员——”

此时钟梓琪还未踏出房门,听到此话,忍不住转身回来指责,他咬着牙,牵动起半边唇角,满眼鄙夷,一个“咦”字脱强拖调拖了足足两秒,“小袁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下得了手,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禽兽——”

裴吾骥面无表情对视过去,她歪头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奶猫,小猫咪轻轻“喵”了一声,将气氛烘托到了冰点。“我就给他买了个宠物猫,怎么就下不了手?我怎么就成禽兽了?”

“嗯——这——这不是我怕人小袁照顾猫受累嘛。”钟梓琪瞧着猫咪愣了一秒,慌忙掩饰着自己的低劣思想,他朝着袁斯年挤眉弄眼,试图让当事人来为他分辨两句。

袁斯年本因为他的戏谑打趣羞红了脸,听到那声猫叫后此刻整个人都被猫咪勾掉了魂,哪里顾得上劝架,他抬起头时一张脸上全然都是乐开花,嘴角咧得几乎到耳后根去,“真的送给我的吗?啊,它好乖啊。”细软的猫毛贴在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小猫也热情地回应,与他贴贴蹭蹭,令人无比愉悦欢欣。

不知道裴吾骥和钟梓琪斗嘴斗了多久,袁斯年再抬头时病房里只有裴吾骥一人,而且她就这么直愣愣站在他的床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猫咪,那猫咪正眯着眼享受得接受着男主人的亲亲,她咬牙切齿道:“这只绿茶猫!百年之后绝对是喵界妲己!”

袁斯年见状立刻绕开话题,他将猫往床头一塞,用自己的身体阻断裴吾骥那充满嫉妒仇恨的视线,同时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明天就回家了,明天我们吃鱼好吗?”

“行啊,那让厨师做呗。”

“我听我同事说金枪鱼很好吃,”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我们买两斤回来吃吧。”

“两斤?没有这么买的,”裴吾骥将外衣挂在衣架上,从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手,回道:“现在金枪鱼的捕捞期快过了,现在估计也只有小笠原群岛那边还能捕了,我和波波说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就拍一条野生金枪鱼回来。”

“……”

捕捞季!小笠原群岛!野生金枪鱼!还得拍?

“这个太贵了吧……”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以至于“我不吃了”这四个字都没有被裴吾骥听到。

裴吾骥拿着手机发着信息,头也不抬道:“没事儿,金枪鱼的营养价值还是很高的,是很不错的食品,过几天给你来一顿全鱼宴。”

小猫咪大约听懂了“鱼”这个词,蹒跚着从枕头边走出,一脚踩进被子里,滚了圈儿,发出一声哀嚎“喵——”

袁斯年的耳朵尖还有一层未曾褪去的红色,他挪着屁股坐到床沿,一手抓着浴袍,一手去拉裴吾骥的手,“那,那你今天留这儿还是回去呀?”

裴吾骥因那场无端的恐吓在医院住了一夜,那一夜虽然和衣而睡并无越轨之举,但那夜却让情愫在那一夜之后繁茂滋长,又像是一坛滋味尚浅的酒中又被投入了一把酵母,情感恣意发酵,蔓延得空气中皆是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