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5

“那你为什么不见呢?”开心果剥了满满一捧,钟梓琪一口闷了,把两腮都塞满满当当,他含糊不清地问。

“见我干什么?起因是因为我?”裴吾骥端端正正坐在床尾,手里拿着病历看得仔细,“这次伤得重些,但好在都是硬伤,好好修养能养得回来。”她看着各项指标数据,点着头表示满意。

钟梓琪凑上前去一瞧,正好翻到了骨密度那页,“呦,这骨头不错呀,一看就是经常运动晒太阳,还不喝碳酸饮料。”

袁斯年拉高了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一听可乐要三块钱呢。”

“你家不是开杂货店的嘛,进货价喝那不很爽,”钟梓琪一梗脖子,咽下满口的开心果干,他又抓了一把巴西松子,像一只松鼠一样剥了起来,“那不得可劲儿喝?”

“哪有那么造的,店里的东西过期了也不能随便拿去吃用,过期卖便宜还能回本呢。”袁斯年盖着被子,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颊上泛起一点微红。

钟梓琪虽然嘴挺坏,但也知轻重,他以为袁斯年家里开个杂货铺已经算是穷到底了,却不想他连自家店里过期的东西都不敢随便吃随便用,他看向袁斯年的颜色顿时带着些许闪躲,他略带愧疚道:“啊,这——碳酸饮料不是好东西,不喝也罢。”为了化解尴尬,他面朝裴吾骥,又将话题扯到了北方老袁身上。

没想到裴吾骥直接了当道:“首先,他得先有孙子才能有孙媳妇儿。”

袁斯年知道裴吾骥在场面功夫上绝对圆滑,不随意站边,为人处世上从不让人指摘,却不想这事儿她竟然公然与之敌对,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他当然觉得很感动,毕竟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肆意,没有随意,突然来的这个“守护者”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老袁家的话题让人并不愉快,而紧锣密鼓地审问之后,袁缘也终于绷不住了。这对无疑就是把袁家人架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而这个时候,裴沉书又被爆出了猛料——疑似出柜。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此时非得某个明星发新歌或者开个演唱会引来一波大流量方可压过去。

裴沉书原本因为误中副车受了伤惹得粉丝乐迷心疼不已,病楼外的鲜花礼物堆成了小山,可当他陷入舆论漩涡之后,待遇口碑断崖式下跌,网络上的各种言辞无不将他生生推入了无边的恼怒中。这场闹剧还没消停,他自己的身体也未复原,可他还是借口出国学习匆匆离去了。

时间一晃,转眼已到了11月下旬。瑚州的冬天总来得晚些,不过再如何晚,11月下旬也已经没了秋日暖意,北风刮过时脸庞燥燥的,还伴随着一点儿刺剌剌的疼痛。瑚州的大小商场橱窗里已经装饰起了新年红,为了和网店拼一拼销量,各种促销活动层出不穷,倒也吸引了不少中老年顾客,乍一看去商场里也是黑灰一片人头攒动。

袁斯年在11月的最后一天出了院,连着两次车祸差点让他提前步入老年末期,而最后一道刹车痕和高速消失的货车也终于暴露在视线内里。

“我们忽视了一件事情,”程可立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低头瞥见茶水里自己憔悴困苦的倒影,抓着头发的手忍不住将“鸡窝”往后顺去,可是这动作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效果,反而暴露了他的发旋,显得后脑勺一块有中央支持地方的趋势,“就是小袁买的是二手车,验车公司是私人的!”他眼睛一横,睨着袁斯年,一口钢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徐欣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着拳头作势要砸桌子,“那孙子一开始还不承认,我废了家里一辆买菜车才验出来着一茬!”他两手抓着一只中性笔,差点把笔拗断,“两条刹车破坏痕迹都不是直接针对小袁的,一条是杨祈为了报复张叁破坏的,另一条是验车公司人为的。”徐欣翻了一个白眼,恨声道。

“那家验车公司附近还开了一家维修公司,都是一个老板开的,这就是‘一条龙服务’!”另有人啐了一口愤愤道。

因为连日加班,会议室里道同事们大多精神倦怠,一个个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大多数人见大领导不在,自家队长也没太拘着他们,故此能趴则趴,能歪则歪,只有袁斯年挺着身板听得认真。倒也不是他不想歪着身子坐着,只是他如今身体尚未恢复,肢体僵硬,行动困难,这正襟危坐的样子竟像极了仪仗队的标杆,再加上他那张本就出色的脸,简直就是会议室里一股“清流”。

得知1007车祸案有了新进程,常固便来到会议室想要听一听调查始末,一开门就见一群歪脖子树中卓尔不群的袁斯年。褪去了面脸青紫,拿走了拐杖,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警服,这活脱脱就是影视剧里警草的样子嘛,常固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人听到开门声,立刻警觉地盯着会议室大门,当看到来人之后,立刻齐刷刷站了起来。

局长常固挥手示意众人坐下,自己则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听说1007案有新进展了?我来听一下情况,你们继续。”

“徐欣,把两条人为破坏痕迹讲述一下。”程可立轻咳一声,气沉丹田,中气十足道。

徐欣回了一个“是”,随后一板一眼讲述了两条人为破坏痕迹的情况。

“赵辰,讲述一下高速上货车消失的原因。”

赵辰应声回答:“技侦比对了所有监控缺失路段的往来车辆,发现有一辆大型集装箱车的车速前后不同,同时计算了这辆车进入盲区和驶出盲区的时间,一共是两分二十秒,但缺失路段仅八十米,按照高速公路的最低行驶车速,根本不可能需要两分二十秒。同时,我们计算了肇事货车的长、宽、高,发现肇事车辆完全可以驶入集装箱车内。并且这辆集装箱货车是套牌车。”

常固拧着眉不住点头,他也是从警员一路干到了如今的位置,深知要调查这些实是不易,而且1007案中又牵扯了其他案件,使得侦破工作困难重重。“有没有查出来车主是谁?”

赵辰答道:“车主名叫王达,但已经排出了车主的嫌疑。因为王达是开货车租借公司的,虽然很不正规,但是这辆车一直是一个叫刘尔的人租用跑长途的。最后我们查到的结果是——”赵辰在叙述案件时简单明了,可此时他却停顿了下来,常固抬头看向他,赵辰咽了一口口水道:“结果发现,查到后面,又是纪勖。”

“什么?”常固猛地站了起来,他仿佛被水泥兜头浇下,僵硬地问道:“这个人和我们之前查过的那个杀小偷的连环案有没有关系?”

程可立回道:“有关系。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连环杀人凶手,”程可立揉了揉酸涨疼痛的太阳穴,“福康分局他们发现的那些尸体和碎尸,经过检验有7人是有过盗窃前科的。”

“那案子我看到了,确实是惨绝人寰,而且这个变态还用了不同的杀人方式杀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袁斯年道:“杨祈儿子杨元的案子,肇事者也是纪勖。但A省已经结案,结案报告里说是杨元自己乱穿马路导致的。”

常固拿起陶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愤怒和震惊一同咽下,“这件案子情节恶劣无以复加,不单是惊动了省厅,中央也有耳闻了。纪勖的通缉令已经发出,但我们也要加快进度,现在1007案眉目也有了,”他看了程可立一眼,又看向会议室众人,“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次会议本就是程可立临时发起的,只是为了平复一下众人的心绪以及将个人手里的线索共享一下。1007案虽看着一片向好,可未曾将纪勖抓捕归案,到底还是意难平的,而富华山庄的案子则是——眼前一片晦涩难辨。

袁斯年在听到徐欣说自己废了家里一辆买菜车,他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散会后找到了他。徐欣这人有时说话刻薄,做事也不算牢靠,尚且属于“嫩油条”,但得知袁斯年三番四次惨遭不测,不免心生恻隐。

“嗐,没啥,本来就要报废的,”他伸出胳膊想勾一勾袁斯年的肩膀,可身高差距让他“望而却步”,又不敢去拍他的背,只在他背后轻轻抚了一下,“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和鹏鹏一起去的,假装买车验车。啧,那个宗桑,偷偷在我家那辆买菜车底下就做小动作了。做了小动作,还不承认,我们是干什么的?当即把停在他店里所有的车都挨个检查了一遍,再把他的作案工具都搜了出来。技术队一查,他还能不招?我们也算是附带侦破了一起诈骗案呢。你都不知道,停在他店里的车一共就三辆,三辆车的刹车都被他破坏了,痕迹都一样,根本抵赖不了。”徐欣的眉毛和嘴角都快跳起舞来,他得意极了。(宗桑:瑚州话,用作骂人,意思是畜生。)

“你们怎么发现是验车公司的问题?就是因为旁边有个维修店?”

“那倒也不是,”徐欣左右张望着,眼瞧着程可立不在周围,他挡着嘴道:“程支说,说你这个人一分钱夹屁眼里游过一条江,死抠死抠的,买车验车未必会去正规的店。”

袁斯年一听,立刻梗住脖子满脸通红,正欲分辨时,背后传来一句,“一分钱夹屁眼的话是你说的!”他下意识回头,见程可立抱臂站在两人身后。

袁斯年一缩脖子,怯懦地低着头贴着墙根儿溜了,徒留下徐欣一人在走廊里凌乱。良久,他听到徐欣的声音响起,“……明明是你说他死抠死抠的……”

富华山庄分尸案被简称为1117碎尸案,自媒体爆出后便一直受到各方关注,这案子实在惨绝人寰,网络上总是褒贬不一的声音在一时间竟没有太多异声,只是多方关注之后,无形之中又将压力给到了办案人员身上。

因程可立的第一支队也还有三起盗窃者被害案未曾侦破,经过省厅专家、市局专家和领导的研究分析,便将这三起案子并案侦查。

在富华山庄找到的尸块一共126块,市局调动了各分局的法医一同工作了一整个礼拜,终于拼凑出了八具尸体,但这只是初步的,因为八具尸体各有残缺,剩余的尸块是否被丢弃尚不确定。

黄隽拿叉子叉起一块凉拌黄瓜,颤抖哆嗦着手送进自己口中,因为连日的加班,他这双拿解刨刀的手已经筋挛得厉害,如今连使筷子都费劲了。他叼着黄瓜块并不立刻咀嚼,而是有气无力地吸吮着酸甜清爽的汁液,“自从我毕业之后,就没见到过那么多的尸体,”他歪着身子仰靠在椅子上,“这简直就不是人,是变态中的变态。”

从分局调来的法医也是一脸生无可恋,他吃力地抬手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哭丧着脸道:“我都‘腌’入味儿了。”

虽说办公室的新风系统已经开得马力十足,法医们也都在浴室里洗刷了N多遍,可沁入皮肤的气味却始终萦绕在记忆之中。

黄隽瞥了一眼送来的盒饭和例汤,荤菜是红烧大排,汤是排骨汤,这在平常最普通的饭菜在如今看来简直就是倒胃口。黄隽喉咙发苦,胃部抽搐,忍不住就要作呕,他撑着椅背踉跄着跑出办公室,“我去厕所呆一会儿——”(备注:尸体的臭味很大,碎尸案中尸体更多,气味更重,用任何香水都没办法遮盖,但是闻习惯厕所中的味道,会适当缓解。)

黄半仙在卫生间坐了许久,原想着嗅一嗅“五谷轮回”的气味用以压制尸臭,可他全然忘记了文明测评中的指标,卫生间早被保洁阿姨打扫得一尘不染,即便是刁钻古怪的测评老师戴着白手套也休想在犄角旮旯里擦出一点儿灰,更遑论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