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孔韵芬知道自己小女儿虽然脾气娇纵任性,可到底还是胆小怕事,多半儿是大女儿的主意,但若不把这个未成年的小女儿推出去,大女儿已经成年,那就肯定要吃官司了。
刘成的证词、聊天记录和收款证明只能证明袁家的一个女儿有买凶杀人嫌疑,网络聊天很难判断对方到底是谁,打款的银行卡也是小女儿持有的,只要袁绾认下,那么两个女儿就都能保住了。
………………
警方在审讯过后,基本上也能看得出谁才是那个买凶者,只是袁绾在与母亲谈话之后,一改原本否认态度,承认了买凶。
裴吾骥与两人搭过腔,自然不会被人糊弄,得知袁绾承认后,她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正式进入了拉锯战,而己方必须时刻掌控动态,合理布局才能赢到最后。她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稳坐集团老总的位置,除了出身姓裴之外,手段、魄力和智慧自然样样都是顶尖的,当然,这也表示——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个良善的人!
医院里,袁斯年已经醒来,看到自己也如同苏如晦一般全身插满了管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牵动神经,痛得直皱眉。不过因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裴吾骥,他的心情非常愉悦,伸出手让她牵着,感受着手掌心细腻温暖的触觉。
“又是车祸呀,我这都有心理阴影了,”他牵动唇角,意外发现嘴唇竟然没有干裂死皮,舌头一舔,唇上还有香香的润润的东西,是裴吾骥常用的唇膏,“你该不会又住到医院来了吧。”
“是啊,”她朝袁斯年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这次这场车祸查出来了,是个醉酒驾驶的醉汉,逃逸之后撞了城西的一个废弃建筑,当场毙命。”
一说到案情,袁斯年又精神了起来,他晃着裴吾骥的手问道:“你小哥昨天夜里来陪夜了,后来我听到那个杀手又来了,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他是不是受伤了?现在没事儿了吧。”
裴吾骥有些惊异,但她还是点了头,“是的,被捅了两刀,但比较幸运,所以伤得不深,没有刺破脏器。”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袁斯年醒后叫来了医院里两名便衣做了笔录,记录了自己车祸当天和记忆中发生的事情,他是在职警察,又接连受了几次伤,而每次任务他旧伤未愈又冲在第一线,这就足以让人敬佩了,因此两名便衣对他格外客气。
刑侦第一支队的人在得知袁斯年醒来的消息后,都非常激动,虽然活儿还没干完,却都迫不及待想要来探望他。最后程可立借着职位的便利,带着众人的慰问一个人来到瑚嘉医院探病。不过与其说是探病,其实更像是来找裴吾骥商量对策的,因为孔韵芬已经开始借着袁绾未成年的借口前来施压了!
裴吾骥拿了个秋月梨削皮,但从未做过此事的裴小姐削起果皮来格外费劲,加上谈话的内容又涉及袁斯年,这叫她格外光火,全然没有往日细声细气的和婉模样。“未满16周岁杀人就不用付刑事责任?呵,这可真是好笑。到底是谁买凶还没查清楚,这会儿就已经敢去公安局叫嚣了!”
程可立从她手里接过即将削成正方体的梨子叼在自己嘴里,又取了一只洗净的秋月梨慢慢削皮,他很快,削得又很连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条梨子皮毫无断裂,随后“咔咔”两下,切下大块儿的梨肉放在饭盒里,往袁斯年跟前一推,“吃。”
“其实吧,很多人,特别是现代人都喜欢搞舆论那一套,试图用舆论来给我们施压,”切掉了大块肉的梨子只有两端有些肉可以啃,程可立三两下就啃完了那只梨核,紧接着又把裴吾骥削得不成样子的梨子也啃了,一直很“正经”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顽皮且得意地笑容,“我们一直很被动,很憋屈。但是!现在由裴教主把舆论方向往正面一引导,我就不信这件事情还能由她们牵着鼻子走!”
袁斯年得知车祸那夜的杀手是袁家人派来的,心里只觉酸楚,毕竟他没有受过袁家一点好处,可她们却想要了自己的命。他拿起水果插,插住一块梨子咬了一口,“袁家人已经介入了,取证并不容易。袁绾才15岁,而且我也没有被杀死,所以她是不会被判刑的。”
“可我们总要查清楚究竟是不是袁绾,万一是袁缘呢?她可是已经成年了。”
啃完了梨,探完了病,程可立又要进入“以命相博”中去了,裴吾骥见他起身,立刻递来一个果篮,两人视线相碰,竟不同往日那般别扭。“唔,谢谢。”他刚接过果篮,手机却响了起来,程可立心里不快,掏出手机一瞧,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苏如晦死了。”
平常人在医院去世,通常得由医院开具死亡证明,但苏如晦是犯罪嫌疑人,所以警方必须到场验明情况。这种时候通常是法医带人去验明正身,验明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即可。苏如晦本来就有严重的肾病,加上被杀手捅了几刀,早就已经在鬼门关游荡了几轮了,如今即便是有再多不甘也只能饮恨而终。
除了袁绾袁缘买凶杀人的案子没破之外,还有纪勖在富华山庄的大案要跟,程可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脑袋几欲爆炸。“我回了,你好好休息,”他看了裴吾骥一眼,提醒道:“沉书也住这里,多去看看他。”
“哦,知道了。”裴吾骥应了一声,那语气听着似有些不情愿。
“你亲哥。”
裴吾骥推着他的背将他推出病房,口中嘟囔着,“啊呀,知道了,知道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裴吾骥和裴沉书两人关系已经差到连最起码的面子功夫都不做的地步了,可裴吾骥是个商人,就算是商业竞争对手也会笑脸相迎给个面子,但裴沉书——
袁斯年并非是个喜欢探究他人隐私的人,只是想着裴沉书是在给自己陪夜的时候遭的黑手,自然会觉得过意不去,可见到裴吾骥冷着一张脸走进病房,他也没法儿开口劝说。他自己三番两次遭遇不测,也是与家里利益相关,因此对家族内部的恩怨情仇更是避之不及。
“不想去就不去了呗,留在这里跟我说说话也好。”
裴吾骥听到这话只点了点头,“我哥在这儿也不会强求我一定要去看望他的,”她抿着嘴硬挤出一个笑容来,“除了他就你最理解我了。”
“推己及人嘛,我也不想见自己不喜欢的人。”
门外站着一个手捧鲜花的中年男人,他听到了门内两人说的话后默默把鲜花塞给了助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纪勖在富华山庄的别墅被搜查了一通,这一次里里外外的“大保洁”让这栋别墅的血腥秘密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即便是几个从业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老法医都忍不住竖起了汗毛哆嗦了腿——别墅的花园内至少有五六十块尸块,且尸块上的伤口各不相同:电击痕、挫伤痕、勒痕、刀砍伤痕、火烧痕……
“这个变态,这是在拿人做实验?”看着满满一堆尸块,田队长这个腰圆膀粗熊腰虎背的硬汉也忍不住想要体验一把“孕吐”了。
富华分局的法医是个快退休的精瘦男人,绕是这老法医吃过的盐比人吃过的饭还多,可看到屋子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骨头,也是软了脚。“老田啊,这事儿肯定是要上报公安厅的,咱们怕是吃不下来这个案子。”游钢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年轻人将跑着骨头的玻璃罐子登记装箱。
老田扫了一眼还在掘地的两个下属,拍着自己的狂跳不止的胸脯,用胳膊肘捣了捣游窕,“老油条,你粗略估计,那堆尸块是几个人的?”
游窕咽了一口唾沫,顺了顺气,掐着手指估算了好半天,“没全挖出来吧,但目前粗略看,至少得有三个人。我觉得肯定还不止,屋子里还有几瓶‘骨头汤’,等回去拼一下才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摇头长叹不已,两人又见那两个挖土的年轻刑警也都在叹气,八目相对,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死变态!”
“本来吧,这案子是在福康分局辖区发现的,但是性质太恶劣了,上面都知道了,加上嫌疑人还与咱们负责的1007案有关系,所以上面就直接让咱们来负责这案子了。听说已经找了一个通晓古董珠宝首饰,连同下级市场买卖行情都知道的专家来帮忙,一来是验一下嫌疑人家里的东西,二来是找找被偷窃的物品是否销赃。听说那还是个日理万机的霸道总裁。”
“啧,不是吧,那人家会放着日进斗金的金母鸡不抱,来咱们这儿看赃物?”
“嘘——噤声,来了,来了。”
随着领导推开大门,会议室的顿时鸦默雀静,程可立对富华山庄分尸案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他默默打开笔记本,等待着领导指示。他心里不免抱缘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叁案调查至今也未曾水落石出,如今若是这宗大案又落到下来,不知张叁还要死不瞑目到什么时候。小袁也是无端受灾,现如今还有两起车祸未曾侦破——
市局各支队都压着案子,程可立年轻,除了付得外,其他队员也是相对年轻的,所以年轻人就要吃苦,这案子毫无疑问就落到了第一支队身上。
徐欣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将脸埋在臂弯里,他嗅着衣服上酸臭的味道,深深抒发了心中的抑郁之气,“又给我们呀?”
“嗯,”程可立冷冰冰硬生生应了一声,“张叁去纪勖家偷盗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勖因此而报复。”他看着同事们一个个都邋遢颓丧的样子,实在不忍,便说道:“技术队和法医那边肯定是要加几天班的才能确认死者身份,这也不是立刻就能出结果的,大家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收拾了行李明天开始拼命。”
连轴转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小伙子们得到领导的命令,一个个都乐疯了,忙不迭地给家里报信,喜悦喧闹几乎要溢出办公室了。
“得了,得了,小声些,”程可立食指向上一戳,“楼上可是要连夜加班了,别去拉仇恨,小心被套麻袋。”
付得收拾了垃圾正准备回家,一推门就看到程可立站在电梯外抽烟,他匆匆把垃圾甩进相对应的垃圾桶后上前去打招呼,“你在这儿抽烟,被纠察看到又得叨叨了。”
“心里闷得慌,”程可立猛吸一口,然后把烟掐灭,他刚上班时还是不抽烟的,可工作强度之大不得不以此缓释压力,“袁绾的事情……”
“三组还查着呢。”
程可立用力揉着太阳穴,又转了转脖子,肩颈发出闷闷的“咔咔”声,他无力道:“我知道,这件事情要加快速度,袁家人肯定会抓着未成年人这个破绽要求尽快结案的。他家那两个小的就不是善茬,年长一辈的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的外援虽然很给力,但总不能老依靠外援吧。”
付得点头,应了一声。
“批捕文件已经下来了,务必尽早抓到图利。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来做。”
裴吾骥视察了新项目刚回到办公大楼,意外在茶水间听到了关于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的八卦信息,通常这种八卦都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因为没有实证才被冠上了一个小道消息的“罪名”。
“咳咳——”助理小兰轻咳提醒之后,茶水间的三个女同事才瞧见茶水机旁的裴吾骥,吓得花容失色,慌忙离开。
小兰耸着肩不以为意道:“裴董,女人一多就喜欢搬弄是非嚼舌根,您别放心上。”
裴吾骥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她抖了抖衣领,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脖子,漠不关心道:“这种事情还放心上,那我不得心累死。裴灿这个年纪谈个恋爱也很正常,不过她那么心高气傲,能给人当三?”她朝小兰努努嘴,示意她去好好“扒一扒”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