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煮豆燃豆萁3

袁斯年的童年不太幸福,几乎没享受过父爱,看钟家父子这番对话,不禁有些心里发酸,遂扯了个由头要回病房。

哪知这刚走两步,就瞧见裴吾骥披着病号服,用纱布包着头,大咧咧站在病房门口,“呦,知道回来啦!”

袁斯年底气不足,气势明显弱了不少,声音也像蚊子似的,“嗯……”

裴吾骥的气势依旧,两人这么对峙仿佛一个是警另一个是贼,还颇有点瑚州老婆“气管炎”的范儿,她问道:“那单位里的事儿解决没?”

“没有。”

“没有你去干什么?”

“有线索了。”

“就不想知道昨天杀手的事情?”

“你知道?”袁斯年原本垂头丧气预备接受批评,乍然听到这事儿,整个人立刻抖擞了精神,“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哼。”裴吾骥双手抱臂,从头到脚细细将他打量了两番,不答不应,扭头就走。袁斯年挎了挎脸,一脸苦相,却又屁颠屁颠跟脸上去。

病床前的桌上已然放着一台电脑,很显然这是程可立为他准备的,因为伤病原因他不能参与调查,所以他将各组调查的情况汇总在一起,这除了方便自己整理破案思路,也是考虑到袁斯年渴求破案的心了。

“帮我谢谢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揪着裴吾骥的衣袖晃了晃,小声道。

裴吾骥撩起耳边的长发甩到脑后,带着倨傲之色,“那是你自己的领导,让我传什么话?”

“谢谢你。”按照袁斯年的资历,他如今应该是跟着师父打下手,根本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案件的重要线索,但程可立不但帮将核心资料和线索都告诉他,还为他引荐了裴思远等人,若是没有裴吾骥这层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

桌上除了电脑还有一个食品袋,打开一看竟是三个保温桶,里面装满了各色菜肴点心。

袁斯年原本还为着钟家父子情感到惆怅,如今因为这顿爱心便当惆怅早化作了一汪甜蜜的蜂蜜。他捏起一只虾仁放进口中咀嚼,眼中却好似有些发酸发胀,“真好吃。”

这一餐饭吃得舒心极了,直至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才发出满足的叹息。

可还在被父亲“关爱”的钟梓琪还是饥肠辘辘,甫一进病房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他强忍着口腔中泛滥的口水,耷拉着脸,满脸愁苦,问道:“给我留饭了?”

“嗯啊,”袁斯年指着桌上两只保温桶,“给你留着呢。”

钟梓琪一听这话便乐了,兴冲冲跑上前去,一打开保温桶蒸馏水滴滴答答淌了下来,饭菜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滋味也未曾改变。他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讪讪道:“你饭量不是大嘛,为什么给我留两份?”

袁斯年翘起唇角,浅笑道:“这不是想着你今日受累了嘛,好歹让你吃吃饱。”

钟梓琪咬着唇胡乱应了一声,拆出筷子低着头大口吃了起来,抬眸夹菜之时,瞧见裴吾骥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有些发虚,立刻将头埋进饭碗。

10月26日,11:25:41,8个护工推着饭车来到住院部发饭。

11:52:20-11:58:33,7个护工依次将饭车送回餐饮部。

住院部3楼的护工却在超过了规定时间后任然没有将饭车送回餐饮部。

程可立指着电脑里一张护工的照片说道:“3楼的护工说她当时突然腹痛,然后把饭车推到卫生间旁边就去方便了,等他回来饭车就不见了。我们将他平时喝水的杯子拿回去化验了,里面被人加了泻药。”

“那他们是随机下药还是指定了人呢?”袁斯年滑动鼠标,看了其余几个护工的照片后问道:“护工的休息室只有一间吧,有没有监控呢?”

“护工休息室正巧在监控的盲区,所以看不到,”程可立道:“不过这个护工已经在医院工作了三年多了,家里经济情况尚可,所以我个人觉得应该不是他里应外合,泻药很有可能是随机投放的。”

袁斯年点开住院部3楼的监控视频,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打扮成护士模样的人将饭车推走,但这人似乎对监控点十分了解,所有拍到他的画面大多都只有背影,只有两处拍到了侧面。“他出现子啊小花园病楼,肯定可以拍到他的正脸吧。”

“他跑进病楼前是做过乔装的,”程可立指着那人的照片,“技侦说他使用了肤蜡,改变了脸部轮廓。哦,还戴了美瞳!”照片放大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兀得像白饭上的苍蝇。

袁斯年脱口而出道:“或许他们之中有女性犯罪嫌疑人,而且还精通化妆!”他说着将脸凑近,果然看到那张脸孔有化妆的痕迹,“咱们找个女警看看呗。”

程可立凑近看了一眼,立刻蹙眉嫌弃,“这是出油了吧,额头,鼻梁,下巴还有两颊都是油浸浸的。”

“不,是高光,这几个地方都是专门打高光的区域,”袁斯年回道,但他看到程可立怀疑的眼神时,露出些许羞涩,挠了挠后脑勺,眼神游离,道:“我见过吾骥化妆,拿小刷子蘸了亮白白的粉扫在脸上的。”

“嗯?”程可立挑起眉稍,眼光在袁斯年肋骨和腿上转了一圈,“你这个模样还跟人同居了?”

袁斯年不安地挪了挪臀部,然后疯狂摇头,“不,不是,我没有!”他辩解道:“她,她跳楼后也住院了,所以她化妆的时候我看到了。”

“你看,越描越黑了吧。要不是住一起,哪儿能看到她化妆呢?照她家那一本书厚的家规来说,化妆也该是件私隐事儿,会让你瞧见?”

“……”

………………

因为杨元车祸案被质疑,可毕竟是封存多年的旧案,况且还是跨省的,能调出档案已经不容易了,再想要重启案件几乎是不可能的。程可立将此案上报给了负责刑侦的分管局长,但A省那边却始终不肯脱口。程可立知道要翻案并不容易,也做好了对方拒绝的准备,可毕竟也是心存希望的,被一口拒绝难免又些沮丧烦闷。

何以解忧唯有烟酒,工作期间饮酒算是大忌讳,所以程可立揣了烟和打火机来到走廊,想要找个吸烟点,一转身正巧瞧见病房里斜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得整理指甲的裴吾骥。而裴吾骥仅凭一眼就仿佛心到神知,只见她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手指,孤高又带着玩世不恭的姿态,让程可立心觉不快。

他推门进房,不悦道:“有什么事情?”

“我有办法帮你喽。”

指甲锉擦过甲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一点白色的烟尘萦绕在指尖。裴吾骥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十个指甲的甲缘修理得光滑圆润。这双手白皙细嫩,甲床粉嫩,十指纤纤,但指甲却只留了2的边缘,全然不似都市丽人那般水葱一样但长指甲,这让她的手看上去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怎么帮?”

裴吾骥将手举到唇边,吹走了指甲边缘的尘屑,她漫不经心道:“我姓裴啊。”她一边说一边张开五指,将手放远了些,好观察每个指甲是否修整完美。

程可立不喜欢拉帮结派,不喜欢结交权贵,更不喜欢借势压人,所以即便有裴家这层亲戚关系他都不常走动,于工作上就更不可能去麻烦人家了。他生硬地拒绝道:“不用了,没有这条线索,我还可以去查别的。”

“那就要把之前做的工作前功尽弃了?我只是打个电话的功夫,举手之劳。”她任然伸着手,拿手伸得远远的,仿佛是要抓住什么。

程可立知道裴家确实有这个能耐,只要一个电话,A省不但会脱口,说不定还会积极配合,但他就是觉得别扭。看着那只伸得长长的手,程可立只觉碍眼,但想到同事们颠倒日夜只为破案,说什么也不愿意枉费他们的辛劳。

他终于低了头,“那你打个电话吧,A省的。”但眸光一掠,他看到裴吾骥的伸出的那只左手上,指尖竟有三个微黄的茧子。

随着杨元案地启封重查,嫌疑人纪勖落入了警方视线,但也仅仅是落入了视线。七年前的案子重查困难重重:法医报告有缺漏,人证因病去世,物证也早早不复存在。只有一个1007案的嫌疑人杨祈死咬着这案子不放。

审讯室内杨祈安安静静坐着。

袁斯年坐在监控室里,继续观察杨祈的面部表情和细微动作。

“我们帮你重启了你儿子的案子,那你能否再跟我们说说张叁的事情?”

杨祈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他感谢了瑚州警方后,说起了与张叁见面以及破坏汽车刹车的细节。

“我儿子他读书脑袋不灵光,高中没考上,就上了个职校。在那个学校里认识了一帮一心想发财的混球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小偷小摸,偷人家十几二十块,被发现了我就给他换钱,给他道歉,可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这兔崽子还是犯了浑,”杨祈回忆起儿子犯的浑,气得脸红脖子粗,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连连拍打面前的桌板,“我知道这兔崽子在学校改不了好就是因为那些混账同学,就想着给他留个级,让他离那些混球远一点。可没想到这兔崽子不肯留级,也不肯上学了,他逃学逃了好几回,还抢其他同学的钱,学校说管不了了,就被强令退了学。”

说至此处,他嚎啕大哭大哭起来,后悔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折磨的网,将他牢牢捆着。

杨祈耸起肩膀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张叁就是他的同学,就是他哄骗着我儿子去偷的!他们当时是偷了一个有钱人家里的宝贝,但是那个有钱人突然回来了,两个人就猫在屋子里听到了什么。我儿子,我儿子过了没几天就出车祸死了!”

“把纪勖的照片给他认一下。”袁斯年握着话筒提醒道。

杨祈捏着纪勖的照片咆哮,“就是他,就是他!”

“他们偷出了什么东西?听到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

袁斯年又问道:“因为张叁哄骗你儿子去偷盗,所以你觉得是他害了你儿子,就要杀他?”

杨祈几乎暴怒,喝道:“姓张的这小子就是个祸害!小孙兄弟也是被他拉入伙的,他害死一个不够,还要害死更多人!”

害死更多人?袁斯年倒吸了一口气,想到了程可立曾说起的一桩案子,凶手只杀小偷,那案子已经查了近一年,却毫无进展。

“你知道他还祸害了谁吗?”

杨祈在嘶吼了多次之后,消耗了体力,警方再问时他又恢复了原本那种蔫儿吧啦的模样。

“那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杀张叁的,用的什么工具?”

“10月6号那天,我看着姓张那小子去偷车,我打了车跟着他去了他住的地方,我躲得好,所以没被人发现。我当时一心想弄死他,但想到我儿子是被车撞死的,越想心里越气恼,一刀捅死他也太便宜他了,我就想让他也出个车祸,最好断腿断脚再死掉!”杨祈恶狠狠地说道:“我上班的地方是物业,有的是锯子锤子,平日里我们借用也不用开单子,我跟维修工说宿舍里有个架子坏了,要借工具,他们想也没想就借了。7号一大早,我就去那小子家,把刹车弄坏了。”

“在弄坏刹车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别的,特殊的东西?”袁斯年问道。

杨祈不假思索道:“刹车上还有一道印子!”

“除了破坏刹车,你还干了什么?”

杨祈低着头,沉声道:“没了。”

张叁死于车祸,但他口鼻有乙醚,车内又没有旁人,车祸、乙醚、刹车被人为破坏两次!袁斯年揉了揉自己被打成猪头的脸,越想越觉得头疼。手机此时在兜里震动了两下,打开一看,正是钟梓琪护士长的微信,对方连发三颗炸弹,示意今日份的“工作时间”即将到点,需要等待申请以及教主特批。

袁斯年默默收回手机,他看着屏幕中杨祈了无生气的脸,心想道:既然杨祈已经开了口,剩下的也都是常规审讯,不用担心了。“我去物证科看看。”袁斯年和同事们打了招呼,拼着最后的一点时间也要完成“柯南”的推理。

自从使用拐杖使得他走路多少有些偏颇,而钟梓琪又一贯喜欢开他的玩笑,是以昨日夜里回到医院后,他巴巴儿地求着裴吾骥给他约了骨科专家检查自己的脊椎。

袁斯年人还没到物证科,远远就看到何旭和物证科几个小年轻正坐在拐角处唠嗑,何旭有个好口才,说起故事来惯会添油加醋。袁斯年走路慢,这一路走过去正听到精彩高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