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要带上粮食,现下这种情况,还要带上工部的工匠,还要带上太医,还有前来救援的官兵。
人多了,速度自然也就被拖慢了。
不过两天抵达,也算是全速赶路了。
次日,雨水又小了些,可见度高了很多。
许苗苗终究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和杜衡一起出门,跟着官府一起救援去了。
让许苗苗不解的是,杜衡不知从哪儿招来了一块黑布蒙在脸上了。
有官府的人觉得奇怪,他就说自己脸上有伤疤,怕吓着百姓,人家不跟他走。
官府的人觉得杜衡真是贴心,又有本事,还为他人着想,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唯有许苗苗觉得古怪。
她总觉得,杜衡此举,像是在躲什么人。
大概率是在隐藏身份了。
不然他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时候,都能把小孩子吓哭了,也没见他怕吓着人,把脸遮起来。
顶着那张面无全非的脸逃荒四处奔波时,也没见他怕吓着人。
现在都恢复好了,他说怕吓着人。
这合理吗?
外人看来合理。
但在许苗苗看来,怎么都透着古怪。
很显然,杜衡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太荒谬了。
和官差分别之后,他就小心翼翼地看了许苗苗一眼。
结果许苗苗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指前方。
“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分开行动。”
说完,许苗苗直接走了。
杜衡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就真这么瞧不上他?
他也是昨天在积水里照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快恢复了。
到了京城附近,他这张脸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太高了。
不得已之下,他才只能将脸遮挡起来了。
可许苗苗这么长时间,都是看着他这张脸的,难道就没有对他起过什么非分之想?
想当年,他也是让女人家掷果盈车的存在好吧。
虽说这张脸毁了一段时间,可现下这不是已经恢复如初了嘛。
不对,不只是恢复如初,是比最初还要好了。
瞧瞧这吹弹可破的皮肤,若是男扮女装起来,都要让人以为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长得也不差,人品也还行,对许苗苗也算体贴。
那这丫头咋这么轴,眼睛里就没有他呢?
杜衡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没有时间给他继续深思了。
“救命!救——咕噜噜——命——”
声音渐渐远去,杜衡一转身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
现在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间。
他得先去干正经事。
雨渐渐小了。
看来老天爷还没准备赶尽杀绝。
到了傍晚时分,彻底停了。
许苗苗端着碗往嘴里扒饭,听见杜衡庆幸的语气,“呵”了一声,“有没有可能,老天爷还只是没玩够?”
杜衡愣了一下,诧异地抬头看向许苗苗。
许苗苗却已经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了。
忙了一天,她早就筋疲力尽了。
杜衡想了想,又觉得许苗苗说的有道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看来明天他得提醒周大人一番,可别一时不慎,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尸体若是长期不处理,会引起病变。”
许苗苗咽下嘴里的青菜,终于抬起头赏了杜衡一个眼神。
“不只是病变那么简单。”
“水源是传播病毒的一大途径,更何况,这水还是活水!”
不知道会流向哪里,一旦有一个地方发生了病变,病毒就可能会顺着水源流淌到各个城镇。
“所以,你若是想要提醒周大人,最好将此事也一并说明,让他给下游各州府去信,这水暂时是不能饮用了。”
杜衡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心下略有些沉重,“我一会儿就去找周大人。”
这事,自然是越早越好。
宜早不宜迟。
然而,紧赶慢赶,杜衡还是慢了一步。
大雨至今,不到三天的时间。
他们已经将人救回来六成左右。
可当杜衡到府衙门外时,还是见到了官差一脸沉郁。
知晓杜衡这几日一直帮忙救人,官差对杜衡的态度还算不错,见到杜衡,快步迎过来,“杜兄弟,你怎么过来了?”
“我忽然想到,有不少百姓丧命与洪水之中,只怕会引起疫病,特地过来提醒周大人防备一二。”
杜衡的话音还没落,他就瞧见官差们已经变了神色。
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来,他试探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恰在此时,州牧周圻良从府衙之中出来,将杜衡的话听了个透彻。
周圻良心都凉透了,也顾不上仪态,跑到杜衡面前来,“你方才说疫病?”
杜衡点头,“周大人,此事不容小觑,还请周大人早些决断。”
周圻良都要哭出来了。
他这才到任几年啊,接连的洪水就已经要了他的老命了。
那堤坝是年年修,年年坏。
他发誓自己真的没从这里边贪钱。
可不管怎么修,那洪水就是不给面子,堤坝该坏还是要坏。
他才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愁的满头白发了。
本以为守着滨城的百姓,这辈子无功无过,大不了就一辈子都被困在滨城,也没啥。
可真要是如同杜衡所说的,出了瘟疫,他这州牧基本上也就干到头了。
哦,不!
不是干到头了。
是他的命也基本就要交代到这里了。
瘟疫啊!
那可是瘟疫啊!
朝廷对付瘟疫的办法,大多数时候都是封城,将城里的人都困在这里,不与外界接触。
朝廷倒也不是彻底放弃他们,还是会派御医过来救命。
若是运气好了,挨到御医找出救人的法子了,他们就能活下去。
但瘟疫哪有那么容易找出法子来。
大多数情况,是所有人都被困死在城中。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死在这里,一把大火,将整座城池,和这座城池里的所有人,都烧得溜干净,一点灰儿都不剩。
若只是这般,也不至于让周圻良就苦了脸。
瞧见周圻良的脸色,杜衡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了,“可是已经出问题了?”
周圻良也顾不上杜衡只是个普通百姓了,抱着他的手,“啊!”了一声。
只一个字,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