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半个时辰前,谢凉淮刚气冲冲地出承欢殿就后悔了——他好不容易厚着脸皮逮着机会能留宿承欢殿,为什么又一次摔门而去?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就这么腆着脸再回去,也不是他谢凉淮的风格。
于是,回到御书房第一件事就将怒气撒在了庞志远头上。
“混账东西!谁让你在小五面前多嘴?”
谢凉淮怒视着他,“你知不知道,朕在金宝眼中,就是个小气吧啦的父皇?朕好不容易等到国库收些银子回来,你转头就把朕卖了?”
“皇上,奴才有罪!”
庞志远深知是他多嘴,让自家主子在钟贵妃面前更没脸了……
若说从前谢凉淮在钟琳琅眼中,只是个小气吧啦的暴君。
那么如今在钟琳琅心里,谢凉淮不但是个暴君,还是个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穷酸鬼!
自家主子的威严,不升反降啊!
庞志远识趣地一膝盖跪了下去。
不等谢凉淮继续训斥,他便已经左右开弓自顾自掌嘴了,“是奴才多嘴,让钟贵妃误会了皇上,让皇上白费一片好心。”
“是奴才嘴欠,奴才该打!奴才打烂这张嘴,日后就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奴才该打!”
看着这小子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扇得很卖力,两边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谢凉淮又有些不忍心。
到底,这混账东西跟他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却如同手足……
看着庞志远下手毫不留情,谢凉淮心中的怒火没有宣泄出来,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他胸口,好似堵了一团棉花。
谢凉淮用力揉了揉胸口,没好气地喝道,“住手!朕还没骂完呢!你倒是先打起来了!混账东西,打烂你这张嘴,谁来伺候朕?”
“奴才犯了错,只求皇上原谅!皇上心里有气,奴才也是该罚!”
庞志远这才住了手,“奴才就算打烂这张嘴变成哑巴,只要奴才还有一口气在,也一定会为皇上鞠躬尽瘁!”
谢凉淮又好气又好笑。
他不禁斜了他一眼,“去去去!朕看你这张油嘴是真的该打!”
他本想回承德殿,又怕金宝正“堵”在承德殿,等着他回去呢。
若知道他这赏赐没有送出去,反而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
小崽崽肯定会笑话他!
因此,谢凉淮只能烦躁地待在御书房。
“皇上。”
见他面色不虞,背着手来回踱步,庞志远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奴才瞧着,娘娘对皇上的心意已经明显可见了!”
“或许,娘娘也是心疼皇上,才不愿意收下那些银子啊!”
他弯着腰垂着手,跟在谢凉淮身后来回走动,像条尾巴似的,“这也是好事啊皇上!”
谢凉淮脚步一顿,庞志远赶紧也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谢凉淮才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一说,朕心里舒坦多了。”
庞志远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他忙又道,“皇上您看,皇上前脚去了坤宁宫,娘娘后脚便追了过来。得知皇上身无分文,娘娘便心疼皇上,这不是娘娘的心意是什么?”
虽然那一句“皇上身无分文”怎么听都有些可怜……
谢凉淮老脸一红,“谁身无分文了?”
边说,他边从腰间摸出一只钱袋子。
打开钱袋子抖了一下——唔,的确是身无分文啊!
谢凉淮尴尬的扔掉钱袋子还不解气,又踩了好几脚,这才骂骂咧咧道,“夏侯欢这是乘人之危!”
“他如何与朕过不去,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若是手伸得太长,竟是敢觊觎小五……朕一定会让他知道厉害!”
若钟琳琅听到这话,肯定又会八卦地询问他和那个“姓夏的”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过去了。
毕竟夏侯欢对她和金宝自称夏欢,谢凉淮却称呼他“夏侯欢”。
其中定有蹊跷!
说起不清不楚,说起什么恩怨情仇,谢凉淮与谢欢之间……
谢凉淮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想到第一次见到夏侯欢的时候,那个混账东西就与他打得难分难舍!
所以他们两人,此生注定不能当朋友,只能是敌人!
见自家皇上脸色阴沉难看极了!
庞志远岂会猜不出,自家皇上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
“皇上,这个夏侯……”
许是因为对夏侯欢的忌惮,庞志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改口道,“那个夏侯公子,可能只是想要单纯地感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吧!”
“他感谢个锤子!”
许是怒极,谢凉淮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颤抖了一下,好歹算是承受住了他这怒气冲冲的一拳,并未应声而裂。
只有桌上的茶杯“哐当”一下倒了下来,茶水顺着桌面流淌而下,绘画出一幅蜿蜒崎岖的“地图”。
谢凉淮怒火中烧,“那一日朕没有打断他的狗腿,是他逃得快!”
没想到他出手伤了夏侯欢,却是钟琳琅无意间出手救了夏侯欢……
这他娘的是什么冤孽?!
如今趁着他身无分文,最是穷酸的时候,夏侯欢送来这么一份厚礼感谢钟琳琅的救命之恩?
这不是感谢,这他老母亲的简直是在打他谢凉淮的脸啊!
每每想到这里,谢凉淮都气得想要仰天长啸!
他这满腹怒火,能找谁宣泄去?
钟琳琅不知情,无意间救了夏侯欢,不知者无罪。
就算她“有罪”,他也不忍心罚她!
而夏侯欢那个狗东西,如今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简蘅一直在追查,谁知夏侯欢非但杳无音信,眼下还将“谢礼”送到宫里来了。这无异于是在明晃晃地挑衅他,置他于何地?!
就在这时,简蘅进来回话,说是夏侯欢已经离京。
“主子,可要继续追?”
“不。”
谢凉淮摇了摇头,“算他跑得快。”
但凡再晚一日,他都会亲自打死那个狗东西!
他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觉得心头好受些——果然,夏侯欢离他远远儿的,他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夏侯欢那边暂且不理,明日起你着意周家的动向。”
谢凉淮在椅子上坐下,眼中已然多了几分肃杀!
方才他虽生气,却也只是单纯的生气,而不像眼下一眼就看出来……他起了杀心!
“周密近日暗中频频动作,不得不留意。”
周密若只是为了周成兰倒也罢了,可若这个老狐狸是另有算计……
谢凉淮微微眯了眯眼,“狐狸尾巴,想必快要露出来了吧?”
依着他对周密的了解,这猜测十有八九不会落空!
果然,次日朝堂上,周密的一道奏折掀起了满堂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