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卑鄙不重要,管用就行

“我说的可有不对?”

士兵丙唾了一口,轻蔑道,“现在真遇上了,他也破除不了白家军战无不胜的威名!”

士兵乙也道:“这倒确实……他啊,之前打的都是弹丸小国,那些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将军,与白家军千差万别……”

“若非他被白家军耍得团团转,没做过一次正确的决策,咱们至于死那么多弟兄?”

“就是!一军之将,居然连粮草都护不住,咱们跟着他便是死路一条!”

“都怪他……”

士兵们越说情绪越激动,纷纷质疑图什的能力,已经没有了对他的尊敬和信任。

这样的议论,并非个例,而是出现在西戎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很快传进了图什的耳中。

经过几次战败,如今的他,眼中已然没有之前的傲然自负,只有阴冷戾气,仿佛变了个人。

“传将令,斩杀所有以下犯上之人!”

“是!”随行士兵应声而出。

“慢着!”

图什眸子微眯,面如凶煞,那神情却让人不禁感到一股寒。

“命营中所有将士观刑!”

“遵命!”

那士兵低垂着头应下,不敢看图什,背后起了凉意。

就这样,暗地里议论过图什的人,被押在高台之上,当着几万西戎士兵的面,全部斩杀示众。

鲜血喷涌飞溅,甚至有些落在站得近的士兵脸上……

饶是这些粗鲁蛮横惯了的西戎汉子,也未曾见过刀落在战友的脖子上,一时间又惊又惧,好半天回不过神。

但这个法子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从此之后,西戎营地便安静得有些诡异,人人知道,却又人人闭口不言。

然而,西戎军心不稳已是板上钉钉,图什也十分清楚,雷霆之势并不足以真正稳固军心。

再加上没有粮草,大军根本无心再去偷袭安缙军了,原本的拖延之计变得毫无意义……

他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做了决定。

将核心将领召集到营帐,图什直入主题。

“今天夜里出发,攻打灵州。”

蒙特愣住,吞吞吐吐地问:“大帅……怎么是灵州,而非泉河城?”

其他将领也茫然望着图什,他们一直以来接收到的信息,都是主攻泉河城!

“之前为免机密泄露,我未将真正的计划告诉你们。”

图什平静看着众人,“我知道一条通往灵州的密径……只要走那条路,我们便可绕过泉河城,直取灵州!”

“竟真有此路?!”蒙特大喜。

图什眼睛眯了起来:“你这是不信本帅?”

“自然不是!”

蒙特猛烈摇头,生怕引起他的不悦,谄媚道,“末将惊讶于大帅的深谋远虑!若能打到灵州,安缙军又有何惧?!”

“是啊!踏过灵州,安缙国土便如探囊取物!”一旁将士也赶忙附和。

图什方才满意颔首:“既然诸位不反对,那么今夜大军开拔,待到了灵州,那里的村镇定有粮食,弟兄们也可以吃顿饱饭再战!”

“是!大帅英明!”

众人欣喜若狂,想到能够抢夺安缙百姓,便恨不得立即插翅飞过去……

与此同时,安缙军已开始有条不紊地实行计划。

早些时候,安缙大军分出兵力,并未走那条秘密道路,而是绕远路偷偷抵达灵州。

为了不引起西戎密探怀疑,在沈朝颜的建议下,军队使用了乔装的办法,脱下战甲换上布衣,扮作大批流民前往灵州。

灵州太守孟平也在每批士兵抵达后,通过暗道将城中残余老弱转移出城外安置,同时封闭城门,不许除了安缙军以外的任何人进城。

西戎探子无法探知城中情况,每每城中升起炊烟,也以为还是那些老弱和流民留城而居。

所以,直到安缙全部主力聚集在灵州时,图什都不知道,城中居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个彻底……

图什调集了绝大部分兵力去灵州,只留了一小部分驻留,佯装攻打泉河城,想要麻痹安缙军。

而泉河城这边,则是留下魏瑾率军护城。

不论白星武还是图什,都在不遗余力地部署,只待灵州决战一较高下。

……

西戎大军悄悄在距离灵州最近的一处山坳中扎营,而后派出几队人马,前往灵州附近的村镇抢劫粮草。

为了不使人怀疑,他们甚至蒙面假扮成山匪,可到了村落,竟不见人影,仿佛所有村子都空了!

领队与手下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有疑惑。

“怎么回事?”

“不知道……先看看!”

领头人一个手势,这群人便冲进村,挨家挨户地搜了起来。

“头儿!真的没人!”

“先不管,搜粮!”

手下点头,分散到百姓家,直奔灶房。

“头儿!有粮食!”

“这里也有!”

领头人一喜:“全部带走!”

他并没去灶房,而是又去查看了几户人家。

此人算是有点脑子的,先把屋里的衣柜打开,看主人有没有将衣裳带走,又去翻柜子和床底,查看有没有留下贵重之物……

一番探查之后,领头人长抒一口气。

片刻后,手下们各个拎着粮食聚在村头。

有人不解道:“为何村子里没人,却留下了粮食?”

领头人自信道:“我已看过,衣裳和钱财都被带走了,应该是这些村民怕战火波及,离开了村子,但粮食太重,没法全部带走只能留下。”

“头儿!这不会又是白家军给咱们设的计吧?”有人惊恐道。

那领头人叱骂:“笨蛋!你见过谁给敌人好心留口粮?”

亦有人大笑赞同:“要真是白家军,咱们现在还能背着粮食,好端端地站在这?你脑袋早落地了!”

于是这队人马,仿佛为了验证白家军不存在般,不似来时那般贼头贼脑,而是大摇大摆地离开村子。一路顺利返回大营,没有遇到任何人追袭。

其他几队人马,亦是如此。整个西戎大营瞬间笼罩在能吃饱饭的喜悦里,这件事很快便被抛在脑后。

……

沈朝颜踏进灵州府衙大门之时,曹广睿拽着正在扣战甲披风的鲁迁紧随她身后进来。

两人见到她,赶忙抱拳行礼,很是恭敬,沈朝颜亦是行礼回应。

鲁迁还没进门,粗犷的声音先进门:“西戎狗贼是不是又上当了?!”

白家二子与灵州太守孟平立在地图之前,正在细说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回头。

白星武视线落在沈朝颜身上。

“哨兵来报,西戎大军派出的人已经悉数将粮草运回营地。”

白星武爽朗一笑:“兄长还忘说了,他们一回去,营地便起灶,那烟火气能传出五里地,可见是饿狠了。”

曹广睿连忙问:“他们就没起疑?”

“没有,所有西戎军都认为,我们把粮草全抢光了,便断不可能再给他们送回去。”

鲁迁睁大了眼,竟然……又让沈姑娘给猜对了?!他猛然回头朝沈朝颜望去。

一身素衣披着大氅的清瘦身影,白皙稚嫩的面容冷静而自持,并无部署全部料中的欣喜,也无面对众人倾佩目光的不自然。

“我在粮草中下了药。”

缓缓说出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皆惊。

白家二子看沈朝颜的目光尤其复杂,既有赞赏,又有叹息。

若换做白家人,哪怕是白寒尘,都不会在对敌时采用这种略显卑鄙的手段,只会用光明磊落的法子。

但不得不说,沈朝颜的这种行为,虽然可能会被人诟病,却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将士牺牲!

或许,她才是真的把将士放在最重要位置的那个人……

“是什么药?!”曹广睿眼中闪着亮光。

若是能杀人的毒药,岂不是他们都不用打了!

“不是毒药,我没有那么多能要人命的东西。”

沈朝颜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只是发作比较缓慢的腹泻药。西戎所得粮草,只够吃一顿的……无论如何,今夜图什必会攻城。”

太守孟平不解:“为何姑娘如此笃定?即便西戎没口粮,也有可能多挨几日饿再战,不是吗?”

他方才观察过旁人对沈朝颜的态度,虽不知这姑娘是何人,却能猜到她的身份特殊而重要。

只是,他未见过沈朝颜如神般的用兵奇诡,故而有此一问。

“图什不会再等。”

沈朝颜目光幽深沉稳,不疾不徐地道。

“一是士兵吃饱后体力和士气最佳,二是经过之前的挫败,他如今在军中已无威信,只能尽快结束战局,多拖一日,兵变的可能便更大。”

鲁迁恍然:“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由我们来选择图什何时攻城!”

“正是如此。”

沈朝颜颔首,走到地图前。

“按我们之前的部署,诸位前辈该出发了。”

白星辰立即道:“我率一万白家军,带木头和火油去巴瓦山埋伏!”

“我带领一万安缙军,前往太福丘设伏!”曹广睿道。

鲁迁亦道:“那我去约布山!”

沈朝颜看向白星武。

“我在扎玛峡谷,静候诸位佳音。”白星武目光坚定耀眼。

孟平呆愣:“那……灵州城怎么办?”

“我留下来,与您共同守护这座城。”沈朝颜从容道。

孟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看向白星武。

“左将军,这可不是儿戏啊!”

“相信阿颜,她一个人便抵得过我们这一群。”白星武笑道。

曹广睿亦是拍拍孟平的肩膀。

“孟太守,您且把心放肚子里,若沈姑娘都解决不了的事,您把谁留下都解决不了!”

这是无数个日夜里,他们共同演算出来的最佳策略。所以无论孟平如何不赞同,他们所有人都对沈朝颜极有信心。

不再看孟平青白交加的脸色,众将点兵出征,马不停蹄地奔向连绵山峦。

孟平长叹一声,只能认命。

“劳烦孟太守,带我去见见灵州守城军。”

“……好。”

在灵州城门上,沈朝颜见到了守城军将领云淮。

与孟平的冷淡不同,云淮一见到沈朝颜,便极熟稔亲切。

“魏瑾早就写信于我,说沈姑娘是他的朋友,让我务必护好姑娘你!”

沈朝颜略微诧异,委婉拒绝:“多谢……不过战事难料,恐怕真打起来,你也无法顾及到我,我自己会有办法的。”

见云淮迟疑,她便道:“云将军,不如你给我一把弓护身。”

“你会使弓?”云淮讶然。

“关键时候大约能保命。”

沈朝颜笑笑,“你不必担心,我还有护卫在。”

见她真的拒绝保护,云淮这才作罢,唤人寻了把趁手的弓箭,又千叮万嘱一番。

待沈朝颜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府衙,又见到蒋文宣,是在特意等她。

“听说你给西戎的粮草里,下了毒药?”

“是。”沈朝颜冷淡回应。

蒋文宣抿了抿嘴,表情凝重,显然不是很赞同。

沈朝颜不想与他多说,转身便走,蒋文宣大步上前,伸臂拦住她。

“卫将军还有何事?”沈朝颜皱眉。

“你可曾想过,若他国以此事为借口,谴责我安缙在对战时用卑鄙策略,届时列国鄙夷,陛下颜面何在?”

沈朝颜扬唇,抚了下耳边碎发,觉得此人可笑。

“若陛下能够打赢西戎最强悍的少年将军,难道还不足他展露安缙国威?”

蒋文宣情绪愈发激动:“那镇国公府呢?!你不顾圣意,总该在乎白家吧?!白家历代铮铮铁骨,从来都是一身正气,靠磊落获得人心!”

“用兵者最不齿下毒之事,你就算赢了这一战,也会让白家的羽毛蒙上污垢!”

闻言,沈朝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盯着蒋文宣。

“你是白家人吗?”

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蒋文宣下意识摇头。

“既然你不是白家人,连我两个舅舅都同意的事,你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若你真这么在乎为将者的尊严,你大可以现在就披甲上阵,与西戎一战,而非在此处动嘴皮子!”

沈朝颜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与平常淡然自若的模样截然不同,蒋文宣被她惊得呆住。

“至于白家军所得民心……”

沈朝颜冷漠看着他,讥诮道,“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