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知道，每月十五主子都要来向皇太后请安，便瞧着时辰在此候着。”
“本王是在问，不是让你跟着那丫头？”萧衍修耐着性子，只觉得与莫风说话费劲。
莫风忙道：“卑职确实跟着沈姑娘。”随后他讲出事情经过。
“这会子沈姑娘应当还在宫道上跪着呢。”
说完便息了声，等待进一步指示，心里有些小得意。
既然他猜不准主子所思所想，不如给主子两条路。如果主子不喜沈姑娘，他及时告知，主子便可以去落井下石。要是不厌恶呢……说不定能顺便英雄救美，让那些说主子没人性的瞧瞧，他家主子还是很心善的。
思来想去，莫风都对此颇为自得，觉得自己终于聪明了一回。
却不知萧衍修如果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怕是要亲自罚他。
“嗯，知道了。”萧衍修淡漠应了声，便又抬脚走了。
莫风愣愣抬头，看着萧衍修的背影发呆，指示呢？
萧衍修听见背后没动静，回头疑惑道：“怎的还不离开？”
“哦哦！”莫风回神，下意识问，“主子，您没有吩咐？”
萧衍修已有不耐，蹙眉道：“不是之前便说了，让你继续跟着她？”
说罢，萧衍修忍住想拿伞敲下属脑壳的冲动，冷着脸大迈步地走了，徒留莫风又迷茫又恍然，挠挠脑袋继续去跟踪。
等莫风完成这次任务，一定送他去边关。萧衍修暗想，好好的一身功夫，追几个敌国暗探应当不成问题。
待他行至宫道岔路时，脚步微顿，似有犹豫，最后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
天空乌云翻滚，沉闷的空气渐渐有了湿意，丝丝霏雨落下，萧衍修撑起竹伞，眸色愈发冷漠。
转过几道宫墙，待他抬眸看过去时，便见到了跪在细雨中的少女，眉头不禁皱得更紧。雨水落在身上，少女也一动不动的，跪得笔直，像是在发呆。
仅是想想雨水糊在身上的湿腻触感，萧衍修就有些心生抵触。
此时的沈朝颜，正跪得膝盖发麻，靠着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根本没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
她已经缕清思绪，如果方淑妃真想害五皇子，让她背上大罪，御医也不会来得那样快，毕竟方淑妃有的是办法从中作梗。
而且目前为止，虽然宫人时有经过，对她指指点点，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她应当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她甚至在想，或许不该让春兰去镇国公府求助，只是罚跪而已，她能自个儿撑过去。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锦靴。
沈朝颜抬头，撞上一双冷漠冰寒的眸子。
萧衍修一身玄色直缀蟒纹朝服，黑发用镶碧金冠束起，单手撑伞，身形笔直地立在细雨中，疏离的威压中又带着与神俱来的高贵，俊美如画。
沈朝颜呆愣地一直盯着他，耳边便响起犹如千年寒冰的冷冽男声。
“你认得本王。”不是疑问，是肯定。
沈朝颜这才挪开目光，“嗯”了一声，抬手拨拉开脸边被雨水湿透的发丝，一脸倔强地抿着唇瓣，没有更多的话。
肯定是因为她上辈子欠了摄政王的人情，才会这辈子每每见他都没面子。
不是被栗子噎了，就是被奸人罚跪，老天偏偏觉得她不够惨，还要用劳什子雨淋她。
许是跪久了，沈朝颜竟忽然觉得委屈，眼圈微微泛红。
“王爷若是没要紧事，便快些走吧，省得贵人见我与您攀谈，再多罚我几个时辰。”
“你不怕本王。”萧衍修微微挑眉。
沈朝颜吸了吸鼻子，故意道：“小女怕死了，摄政王一个不高兴就砍人脑袋，谁能不怕？”
“嗯，果然不怕。”
连萧衍修自己都没察觉，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难得的上扬。
此时他已经确定，眼前的少女不仅认识他，对他的态度也与旁人不同。
这么多年来，萧衍修见惯了尊敬惧怕，也见惯了厌恶憎恨，连皇上都不敢与他大声说话，反而沈朝颜这种人与人之间最寻常的态度，给他莫名新鲜的感觉。
一瞬间，阴雨天气仿佛也没那么讨厌了。
见萧衍修杵着不动，沈朝颜便愈发羞恼，斥道：“王爷没见过人挨罚吗？看够了没，我都够丢脸了，您看够了就赶紧走。”
闻言，萧衍修竟轻笑了声，沈朝颜吃惊地瞥了他一眼，腹诽摄政王原来是会笑的。
“你有些奇怪。”萧衍修难得心情很好地道，并未打算走。
沈朝颜瞪着眼睛：“我哪儿奇怪了？”
奇怪的是您吧！赶都赶不走。
“你对本王并无敌意。”萧衍修嗓音低沉，缓缓说话的时候很好听，“但本王有种感觉，你好像在责怪本王。”
沈朝颜再次别过脸，鼻音很重地小声嘀咕：“谁敢怪摄政王。”
但她又没来由地心虚。也许确实如萧衍修说的一般，因为前世的缘故，她对这个男人信之重之，此刻被动陷入困境，便不愿他看见自己的窘迫。
见沈朝颜犹如落汤鸡一般，湿发都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瘦弱的身子却挺得笔直，眉眼坚毅，一副倔强不屈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萧衍修眸色微动，鬼使神差地把手中的伞递了上去。
头顶忽然没了雨，沈朝颜怔愣回头，见绵绵雨滴落在萧衍修肩膀上，震惊得说不出话。
“拿着。”萧衍修把竹伞塞进她手里。
伞柄还残留着男子掌心的余温，烫得沈朝颜一个激灵，忙道：“我不要！”
萧衍修却未管她，锦靴抬起。
离去前，他平静地说了句：“坚毅有余，智谋不足。”
沈朝颜握住伞柄的指尖已经发白，望着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水痕，她没有回头去看，原本已经消散的泪意又模糊了视线。
前世尸身狼狈，幸得摄政王披衣拭泪，此生雨中罚跪，摄政王又给她借伞。
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