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六品的主事肖岑最近添了桩大喜事——他的夫人姜桃儿有喜了。
肖岑人已到中年,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这个官职,娶了个年轻可人的妻子,这即将当爹的喜讯传来让整个人都挂着止不住的得意。
肖家老太太是个信佛的,对这个即将要到来的孙子也十分看重,当即定了三月十七全家上南雁山的白鸣寺祈福。
三月十七,白府。
锦回一身烟白羽纱折裙,简单发髻上斜斜的插着根玉簪子,以纱覆面,秋露和冬霜紧紧跟在两侧。
“阿回,南雁山偏远,你这路上可得小心为上。”柳瑛握着锦回的手,神色担忧。
若是有人细心就会发现,柳瑛实则连个护卫也没给锦回安排。
“母亲放心,阿回只是去祈福上香,用不了多长时日。”女子浅笑道。
须臾,锦回与两个丫鬟所乘坐的马车消失在了白府门前。
“母亲,你说这个白锦回上回跳湖是不是将脑子摔坏了,现见谁都是笑吟吟的,”白若若不屑地嘟囔着,“还去什么白鸣寺祈福,真做作,我看她就是想卖乖好讨祖母和父亲的欢心。”
柳瑛:“行了,少说两句,你也知道白锦回开始讨好你父亲,可你怎么就偏偏跟你父亲对着干?”
那次赏花会之事过后,肖世子一直想见见白若若,可她全都置之不理,像是铁了心要与肖世子撇清关系。
可白义武不这么想,他原本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两家结亲对白家百利而无一害。
原先刘氏是不同意将亲事换成四小姐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自觉心中有愧便也不干预了。
可如今白若若确实死活不同意起来,上回亲自将肖世杰捉奸在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内心十分厌弃肖世杰,这与四皇子燕云叶放在一处,愈发显得谁是金子,谁是金子包着的沙子。
总之,白若若是这样想的。
但这让白义武不太愉快,就好比到嘴的鸭子凭空飞了。
“先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母亲让若儿再想想。”白若若随口敷衍了一句,逃避开来。
南雁山处于城外,景色与其他的山并无什么两样,只是山上的白鸣寺是先皇在时兴建的,后院有一个百年的古树,无论是普通的百姓还是高门夫人小姐都喜以红布祈福,再挂在那树上,据说十分灵验。
白鸣寺前有一道很长的石阶,秋露和冬霜跟在锦回的后头爬得小脸通红,锦回也不例外,走到一半便浑身酸痛起来,要是淮安侯还在,看见他女儿这等模样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主仆三人靠边休憩,都喘着气。
“小姐怎的突然想来祈福?这白鸣寺庙也太远了些。”冬霜捶着腿,担忧地看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寺庙。
自然是因为这白鸣寺祈福灵验,肖岑一家为了姜桃儿肚子里的孩子非来不可了。
锦回心里想的这番,又扯起笑容劝说两个丫鬟:“听说这里祈福最为灵验,我这身子吃了万种药也总是不见好,便想着来试试,万一佛祖显灵怜悯我呢。”
女子说这话时声音淡淡的,透着若有若无的惆怅。
从前她从不信这些神佛怪力,可如今她换了张皮让她不得不信。
“小姐莫难过,我和秋露都为小姐祈福,定会灵验的!”白锦回从前从不与她们谈这些,冬霜带着点不知所措开口应到。
秋露鼓着腮帮子:“对呀对呀。”
锦回被两个丫鬟可爱了一脸,恢复精力后三人继续前行。
白鸣寺已经建成有些年代,鲜艳的色彩褪去一层,透露出一股古朴和肃穆。
香火缭绕,古钟声悠扬,锦回站在门前霎时间竟真的感觉到平心静气。
她进去跪在蒲团上虔心的拜了三拜,又捐了香火钱,这才慢悠悠地前往后院系红布。
一颗高耸入天的古树挺立在园中,红布缠满了树桠,承着无数的心愿在风中飘扬,树下有一个身着藕粉八团袄裙的年轻妇人,正小心翼翼地系着红布。
“这枝头这般高,夫人怎不叫您的夫君帮忙系?”
少女的清甜的声音传来。
妇人被吓了一跳,手中一泄力,写着墨字的红布就落下来。
锦回反应极快的将轻飘飘的红布接住,然后交回妇人手中。
姜桃儿看清面前的人虽带着面纱,但是能看出是年纪不大的小姐,神情松懈下来:“姑娘有所不知,这祈福的红布呀,据说要自己亲手系上才灵,不可借他人之手。”
“原来是这样。”锦回低头看向对方的红布,上面写着‘愿平安诞下一男孩’,惊讶道:“夫人竟然已经有了身孕了吗?这白鸣寺的路可不好走,我刚才上来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姜桃儿眸中浮现出一丝怨意,她那个刁蛮的婆婆自从她怀孕后总是嘴里天天唠叨,说她这一胎必须得是个男孩,不然就是无能,这白鸣寺也是她那婆婆硬拽一家来的。
她爬阶梯时只不过抱怨了一句累,就被一通说教得体无完肤。
姜桃儿勉强勾起嘴角:“为得肚里的孩子,累几步也是值得的,姑娘许的什么愿?”
“愿我父亲能早日洗脱冤屈。”
这句话让姜桃儿一滞,像是不知道怎样开口。
两人间一时沉默。
“夫人就不好奇?”锦回打破了平静。
姜桃儿讪讪一笑:“这是姑娘的家事,我一个外人纵然好奇,也是不能逾矩的。”
锦回:“可是我却好奇得紧。”
“好奇什么?”姜桃儿下意识地问道。
“自然好奇你是如何独自从淮安候府平安脱身,还过得这般…自在!!!”
“你是谁?!”姜桃儿脸色刷地一下惨白起来,下意识想叫出声又努力压回去,眸子警惕的瞧着四周。
然而下一刻,她整个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白鸣寺后院西厢房一间杂物房内。
姜桃儿整个人被绑在了椅子上,眼睛被黑布蒙住。
锦回拿着一把上回从淑妃那得到的银刀,毫无笑意地将女人的下巴挑起:“你都知道些什么?”
女人浑身颤抖个不停,在被接触到脸部时便立即要尖叫出声。
然后下一刻,她就发觉冰冷的刀刃地抵住了她的脖颈。
“今天只要你叫出一声,我就讲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我…我说!”姜桃儿崩溃道。
“我也是无辜的!有个神秘的男人,他要我每天在老爷的茶中按时下药,不然,不然我就没命了!我这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可我那可怜的弟弟还在他手里呢!”
姜桃儿哭得情真意切:“我也是被逼无奈……”
“下得什么药?”锦回将手中的小刀拽得死死的。
“我也不太清楚,想来也是伤害身子骨的药。”
是了,怪不得出征前那一段时间,父亲整日食欲不振,精气神儿都消了一半。
她原以为父亲是因为战事担忧,没想到竟是被下了药。
锦回:“那神秘男子你可认识?”
“他每次来都蒙着脸,我也不知他是谁!他只说事成之后自有我的好处,原先我不明白这好处是什么,”姜桃儿颤抖着咽了口唾沫,“直到那日淮安侯府我看见到处流淌满着血时,我才知道原来那好处就是留下我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