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大渝,北燕,三国一统。
中原百姓一时间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人们只感觉这个熟悉的天下,突然间变得陌生了起来。
战事暂时的停歇下去,但中原大一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在新胤朝建立后拉开了大幕。
这不仅仅是三个国度百姓间简单的糅团磨合,更是历史车轮驶入崭新轨道的见证。
政治、经济、文化、地域、以及诸国间数百年来积累下的世仇
大一统的难度,远比天下人想象中更加困难。
陆泽哪怕有做过提前的伏笔与布局,但新朝在建立之后,还是有着太多太多的麻烦渐渐的浮现出水面。
如果不是胤朝陆武帝对朝堂以及局势有着超乎寻常的预判跟掌控,恐怕这覆盖大半个中原地域的新朝,建立没有两年时间就有着分崩离析的趋势。
这不是简单杀几个人就能够去解决的问题。
而是需要当权者用极度适宜的火候,来慢慢烹饪这顿席卷了中原天下的菜肴。
所以,即位之后的陆泽暂时停止了对外的征伐。
他选择闭起门来,缓缓消化起来如今胤朝的底蕴,先将新朝的内部整合完毕,再去把已是囊中之物的南楚以及东海收服,顺便灭掉隔海相望的东夷鸟族。
两年的时间悄然而逝。
新都天启城,相较于过去的金陵,胤朝皇都从内到外重新改建修缮,崭新皇城如今的占地面积已相当于两个金陵,这座巍峨雄壮的帝阙彰显着某种无言的威重。
如今的皇城里四处可见过去的燕人跟渝人。
只是现在新朝所有百姓都有了统一的称号,胤朝之人。
人们都在渐渐接受着他们崭新的身份,过去还是在这些人身上留下来了难以被磨灭的痕迹,正如同这座帝阙天启城,还是会有旧梁人缅怀着当初的那座金陵。
陆泽默许了这种怀旧跟缅怀。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
新朝的存在就是让中原百姓走向崭新璀璨的未来,当然可以允许人们偶尔回头看看。
这两年时间里,不乏有着想要掉头往回跑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新朝严苛的律法以及武帝威严,都会令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想,可以。
做,不行!
陆泽虽很少再动用征伐天下时候的雷霆手段,但胤朝主宰对于中原大地的掌控,远远超过于这片土地上的历代皇帝君王。
新朝已经缓缓开始统一起来度量衡。
只是对于大胤版图的规划却还未落到实处,负责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的户部,有意的将这桩事情放缓。
新朝臣子皆知晓,武帝陆泽的野望是统一整个天下,入目可及之处,皆是大胤疆土。
诸臣从这件事情里去猜测,可能是不久后,边境狼烟将要再起。
“皇后娘娘本就是南境女帅,镇压了大楚数十年。”
“如今我胤朝将士休整两年,大楚不过只是引颈受戮之辈。”
南下那一战,引得朝堂里诸臣稍稍激动几分。
如今胤朝兵强马壮,将士是由原本三大国里的数十万的兵士精挑细选而来,后又在全国募兵,以西境军为底子,重新整编,打造出来了如今负责驻防的龙骧军、护卫京畿的御林军以及单独建制的胤帝亲卫的神武军。
除夕夜,万家灯火。
大陆之上,欢欣鼓舞的人们欢庆着辞旧迎新的岁月。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胤天启历的第三年。
琅琊山里风景依旧。
两场大雪过后,琅琊山风光绝美,山谷林间被渲染着纯美的白色,飞流直下的瀑布被冻结在空中,自然而成的冰雕有着别样的美感。
琅琊阁老阁主又去游历天下,寄信回琅琊阁,说是今年不回家过年。
蔺晨神色无奈的摇着头:“老爹这么大的年纪,还是整天在外面飘荡个不停,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啊?长苏啊,你这身子骨越发羸弱,连我这个大夫都没办法再治,你说咋办呢?”
梅长苏模样未改,只是满头黑发里已有诸多银丝夹杂其中。
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只是整个人却凸显出某种老态。
梅长苏喝着热茶暖身,轻声道:“我本就是死在梅岭的孤魂,上天垂怜,才让我又多活了足足十六个年头,这几日我时常会想起父帅母后,想起景禹哥哥,想起景琰。人老了就会念旧,我没有老,我只是快死了而已。”
身中梅岭特有的火寒之毒,后面又是挫骨削皮拔的毒,早便损害了身子骨根基。
之所以能活这么多年,一来是梅长苏在前面十三年都在心里憋着股气,二来则是琅琊阁手眼通天,蔺晨这家伙的医术又奇高。
开始在赤焰案雪冤结束后,梅长苏对世间就了无牵挂,后大梁覆灭,萧景琰覆面而死,对梅长苏打击很大,这两年时间过去,他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蔺晨眼里透着股难言的伤感。
生老病死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它可以摧毁世间最强大的强者,哪怕是曾经视雪天为无物的赤焰少帅,亦或是算无遗策的江左梅郎,都难逃命运最终的束缚。
“胤帝应该会在新年后掀起对大楚的征伐,这一战的结果已经注定,天下大统之势已成。”
“霓凰去年还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到廊州去看了看我,她都是当皇后的人,竟还这般随意的出宫。”
“还有穆青”
“卫铮跟夫人云飘蓼还是待在药王谷里,聂大哥跟夏冬这两年还是住在金陵现在应该叫天启城,城郊山上的那座衣冠冢,被夏冬亲自给推翻,再不用祭拜。”
梅长苏神色恍惚的在谈论着在他脑海里闪过的那些熟悉脸庞。
蔺晨却显得越发沉默。
正月十六的大朝会上,胤武帝陆泽正式颁布旨意,今年开春后便起兵南征大楚。
皇帝并未亲征,而是将南征大军交由龙骧军主帅霍光,霍光自西境开始就跟随陆泽征伐天下,在对阵大渝的战事里脱颖而出。
春意盎然的一天,大军开拔南境。
天启城城墙之上,陆泽遥遥看着南征大军离去。
在他的身边,是神色温婉的霓凰。
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两三年的时间,就将英姿飒爽的南境女帅,改变成为了现在这般温柔细腻的模样。
只有在统管后宫六院时的皇后霓凰,才隐隐可见大军女帅之风姿。
用霓凰自己的话来讲,她本就是执掌穆王府十万铁骑的人,来管陆泽的后宫,还是绰绰有余。
群臣皆知晓陛下跟皇后娘娘感情深厚,不同于既往朝代那些因为政治利益而结合的婚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用诸多事情培养出来的。
当年择婿大会的结果,直到新胤朝建立后才真正宣告出来。
霓凰打量着陆泽的侧脸,语气轻柔的说道:“你我再想上马打仗,恐怕就很不容易啦。”
私下的无人时候,两人皆是你我相称呼,而不是皇帝跟皇后。
陆泽对霓凰的宠溺,彰显在这些于无声的细节之处。
甚至她还能够带上两位皇子私下去到廊州。
霓凰清晰记得当初在昭仁宫的时候,越贵妃跟她说的那些话。
“女子嫁由皇宫,便再不由自己。”
陆泽却将这种所谓的规矩给打破。
他本就是规矩的制定者。
“打仗不容易,骑马还不容易?”
“今日午后便到玉龙马场转转,咱俩再比比。”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相拥在帝阙天启的城头。
南境战事进行的远比想象当中更加顺利。
龙骧军,一战惊天下。
此役终是让天下人知晓了如今胤朝并不是梁、燕、渝三国的简单相加,而是个焕然一新的国度,从龙骧军里数万兵士配合的极其默契,便能够看得出来。
人们终是渐渐忘却自己过去所怀念信仰的东西,朝着崭新的未来飞奔而去。
仅仅三个月不到的时候,南楚举国投降。
陆泽将兵锋指向了东海。
相较于南楚,东海的抵抗无疑要更加激烈,依靠海外贸易的发展,东海在这些年不声不响的积累了强大国力,所以并不愿意跟随大势而臣服在胤朝武帝的面前。
“东海之人这般辱朕,该杀!”
“朕决议,即日御驾亲征东海!”
朝臣大惊,纷纷上奏表示绝对不行。
新朝才刚刚迈入正规,只是东边的战事稍显停滞,皇帝陛下就要再上马迎敌,群臣当然不同意。
可陆泽心意已决,订下了御驾亲征的日子。
寝殿的床榻上,霓凰看向陆泽,神情略显无奈。
这明显就是皇帝陛下嫌在宫里待得太闷,想要出去再好好的纵马驰骋一番。
陆泽轻抚着霓凰的肩膀,会心一笑:“知我者,霓凰也。”
在胤帝离京后的天启城保持着平稳的局面。
毕竟陆泽亲手打造成的胤朝帝都,内部运行颇有章程。
东海听闻胤帝亲征的消息后,终于慌乱起来,陆泽战神之名响彻天下,这两三年时间里的他久居深宫,再未上马迎敌,可战神的王座是用无数场胜利来筑造成的。
“恭迎陛下!”
龙骧军彻底的沸腾燃烧起来!
陆泽再临沙场,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将东海局势扭转过来,士气大盛的龙骧军一举攻破东海王都,东海宣布覆灭之后,中原大地的版图终是全部完整。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在天启城的诸臣收获到战报,相距千里的他们似乎能够看到东海土地上雀跃欢呼的大胤将士,臣子们相视一笑,似乎松了口气。
这样收尾的时刻,确实是应该由大胤皇帝陛下来提笔点墨最合适。
另一边,自琅琊山回到廊州的梅长苏,身体每况愈下,在廊州江左盟的他见到了赤焰军的旧时同僚,蔺晨跟飞流相伴左右,梅长苏听闻着东海战报,昏沉的眼神里透着亮光。
“赤焰军杀!”
梅长苏病逝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
江湖里无人知晓江左梅郎的真正身份,因为林殊已经彻底死在了梅岭的那场大火里,如今这缕活于世间的亡魂终于飘散归位,回到了跟他父帅跟袍泽们同在的地方。
此心安处,即吾乡。
得知消息后,陆泽跟霓凰到了天启城的那处林家宗祠里。
赤焰军平反之后,林家的宗祠便在京都设立起来,平素里来这里祭祀的人不算少,新朝建立后,将这所宗祠也给留了下来,工部通告审批的时候,听闻是皇帝陛下亲自批阅留下林家宗祠。
胤帝的原话是:赤焰军本就是忠勇之师。
霓凰看着林殊的香火牌位,眼中噙着泪水:“林殊哥哥,一路走好。”
陆泽也上了份香火。
梅长苏。
林殊。
你我的立场虽不同,但我陆泽依然很钦佩你。
这柱香,敬你,敬赤焰。
在覆灭东海之后,陆泽下旨督办大胤海军。
装备精良、苦心海战训练的大胤远征军,终是在建制后踏入征伐之路。
半年的时间,眨眼即逝。
军报历经千山万水,相隔大海被送到了天启城皇宫里。
“大军至,东夷灭。”
皇宫里服侍的太监宫女,只知道这天的皇帝陛下,笑声爽朗不断,赏赐连连。
陆泽嘴里哼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小曲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长寿的高湛依然挂着六宫都总管的头衔。
新朝建立之后,陆泽对宫中之人的处理相当宽泛,大部分底子干净的太监宫女都被留了下来,这位高老公公同样留下。
按照高湛的话来说,他这一辈子都在宫里,出宫之后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高湛平素里就留在太后那边,侍奉些简单的差事。
又服侍了太后足五年的时间,柳秋霜特下懿旨,恩准高湛退休养老,可以在宫中自在度日,不须再受人使役。
于是,大胤皇宫里便多了个身份特殊但不被人重视的老太监。
眯着昏花的双眼,历事三朝的老太监,被新太监们当成是太监管教,只听见高湛教训着刚来他手下的那群小的:“都给我记住一句话,保准你们能够安生的在宫里讨口安稳饭吃。”
“这句话很简单,只有八个字而已。”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都听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