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苍山当中的虎丘乃是温泉圣地,其中山庄林立。
京城里的贵人们当然个个都懂得享受,虎丘每年在腊月寒冬的时候最为热闹,能够在三九天里舒服惬意的泡上温泉,绝对是享受。
听着陆泽打趣似的询问,穆青略有些无奈:“今天这样的场合,姐姐她肯定是不会来的啊。”
陆泽叹气道:“真是可惜。”
穆小王爷暗暗腹诽,你现在还不是我姐夫呢!
马车很快便停靠在了虎丘庄外的官道上面。
入眼之中,有着诸多山庄鳞次栉比的铺洒在地势平缓的苍山虎丘之上,而其中修缮的规模最大,建造得最舒适的那座,毫无疑问便是纪王爷的别院。
这位皇帝的亲弟,这些年来可谓极尽享受之乐。
凡是跟纪王有点交情的人,来了虎丘后都会选择借住在这个别院里。
“走吧。”
“若是纪王爷也在虎丘的话,下午的时候便去拜访一下。”
陆泽回京之后倒是还没有见过这位风流无比、大智若愚的纪王爷。
哪怕是在霓凰郡主的择婿大会上,纪王都并未在迎凤楼上面露面。
武威侯府别院在虎丘的位置中规中矩,在得知侯爷要来这边之后,府里的人早早就将别院好生收拾了一遍,陆泽与穆青很快便进入泡澡的主题。
当年,工部为了打造这处虎丘温泉,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
那时候的大梁国力鼎盛,震慑周遭诸国不敢妄动,皇帝陛下特意批下银子重新修缮虎丘温泉,让那些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军致仕后能够时常来这边调养下身子。
穆青惬意无比的在热气腾腾的水里面打着狗刨。
在手边的青石之上,还放置着诸多精致吃食,穆青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陆侯,你与我说说西境的生活呗,我与姐姐过完年就要回到云南去,接着我就要被发配到甘州啦。”
当初为这件事情,霓凰郡主还特意上武威侯府拜访。
穆青虽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这些年来,完全生活在姐姐营造的温暖羽翼当中,无忧无虑。
但他的骨子里流着的毕竟是穆家血脉,从太祖时代便替大梁镇守南境的穆家人,皆是沙场征伐、骁勇善战之辈,穆青自这段时间在金陵的经历,同样成长许多。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着姐姐。
陆泽将手边颗晶莹玉透的提子扔到嘴里,点了点头,接着轻声跟穆青讲述起来西境七州之地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
大梁太祖朝初立便北击北燕收取河套之地,后又率大军平定夜秦收其为附属国,在大梁历代皇帝的努力下,梁国疆域面积迅速扩展,全盛疆域东起辽东、西抵西厉、南据岭南、北达北燕沿线。
如今西境七州之地,虽名为七州,但总体占地面积却比江左十四州加起来都要大。
穆青这段时间虽观看过不少介绍西境的书籍,但这时从陆泽嘴里听到详细描述,仿佛有处风沙弥漫、民风剽悍的西境,无比真切浮现于眼前。
穆青语气里带着惊叹:“西境还挺有意思的。”
“等你到了那边就知道,没有金陵有意思。”陆泽笑着摇头:“这些年来大梁内部歌舞升平,但边境之地摩擦并不算大,大部分的战争都发生在西境跟大渝的边境线上面,我上次就是利用大渝这一点,狠狠咬了他们一口。”
两个人聊天的话题,渐渐又转变到了沙场的纵横谋略上面。
陆泽畅谈着两军对垒时候的美妙之处,其中夹杂着某些现代化战争的核心观点,引得自幼便在兵书以及姐姐言谈身教当中长大的穆青惊奇不已,陆侯爷的某些想法好像跟寻常人不太一样?
“你姐姐让你去西境,应该还有别的想法。”
“可能得你在后面慢慢自己琢磨。”
日上三竿,陆泽跟穆青在别院里简单吃了点东西,接着就让人带上拜帖,去到了纪王府别院。
拜帖刚递过去不久,消息便传了回来。
“纪王爷有请!”
陆泽跟穆青上门后,只见纪王爷立即欢欢喜喜迎了出来。
虽然辈份不同,年纪差着一大截,但一生只爱风花雪月的纪王仍保留着年轻时的那个潇洒劲儿,与金陵城里面的晚辈们相处得都甚是愉快,并无中间隔着鸿沟的感觉。
这一点,倒是跟太皇太后有些相似。
京都里跟纪王爷玩的最好的公子哥当然就是国舅公子言豫津,这对忘年交,三天两头的便聚在一块,今日恰好也是言豫津来虎丘游玩的日子。
“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武威侯,一个是穆王爷。”
“当年啊,我跟你们俩人老子的关系都很好,大家一块吃喝嫖赌还有”
纪王爷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眉宇间跟梁帝有着几分相似,但其身材更显圆润,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来颇具喜感的门牙,给人的感觉丝毫不像萧姓王爷,更像是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纪王的脸色红润无比,明显是刚刚喝过不少酒。
这时候,乐呵呵的拉着陆泽跟穆青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房中的客人,言豫津、萧景睿跟谢弼三人都出了房门迎接。
言公子见到陆泽后更是两眼放光,他这位喜好热闹跟八卦的公子哥,最希望知晓的便是陆侯爷跟霓凰郡主间的故事;萧景睿跟谢弼哥俩这时候心情看起来都不太好的样子,兄弟二人脸上强扯出丝丝的笑容。
“见过陆侯爷、穆小王爷。”
纪王爷的酒局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置酒宴客,花天酒地,喝到兴致高昂时,当然是无所不聊。
纪王最喜好的,当然是脂浓粉香的靡艳话题,在品评起京城美人时,纪王爷的心得,整个金陵城无人能出其右。
眉飞色舞之时,色亦生生不息。
言豫津同样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最为推崇的乃是妙音坊的当家头牌宫羽姑娘。
穆青三杯两盏下肚,聊的同样火热:“陆侯与红袖招的秦般若姑娘关系莫逆,当时他”
说到这里,另外三名公子哥的神色都不免古怪起来。
唯有纪王爷嘿嘿一笑,对着陆泽露出一副‘我懂你’‘跟你是同道中人’的表情。
妙音坊、杨柳心与红袖招,相比于前两者的名声久远,新成立不过数年的红袖招是后来者,可是从近来的趋势来看,红袖招的风头似乎越来越盛,渐渐已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妙音坊的乐与杨柳心的舞,总还是需要客人来细细品味。
而红袖招的揽客秘器——美色,这种东西掏出来的话,则是四面八方通杀。
在这个世上,也许有不喜欢音乐和舞蹈的男人,但是绝对没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
萧景睿跟谢弼的家教森严,而言国舅虽放任儿子言豫津自由成长,但言家毕竟在京都还有不少人,这哥几个平日里去到妙音坊这种地方听听曲也便罢了,若真的要他们夜不归宿,恐怕心里不免都会打起鼓来。
秦般若并不是喜好在外露脸的老板。
但京都里的人大都知悉这位红袖招背后神秘的老板,是位容貌艳丽的女子。
面对众人的目光打量,陆泽温和说道:“只是朋友。”
大家很快说到了杨柳心,然后顺便就聊到了杨柳心的那桩命案。
纪王这时高高举起手来:“我我我我知道!”
言豫津睁大了眼睛:“王爷你知道?那当时到底是怎么打死的啊!”
纪王虽喝了不少酒,但脑子勉强还算清醒,这时被言豫津一问,立即绘声绘色的跟众人讲起来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去茶肆当个说书先生实在可惜。
原来,那天的纪王爷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案发经过。
到了日头西下,众人终于跟纪王说再见的时候,言豫津临走的时候还拐弯抹角跟陆泽打听着他跟霓凰郡主之间的故事,陆泽笑道:“你是个大嘴巴,要是真的告诉你,恐怕明天整个金陵城就都会知道。”
言豫津悻悻然的回答道:“哪有。”
而心情本不算好的萧景睿这时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丝丝笑容来。
在前些日子知晓父亲派人到雪庐刺杀苏兄之后,萧景睿的世界观便发生了巨大变化,刚刚在纪王酒席上的他一直都沉默寡言,就是因为陆泽前几天跟天泉山庄之间也出现了些不小的矛盾。
待陆泽出门后准备离开的时候,萧景睿忽然叫住了他。
“侯爷,方便聊聊吗?”
言豫津有些担忧的看向好友,萧景睿对他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前方。
陆泽转过头来,笑道:“如果是因为天泉山庄那两名刺客的事情,那我想就不必了吧。”
“若你想了解更多的东西,可以到刑部,去查看具体的案情卷宗,我这案子可不比兰园藏尸案跟妓馆杀人案,过程简单的很。”
萧景睿眉头皱起。
“可是侯爷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手段去对付他们呢?”
此话一出,身边的言豫津直接便叹了口气。
陆泽背负双手,遥遥看着赤子之心的萧家大公子,目光里露着丝丝怜悯之色,但他接着说出口的话却显得残酷无比:“那两名刺客刺杀本侯,萧公子是想要让我按照大梁律法来惩治罪徒吗?别说只是天泉山庄的弟子,哪怕是天泉山庄的庄主,敢刺杀本侯,我照样会挑断他的两条手筋,挂在朱雀街的吊桥上,以儆效尤。”
“以武犯禁者,当诛。”
陆泽话里透着无上的霸气。
在陆泽身边的穆青两眼放光,只感觉刚刚的姐夫真帅。
陆泽跟穆青离开后,萧景睿呆滞的站立在原地,在他心中的陆侯爷是位为国立功的大功臣,那日在金陵城南门,他望着百余骑从西境归京的陆侯亲卫,眼里满是敬仰赞叹。
但是现在的萧景睿才知晓,他对于武威侯的认识是多么的浅。
正如他前段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的父亲一样。
幼稚。
可笑。
“豫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身边的好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没有错,只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对错之分,对金陵城里的人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那边拐了弯的陆泽将言豫津这番话全部听进了耳朵里。
言公子虽然是个喜好凑热闹的大嘴巴子,但看东西往往都能够看的很透彻。
对错当然重要。
但只有权力才能够去定义对错。
正如这时在金陵城里搅弄风云的梅长苏,想要推翻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他就需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而不是单单的只是去揭露所谓的真相。
回到京都。
穆青在王府京宅里把这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姐姐说了说。
尤其是陆泽最后那番霸气无比的话,引得穆青甚是赞同:“侠以武乱禁,我姐夫咳咳,陆侯爷这番话,说的真是霸气难言,我很赞同!”
霓凰似笑非笑的看着穆青:“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自己武艺平平,才会”
穆青摸着脑袋,嘿嘿一笑:“看破不说破。”
霓凰望着窗外朦胧夜色,轻声叹气道:“陆泽那番话是想戳破景睿自我的那层薄膜,如今京都风云变幻莫测,哪怕是身后有着莅阳长公主跟谢侯爷,未来都说不准都会卷入其中,若是像现在能够早点认清一些事情,对于景睿来说是好事。”
看着这般赤诚的孩子渐渐变了模样,哪怕是霓凰郡主都会感觉于心不忍。
但世道便是如此。
陆泽说,言豫津是个大嘴巴,后者还不承认。
但那时候萧景睿的突然发笑,明显就证明了这一点。
国舅公子是个交游广阔的人,又爱窜门聊天,第二天便把这则纪王亲睹的血案当成谈资到处散播。
所以,整个京都都知晓了纪王爷是妓馆杀人案的最铁人证。
这时,金陵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已经知道,何文新确实亲手打死了人,是纪王爷亲眼所见。
刑部尚书齐敏打发走了誉王府的季师爷,讨论的当然是何文新的事情,齐敏在心里暗叹一声:“何大人啊,不是我不尽心帮你,实在是你儿子也太倒霉了一点。”
誉王殿下这段时间对于人证方面费了很大力气,就是想要将谋杀改为误杀。
现在却多了位铁证人出来,何文新真倒霉。
同一时间,关于陆侯爷跟红袖招老板的故事,也开始在京都里捕风捉影的流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