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碎石铺撒在地上。
周遭环境寂静非常,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砰!
——砰!
只有屠刀与案板发生碰撞的砰砰声作响,声音里富着某种独特且难言的节奏韵律,引得地上碎石轻微颤抖,另外那位中年男人则是端着老旧的青色葫芦酒壶,浅尝辄止,腰间系着长剑。
知守观观主则是站在二人的中间,望向不远处的陆泽。
此刻书院小师叔的眼神里,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这是对于己身自信,乃至于自负到某种极点之后才自然而然表露出的东西。
所以,他才能够狂傲无比的说出刚刚那番话。
一个人。
两条狗。
“我们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手。”
“但哪怕是人间无敌登天的夫子,也不会对我们说这种话。”
酒徒不再饮酒。
男人那双饱经沧桑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放在了陆泽身上,似乎是想要看破这位夫子登天后,书院后山个子最高的小师叔,更是想确认陆泽真的敢踏入这方天地,一人战三人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陆泽笑了。
他的笑容很灿烂。
看起来竟是半点不在乎对手。
哪怕面前的是昊天神辉汇聚之地知守观的观主。
哪怕那两人是从上次天地永夜之后活下来的酒徒跟屠夫。
“观主。”
“在夫子登天之前,你已有数十年的时间未曾踏入陆地。”
“今日你也并非为西陵神殿跟中原诸国联军前来撑场子,而是你知道,若是西陵神国很快被大唐攻破,那么知守观便会是书院的下一个目标。”
观主点了点头。
在他眼眸当中的陆泽,剑道纵横,锋利似要刺破苍穹。
但是这位年轻人却跟当年的柯浩然完全不一样。
观主并不怕柯浩然,因为柯浩然修的是浩然剑,哪怕其杀戮无数,道门跟西陵有无数强者死在了他的剑下,但他还是君子。
陆泽看似与柯浩然极为相似,但两位书院小师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所以今天观主来到了这里。
在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两位世间最为恐怖的修行者。
酒徒,屠夫!
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然证明了观主对于陆泽的看重,夫子登天以后,他们三人可以说是世间最为强大的三人,如今三人因为某种原因站在一起,足以摧毁面前任何东西,左右世间的大战。
陆泽刚刚已经在数万西陵联军的面前证明了一件事情。
五境之上的无距修士于俗世军队而言便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这场席卷了中原诸国的大战,真正的决胜之处其实并不在俗世,而是在这里。
就在此刻。
观主轻挥衣袖,青山明湖之间的天地气息骤然闭锁。
清丽的秋日阳光无法落下。
这里的天地与外面的天地大不相同。
这里成了一个在昊天世界之外独立存在,但却又与昊天世界息息相关的小天地。
没有人能离开这片小天地。
哪怕是无距境界也都不行。
能够修炼到如观主这般超然物外的境界,这一路上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如今这位高高在上的道门领袖却愿意真正踏足红尘,以杀止杀,为此还联合了多年未曾出手的酒徒跟屠夫,所谓不择手段便是最好的手段。
正如陆泽在南晋山林里以樊笼阵困住那些想要围杀他的人。
今日的观主用同样类似的手段禁锢住了这方天地。
这意味着只能有一方的人可以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酒徒与屠夫脸色微变。
哪怕二人修行已然万年,是从上次永夜活下来的无上修行者,论辈分甚至于夫子都算是他们眼中的小辈,但观主这闭门封禁的手段,其中蕴含着什么意思,他们二人如何能够不清楚?
陆泽笑着滋滋了两声。
“看起来观主也在担心你的这两个盟友会不出全力,所以才以这种手段告诉他们。”
“不出全力的下场,只有死。”
观主神态淡然,并未开口回答,但却已经做出了回答。
陆泽微笑的看着观主,笑容里蕴含着的某种意思令观主的眉头紧蹙起来。
只见陆泽手中青钢剑遥遥插入空中,透过天地元气纵横当中的某种规律,开启了更为奇特的运转,但种种变化并未使得此方天地的禁锢变得松散,相反,天地之间的那股压抑气,变得更为实质化。
天地好像在变得更小。
越来越小。
酒徒这时忽然开口:“他是在加固此方天地的束缚!”
观主的眉头依然紧皱。
酒徒跟屠夫的脸色却变得尤为难看。
若不是那位降下神迹,许诺他们二人能够得到梦寐以求万年之久的真正永生,他们二人绝对不会插手人世间的事情,尤其是跟书院有关的事情。
因为他们已经谨小慎微的活了万年。
冒险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便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他们害怕冒险。
甚至于九成九的胜率,都会令他们迅速的远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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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陆泽在刚开始的便说过,他们已不再是人。
“疯子!”
“比当年的那个柯疯子还要疯!”
书院小师叔好像是个疯子。
否则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主动去帮忙加固天地之束缚。
片刻之后,陆泽已经收剑入鞘。
整个天地当中,有无数奇妙难言的符文在阵法当中显现,种种复杂的排列程度,哪怕是神符师到场,都会感觉到瞠目结舌。
陆泽的笑容很是灿烂。
因为他对这一阵很满意,足以当个很是不错的坟墓。
至少要比南晋的那座坟更好。
陆泽的笑落在观主眼中,后者感觉心中那抹不安在迅速加剧升高。
在观主的身旁,酒徒跟屠夫对视一眼。
天地同时震动。
站在世间修行者行列最顶端的三位强者,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时出手。
而且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来自于昊天道门知守观的无上道法从观主手中挥出,赫然是观主当初名动天下的天下溪神指,观主虽被夫子赶到海上,但这些年出海修行的他,境界上又有了不小长进,而回到陆地之后,观主再观世间万物,在弟子叶苏身上,他看到了某种接近圣质的东西。
这一指,已然窥得了道门清静境的门槛。
酒徒与屠夫都决心速战速决。
刀与剑同时出鞘
足以撼动天地的出手朝着陆泽所在方向奔涌而去,眨眼时间便落在了陆泽所在之地。
轰鸣声响起。
观主眯着眼睛,望着尘土散去,感受着陆泽的气息瞬间消失在面前,同时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在瞬间耸立起来,观主的眼眸不受控制的缩紧。
“他...走出了阵法。”
观主话音刚落,又猛然的抬起了头。
酒徒跟屠夫跟着抬起了头。
整个人间的百姓都愣愣抬头。
便好像那日的黄金巨龙在九天之上露出峥嵘龙首一样,这日的人们再度望向天穹。
璀璨夺目的光芒从东方突兀的出现,那光芒看起来隐隐约约像是一支箭的形状,这支箭穿破了万里高空当中的白云,刺破了秋日里的风声,震荡起来了整个天地的元气。
这一箭,似要惊神!
距离西陵联军万里之外的大唐国都,长安城里的百姓都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整个城池似乎震了震,帝国上层的官员们纷纷准备应对突变的情况,但是随着皇帝旨意迅速从宫中传出,书院的身影在城门上显现,整个长安城似乎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哪怕是大唐帝国的内部都极少有人知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通大唐皇宫的朱雀大道上,百姓们依旧熙熙攘攘,无人见到那处朱红色牌匾上的色彩黯淡了几分,有只病怏怏的小朱雀从国都正南城门的城头蒲扇着翅膀回到牌匾之上,朱雀灵动的眼眸里充斥着丝丝灰暗之色,声音婉转凄惨,却无人能够听见。
留在书院二层楼的所有弟子,这日都出现在了长安城的南城门上。
夫子诸位亲传弟子们簇拥着正中央的陆泽,望向小师叔的眼眸当中满是震惊之色。
“这一箭足以重伤观主还有酒徒跟屠夫。”
“但他们三人毕竟不是一般人,我还是得马上赶过去,亲手斩下他们的脑袋才能放下心来。”
“尤其是观主,他必须得死。”
守护大唐国都长安城的惊神阵,第一次暴露在世人面前。
无人知晓这座大阵是如何能够在没有面临敌人的时候,主动朝着万里之外的那方小世界发出攻击的指令,西陵联军在无比惊恐过后只有万幸,他们只知晓这无端恐怖的金色箭矢目标并不是自己,甚至于很多人都没有感觉到这一箭的威力余韵。
只有柳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望着某处方向,若有所思。
......
那方小世界已然崩塌。
观主准备用来束缚陆泽做生死之战的阵法,成为了埋葬己身的坟地,书院小师叔刚刚堆叠巩固大阵的目的终于显现出来,三人所在之处成为了长安城那处惊神阵的活靶子,陆泽以自己为饵,成功调上来了观主、屠夫还有酒徒三条大鱼,转而射出了那足以惊神的一箭。
碎掉了小天地。
埋葬了其中海量的天地元气。
同时重伤了世间修行道路上最为强大的三人。
观主身上青色道袍完全破碎,右手的手掌之上血肉模糊,看起来已经完全断裂,随着剧烈呼吸而不断浮动的胸口,那肉眼可见的凹陷看起来极为骇人,头发凌乱无比的散落在额头之前。
观主的眼眸当中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知晓那一箭来自于哪里,所以他如此的震惊。
酒徒与屠夫两个人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陆泽再度出现于三人面前。
“大家好久不见。”
问好之后,青钢剑随即递出。
观主三人随即朝着不同方向远遁,哪怕这时他们已然受到平生里最重的伤势,但是无距境界一念千里的根基还在,这时三人深知聚集在一块只能一道死在陆泽手上,所以选择了分开远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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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主的远遁方向是南方。
因为那是知守观所在的方向,在那观里有足以抵抗陆泽的阵法。
陆泽身形丝毫未动。
逃窜的三人不约而同的又转过头去。
因为此方天地边缘有着浓郁金光闪烁,赫然是刚刚以惊神大阵为根基,陆泽亲自发动射出那一箭的余韵光芒,此刻炽烈的金黄色铺撒燃烧在天地的每个角落,勾勒出某种奇异形状。
“是刚刚他在阵法上增添的那些符文!”
“樊笼阵!”
又见樊笼。
但这一次的樊笼,却与那日陆泽在南晋以天地元气钩织起来的樊笼,大不相同。
这间樊笼里面,已然拥有着这门西陵神术的真谛韵味在其中流转。
陆泽刚刚递出的那一剑进入到了酒徒一尺范围之内,然后穿过了对方的脖颈,沾染了鲜血,青钢剑再度回到了陆泽的手上。
世间大修士,身躯远比人们想象当中更为脆弱。
万年以来的屠夫跟酒徒不知准备了多少保护己身的手段,都在刚刚抵御那道非人间之力能敌的箭光时消耗殆尽,当他们决心踏入世间沾惹红尘的时候,却未曾想过安稳万载的时光会在突兀间终止,永生的美妙画面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却又如华丽泡沫般骤然破灭。
此间,只剩下了观主与屠夫二人。
“杀掉你们两个。”
“这场战争便可以画上休止符。”
陆泽提剑,伐天剑意笼罩己身。
在对手被惊神一箭重伤了以后,今日这场厮杀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观主没有想到陆泽可以顺遂的穿过他压箱底的这处阵法,没有想到陆泽可以转瞬出现在长安城的城头,更加没有想到那处惊神阵会相隔遥遥万里,发出如此一箭。
屠夫很快跟上酒徒后尘。
临终之前的观主发出了心中最大的那个疑问。
“我在很多年前,曾经去过一次长安城。”
“后来才知道哪座城里有处厉害的阵法,南郊书院里有位高大的夫子。”
“夫子登天,你如何运转惊神射向的这里?”
陆泽如实说道:“这就是道数科题目,稍稍计算一下,便能够改变阵法。”
观主脸上疑惑更甚。
他只能带着如此多的疑惑奔赴昊天的怀抱。
人间再无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