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看到师璟的时候,确实是懵了一瞬的,不过也就一瞬罢了。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师璟是朝臣,因着师承望在上面压着,师璟年纪又还轻,所以算不上权臣,但听说也很受德熙帝看重,这会儿在这里多半也是为了公务。
她先规规矩矩向德熙帝行了一礼,起身之后,又规规矩矩给自家大哥行礼:“见过大、师大人。”
师璟:“……”
他还是头一次从自家妹妹口中听到这么生疏的称呼,眉峰不自觉皱了皱,却又因为是在御书房而不好直接开口。
倒是德熙帝,饶有兴致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对沈半夏道:“你也是师家的女儿吧?听闻你出嫁之前与家中兄长感情和睦,怎么朕看着倒是与传闻不符?”
师璟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就听沈半夏嗓音轻柔地答道:“回陛下的话,民妇以为,公是公私是私,此处乃是陛下办公场所,自然论公处理,民妇自然便要改改称呼了。”
德熙帝闻言,笑了两声,看了一眼师璟,见他神色严肃一副十分老成沉稳的模样,又问沈半夏:“那你今日特意进宫,绕着弯子要来见朕,是为公事还是私事呢?”
话音一落,沈半夏敏锐地察觉到御书房里几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低下了头。
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沈半夏猜,这样的动作,多半还是为了遮掩住他们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抬眸快速扫了德熙帝一眼,想要试图通过观察这位人间帝王的神色来确认一下对方说此话时是个什么倾向,是要问罪还是……
可惜,德熙帝面上含笑,那双眼眸却是古井无波,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说话时声音里倒是带了点儿笑意,但不说德熙帝,声音含笑眼神冷漠的例子沈半夏身边就有一个,还是她枕边人,沈半夏又不是没见识过。
真笑假笑意思完全不同好么。
沈半夏在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最终决定自己还是照着之前的路子走吧,也别耍什么小聪明去猜人家的心思了。
沈半夏低下头,余光看见师璟不动声色走到自己身旁,知道他是想看着情况护一护自己,心中一暖,开口道:“回陛下,民妇来,可以说是为了私事,但也可以说是为了公事。”
德熙帝倒也没说什么“你一个女人能跟朕谈什么公事”的话,只是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沈半夏笑了一下,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后却是说了一句:“民妇偶然发现了一个目前比人痘要安全许多的种痘之法。”
话音刚落,一室寂静。
而后,还是师璟最先反应过来,轻声呵斥:“囡囡,不可在陛
说罢,几步就走到沈半夏身前,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
沈半夏见此,眼角一抽,连忙跟着跪了下去,还未开口,就听到前面大哥沉声开口:“陛下,臣妹虽已成婚,但到底才及笄未过多久,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才……”
话未说完,便见德熙帝微微抬手,制止了师璟继续说下去,神色却是严肃了几分:“你先别急着替你妹妹请罪,沈半夏,你方才所言,可当真?”
师璟一愣。
这也是师璟不清楚其中一些内情,因而导致了他以为的德熙帝对沈半夏的认知与实际上德熙帝对沈半夏的认知相差太大,师璟担心德熙帝以为沈半夏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张口胡诌来欺君,这才急急忙忙先发制人。
若是沈半夏这会儿给师璟把脉,怕是会发现自己这个好大哥心跳跳的极快,可见是被她刚刚那般举止给吓得不轻。
能把师璟吓成这样,沈半夏也是厉害了。
而实际上,要说这上京对沈半夏一手医术最信服的人是谁,排第一位的大抵就是德熙帝了。
若非沈半夏在德熙帝这里证明过自己的医术,德熙帝怎么可能真的那么随便就把白嘉馨交给她负责?
不仅是明面上的,德熙帝还暗中让人调查了一番,知道沈半夏去年还是个病秧子,今年在师府发生了真假千金一事之后,许是突然遭遇了生活的重击,奋发向上自学医术,那么多年都没被调养好的身子越来越康健……
德熙帝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自然也不信什么冲喜把身体冲好的传言,在他看来,沈半夏这就是靠着自个儿医术把自个儿治好了。
方大夫?
私底下确实有人觉得方大夫医术精进这才让沈半夏越发康健了,但在德熙帝看来,主要原因还是在沈半夏自己。
不然,怎么早不好晚不好的,沈半夏自个儿开始深入学习医理了,她就好了?
同样的年纪,要是换做旁人,即便是出身医药世家,德熙帝听到方才那话能信一两分就不错了;但换做是沈半夏,德熙帝一下就信了七分。
无他,沈半夏确实有两手。
一个她自己,一个白嘉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更别说还有邓家……
德熙帝还考虑过,等白嘉馨这边真的治好了,回头安排沈半夏给太后看看呢。
但这些,师璟都不知道啊。
这也不是沈半夏故意瞒着,也是德熙帝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白嘉馨中毒的事,沈半夏也不知道师府有没有德熙帝或者其他人的眼线之类的,自然也不好直接跟师璟说。
而师璟呢,也是知道宫中忌讳的,不会轻易找沈半夏打探宫里的情况,免得被人知道了惹出别的麻烦。
这不就错开了。
但师璟面上看着端方持重,却也是师承望教养出来的,心眼子也不少,一看德熙帝的态度,眉梢微动,就猜出来一些,心一下就稳了。
沈半夏跪在师璟后头,心里嘀咕:“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见这位皇帝,这动不动就要跪下请罪也太折磨我膝盖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十分平静,“当真,陛下若是不信,民妇将方法告知,陛下再安排人用死刑犯试验一二便是。”
这便是沈半夏拿出的第一个底牌—牛痘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