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辰这才想起来，叫族人把狩猎战利品抬上来。
族人们一阵跑动，一起喊着号子，“吆喝”“吆喝”地运来一座小山。
“今天运气不错，树林里找到头魔熊，”相辰指给周景明看，“还有十几头魔箭猪，几只长颈鸟。”
“小山”散发着扑鼻的腥臭气。
周景明笑着掩住鼻子，心想，怪不得相辰带着精锐去了那么久，原来是收获颇丰啊。
不过，在一百多口人等着吃饭的情况下，这些猎物还真不算什么。
周景明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在接下来的夜宵中，相氏部族的族人掏出三口大锅，先把长颈鸟炖了开胃，又把魔箭猪下进去当主菜，风卷残云一般吃净，又眼巴巴地看着魔熊。
相辰吸取储备粮不足的教训，不让族人继续放开吃了，命令把魔熊切开分成一块一块的，腌起来留待下次食物不足时再吃。
这一决定让族人们颇有怨言，魔熊这样稀罕的美食，竟然不能吃新鲜的，真是暴殄天物——当然，周景明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是通过他们的表情和捶打胸口的肢体动作猜测出来的。
吃饱喝足，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恢复了人形，一个个就地躺倒，舒服地摸着肚子、咂着嘴，进入睡眠。
不多时，黑暗中的草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来，搭帐篷。”周景明把随从们叫到一起，从板车上把营帐抬下来，把充当承重立柱的木桩打进地里，再撑起四周的营布，用石头压住。
符欣荣凑上来，小声哔哔：“大师兄，咱们以后都要自己动手搭帐篷了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周景明瞥了他一眼，“帮我把这个撑住。”
符欣荣双手抱住粗大的立柱，看周景明趴在地上钉木锥：“大师兄，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你说哪有让新媳妇糟这罪的，他们那么多劳动力，帮下忙怎么了，反正他们自己也要搭帐篷，呃……”
事实上，只要不下雨，那些魔人还真不用搭帐篷，他们随随便便往草地上一躺，就能睡着。
“谁是新媳妇。”周景明把锤头转了个向，“就这么轻松就把大师兄卖了是吧。”
“呸呸呸。”符欣荣赶紧拍嘴，刚才周景明怼相伯的时候，他都在旁边听着，自然知道周景明的心思，可是，他不认为周景明真的可以摆脱和亲的命运，因为仙君根本不站在他们这一边啊。
“唉……”符欣荣望着自家大师兄研磨执笔的手，正握着一把锤头猛砸木锥，不由得叹息，“那我怎么觉着咱们亏了呢？”
“什么亏了？”
“大师兄，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符欣荣念念叨叨，“如果咱们不起这个冲突，或者说，用更温和的方式化解冲突，也许现在那些魔人还乖乖给咱们搭帐篷呢。”
周景明敲好最后一个木锥，站起身来，拉着符欣荣的胳膊把他从柱子上扯开：“我看看立起来没有。”
符欣荣闪开点地方：“……我就说啊，虽然大师兄神威无敌，咱们占了这个上风，他们不敢欺负咱们了，可是，也不帮咱们了啊。”
“不错，挺直。”周景明欣赏了一下劳动成果，放下锤子，拍了拍手，“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帮我们吗？”
“为什么？”符欣荣不明白，“不是因为起冲突了吗？”
“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能量了。”周景明道，“帮我们，也没什么好处，还要花力气，挤占时间，耗费他们每天辛苦狩猎得到的能量，这没好处吃大亏的事，如果是你，你愿意干吗？”
符欣荣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就算我们不起冲突，他们也会撂挑子不干，相辰虽然对我不错，但他的根本利益，还是和部族联系在一起的。”周景明走出营帐，招呼随从把毯子拿过来。
“诶。”
“帮我拉一下毯子，咱们今天晚上就睡这上面，不摆置床了。”周景明抖开毯子，一片毛毛絮絮飞出来。
符欣荣打了个喷嚏，过来接住毯子的另一头，跟周景明一起，把毯子平整地铺在地上。
这毯子不知是什么魔兽的皮毛做成的，十分保暖，可以有效隔绝草地上的湿气。
“那以后就要自己干活了。”符欣荣垮着脸说。
虽然在仙界的时候，符欣荣也是自己干活，但仙界那样灵气浓郁的地方，一切都可以通过法术解决，到处都干净剔透，想要什么东西，用灵石就能买到。
不像这灵气荒藉的魔界，什么都要自己做，过个夜都要自己搭帐篷，泡个澡也得自己烧水。
这样一想，倒是有点理解那些魔人，他们每天的时间都要花在维持基本生存需求上，当然没心情管别人的破事了。
“不，你要反过来想，如果我们能帮他们节省时间，获得更多能量，他们有富余，就会优先回报我们。”
“诶？”符欣荣想了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师兄已经有想法了吗？”
……
翌日清晨，红月的光芒洒落在草地上。
“种地？”相辰牵住缰绳，有些诧异地看向周景明，“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昨天晚上发生那件事后，我就在想，如果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猎物怎么办？”周景明顿了顿，“魔界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不好断言，所以才来问问你，如果有条件种地的话，就不用再担心找不到食物，大家也可以守在一个地方，营建更坚固的房屋，夜里有稳定的地方休息，白天有更多精力做些别的事情。”
相辰摇了摇头，笑道：“景明，我们魔族和你们仙人不一样，吃点鲜花露水就能过活，我们要吃肉。”
“吃肉也容易，圈养动物，作为屯粮，想吃的时候再杀，比腌肉新鲜。”周景明想到以前去牧场吃的新鲜烤全羊，那个滋味实在是天堂，可惜穿越成仙人以后反而吃不到了。
嗯，周景明也是有点私心的，以前在天上大家都辟谷，流明书院里只有一个小食堂，厨房大师傅自己也不吃饭，给书院那些还没辟谷的新生们做饭，吃上一阵，大家辟谷的进度突飞猛进。
如果能在魔界开个大牧场，再调|教几个黑珍珠大厨，那么未来魔界生活，还是有点盼头的。
相辰却没有被周景明说动，只是敷衍道：“这件事我们之后再商量。”
新一天的迁移开始了。
周景明回到轿辇中，符欣荣问道：“怎么样？”
周景明摇了摇头。
“唉，这些冥顽不灵的野蛮人，大师兄好心帮他们解决吃饭问题，他们还不领情。”符欣荣感叹道。
“他们可能有什么顾虑。”
“嗯，这确实……咦咦咦咦？”符欣荣忽然扭过头，“刚才是谁在说话？”
轿辇中一共三个人，说话的不是周景明也不是符欣荣，那就只剩下——
周景明和符欣荣同时看向佟九。
佟九一直以来都保持和车厢融为一体的装饰物状态，这时候突然说话了，让另外两人意识到原来他们车厢里不是只有两个人在私聊。
“黑木头说话了。”符欣荣惊讶，“所以你知道他们有什么顾虑吗？”
周景明也看着佟九，他意外的倒不是佟九会说话，而是佟九在火工之外的领域发表意见。
“我看他们没种过地，不知道种地的好处，从短时间来看，种地要花费的力气确实比游猎多，而且见不到成效。”佟九闷闷地说着，目光垂下，搓着手指关节，好像在斟酌词句，“要改变赖以生存的习惯，是很难的事情。”
“看来黑木头很有种地的经验。”符欣荣好奇道，“你以前是哪个世家的？”
流明书院的技术性工种，一般也是从学生转化的，学生又是从人间选拔来的，十之有九都来自于世家，所以，符欣荣第一时间猜测佟九来自世家。
“我不是世家子。”佟九道。
这个，周景明倒是查过，佟九出身普通人家，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控火能力，被选入流明书院，钦点他的是以前的丹房长老，后来调去仙宫给仙君炼丹了。
可以说是人才靠遗传，天才靠变异了。
“怪不得。”符欣荣点点头，世家子哪有机会接触种地，一出生就各种读书、堆丹药，卷到没边，只期盼着能在弱冠之前通过仙界的选拔。
看佟九这么接地气的肤色，以前应该没少下地干活。
“你说的有道理，他们连逗留在一个地方超过三天都不愿意，怎么能让他们守着一块地几个月呢？”周景明沉吟道，“那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感受到实际的好处呢？”
“啊，这我知道！”符欣荣一捶手心，“带他们去看看世家的田庄，世家虽然不会亲自种地，但他们拥有很多良田，雇着许多庄户给他们种地，还圈养着很多牛羊鸡鸭，一年到头从来没缺过吃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不过，仙魔盟约定死了人间与魔界的界限，魔族随意踏入世家领地，那是公然触犯盟约，保不齐仙君一个上头就带仙宫八卫下来把魔界灭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可以借着回去挖魔兽尸体的机会，带着相辰去孟家看看，孟家主欠着我一个人情，不会轻易翻脸。”周景明思索道。
游猎中间吃饭的时候，周景明对相辰提起这件事。
相辰风卷残云地吃完食盆里的箭猪肉，俊秀的脸庞上挂着油星，扬着脸稍微思考了一下，对周景明说：“孟家的田庄，确实养了不少肉质不错的家畜，这也是我们以前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之一。”
对了，魔族以前经常骚扰孟家，想必也没少偷他们的家畜。
这样说来，相辰应该比周景明更了解孟家的田庄经济，也该知道固定居所对于一个家族或者说部落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前提。
可是，接下来，相辰却说出一句让周景明无言以对的话。
“如果种地真的有景明说得那么好的话，孟家为什么会向仙君求助呢？还把景明这么好的仙人送到我们这里来求和。”相辰一脸天真无辜的表情，说着句句扎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