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
周景明觉察到他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
但这又怎么样呢,佟九哪一次不是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让他误以为他是那种欲|望很重的人。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只是长了一副魁梧的体魄,相貌丑陋,平时一声不吭,让人觉得他活得特别压抑,真正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神又可怕又充满压迫感,让人误会他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佟九外形给人的错觉。
经过多次接触,周景明发现,佟九其实是一个自制力特别强的人,或者说特别理性的人。
不要看他会用那种眼神看你,威胁到他铁饭碗了,他分分钟会变成圣人,把你的表演抛到脑后。
周景明踢到铁板后,对此很有经验。
“佟师傅。”周景明向佟九点头示意,一边将衣襟敛起,坐直身体,“请坐。”
“说什么?”佟九没动。
“佟师傅,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独断专行,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带走。”周景明温声说道,“我叫你来,是想向你道歉,对不起。”
佟九别开目光:“受不起。”
看,就是这样。
周景明微微叹息:“佟师傅,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消气,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定要留在流明书院的理由,也许,我可以在这方面弥补你。”
书院火房绝不是什么施展抱负的地方,就是一螺丝钉,而且毫无升职潜力。
以佟九的才能,留在那种地方纯属浪费,周景明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看他也没有什么社交,如果说为了某个人留在那,也不像。
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佟九想求个稳定。
稳定……周景明还真的很难给他,不过,现在不能给,不代表将来不行。
佟九摇摇头:“你弥补不了。”
周景明暗中捏住毯子,使劲地拧。
他脸上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温柔又充满歉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块毯子是佟九的皮。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强迫你,事已至此,我想尽可能弥补你,所以,有件东西我想给你看看。”周景明慢慢倾下|身来,手臂伸进毯子里。
佟九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盯着周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是你一直想要的,我现在就给你看,”周景明的手臂完全埋进毯子里,身体斜倚在兽皮床上,白皙的下颌扬起,仰脸望着佟九,“来啊。”
佟九眼中的戒备出现裂缝,两股矛盾的情绪令他动弹不得。
最终,佟九还是挪动脚步,向床靠近。
美貌尊者斜倚在床头,目光向上,渴望地看向佟九,一双墨玉似的眼瞳含着些许不确定,本来高岭之花般雍容的美貌,也因为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而变得生动勾人,仿佛神祇冰冷的塑像活了过来,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佟九的呼吸重了几分,他把火折子放在地上,宽大的手掌撑在兽皮床的边沿,双目紧盯着周景明,向他靠近。
周景明等着佟九卸下心防,慢吞吞挪动过来,但这实在太磨叽了一些,他伸手搭在佟九手臂内侧,攥住他的手腕,仿佛攥住了一团火热的铁。
周景明稍稍顿了一下,继续拉扯着佟九的手臂,往毯子里探去。
如此一来,佟九也倒在床上,两人面对面,呼吸不过咫尺之距。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要你做的武器是什么样吗?”
火折子跳动的焰光中,周景明的眼睛莹莹发亮。
“摸到了吗?”
周景明拉着佟九的手,放在毯子气。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佟九的瞳孔收缩放大,这是任何训练都伪装不了的微表情,昭示着佟九的内心正在产生剧烈激荡。
后装式双管猎|枪!
完美符合人体工学的流线型设计。
大大提高装弹效率的后装式机匣。
还有镌刻在枪膛内的灵魂——六条旋转膛线。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周景明笑了,佟九的表情,他很满意。
“拿出来好好看看吧。一支是模型,一支是你做的零件组装起来的成品。”周景明松开佟九的手臂,从兽皮床上坐起来,“我出去转转,不打扰你。”
这是最好的礼物,实现佟九看枪的愿望,相信佟九一定会感动,改变态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景明心内微微叹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希望佟九能尽力修好,如果修不好,周景明真没把握能在这个魔界全身而退。
他刚刚要站起来,手臂忽然被人很用力的捏住。
仿佛陷入一只火热的铁钳,不管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周景明惊讶地回过头,发现佟九正攥着他的小臂,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火折子燃烧时发出的红光从侧面照在佟九脸上,将他脸部轮廓照得愈发深邃,皮肤上的坑洼也更加明显。
毛骨悚然的感觉,周景明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被他看上一眼,感觉自己就像被强行扒开的蚌肉,只能任凭对方采撷。
那不是错觉,不是外形上的误会,他真的会干出很可怕的事。
“你去哪?”佟九闷声问。
“外面……”周景明挣动手腕,“院子里。”
佟九的目光一寸一寸移过周景明松开的衣襟,湿润而茂密的乌发。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一只炙|热的手,一寸一寸摩挲过肌|肤。
周景明心突突直跳,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衣衫不整,约佟九洗完澡到床上看枪的行为也有些奇怪。
这、不会不小心给了他奇怪的暗示吧?
可是,不应该啊,以前他拿出枪的零件,佟九的注意力都会从他身上转移到零件上。
为什么现在佟九只盯着他看,好像根本对枪不在意似的。
完了,要翻车了。
在完全没想到的时候翻车!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相信一个看起来就压抑扭曲又变|态的火工师傅有理性存在呢?
就在那根弦快要绷断的时候,佟九松开了手。
周景明的胳膊又恢复了自由,他几乎是立刻离开床,退到门帘边,随时准备逃跑。
躺在周景明床上的火工师傅慢慢撑着胳膊坐起来,手里把玩着猎|枪和模型:“你不给我讲解么?”
他眼神里的原始欲|望也不见了,好像只是很平静的古潭。
那股压迫感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但周景明知道,绝对不是。
他的心脏仍然在快速地砰砰跳,战栗的感觉仍然存在于皮|肤之下。
“你……”
周景明暗暗咬牙。
刚才佟九,不会是故意表现出那样一副模样来吓唬他吧。
周景明真是低估了他。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火工师傅。
是利用起来会烧到手的可怕存在。
“怎么,不讲了?”
佟九视线扬起,打量着周景明的脸。
他没有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而是慢慢调整姿势,斜倚在床上,手肘撑在身侧,支撑起上身,手臂自然地垂下来,以一个放松的姿态搭在猎|枪上。
有种百兽之王俯卧山岗的气势,因为对实力自信,而放松随意。
“过来。”佟九示意周景明到他身边去。
突然之间,佟九占据周景明的位置,开始反客为主。
佟九的肩膀比周景明宽很多,他这样卧在周景明床上,几乎把床的另一边挡得看不见了,形成视觉误差,好像他人太大,床太小,他把整张床都占住了。
这可是相氏部族给魔人准备的兽皮床,从规格来说,应该适合一个青年魔人的身体大小,周景明躺上去的时候,还剩下很大空间,觉得可以随便翻滚。
现在,佟九往上一躺,把整张床罩住,周景明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过。他怀疑刚才他是怎么拉着佟九一起躺上去的。
该死,他怎么会让火工师傅躺上他的床。
只是看枪,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为什么不选在白天,不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光天化日这个词,周景明的思路又跳跃到白天等人时,弹弹花下那两个“打架”的雄性魔人。
周景明头皮发麻。
住脑,不要想!
“我们……可以出去看吗?”周景明问出来的同时,就自己做出了否决的回答,这可是终极机密,怎么能拿到外面。
他硬着头皮,来到床边,慢慢坐下,只占了一点边边。
后背挺得笔直,随时保持警戒,准备逃跑。
佟九一直盯着他的脸,在他坐下之后,视线才落在挺得笔直的修长腰线上。
刚才不是很胆大么,怎么又像受惊的鸟儿一样,精致的小羽毛都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