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熙为了杜绝赵庆的死不认账,耍无赖硬说手里的官青纸是姚公所赠,准备请来一位姚公的门生。
姚公在小汴京有教无类多年,门下的弟子众多,这名门生正是参与手书官青纸帖子的一员。
李永熙走到山门附近的一间凉亭里,几名秀才正坐在里面喝茶,静静看着山门口发生的一切。
袖手旁观,没有为任何人说话的想法。
即便是他们知道赵庆手里的官青纸帖子,并非伪造,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是由姚公的门生交给贺双卿,随后转交给了他。
几名秀才与他们双方都是非亲非故,没有仗义执言的必要,无论帮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方。
独善其身,方为正道。
李永熙深知这几名秀才不会轻易帮他说话,拿出了一只剔红匣子,双手奉上:“这里面是一两糖结沉香,算是不错的香料,还请几位说出真相。”
沉香在众多香料里是最上乘的香料,虽然只是糖结沉香,已经是有价无市的难得好东西。
即使是在百货云集的小汴京,想要买上一盒糖结沉香殊为不易。
市舶司每年顺着宁绸河抵达小汴京的香料船,只会留下很小一部分份额,大部分香料继续向北运往了京城。
留在小汴京的一小部分香料,基本上都会被小汴京的大姓和名门望族买走,一般的秀才想要买上一钱糖结沉香,就连门路都没有。
李永熙拿出来一两糖结沉香,几名秀才有所意动,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走出了凉亭。
李永熙与姚公门生一起走来,耍了一个心眼,扯起了虎皮:“有同窗为本秀才作证,你还有什么可说。”
周围的秀才们知道这人是姚公门生,全都点了点头,认为官青纸的勘验不会有任何猫腻。
只会公平公正,没人能够做了手脚。
李永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庆,摇了摇头:“不到京城不死心,姚公门生已经亲自过来了,看你还能有什么可辩解。”
姚公门生接过来赵庆手里的官青纸帖子,仔细看了一眼,惊疑了一声。
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是拿着官青纸的一角,对着阳光明媚的太阳仔细看了两眼。
官青纸的角落里,确实有梅花印记,已经有了答案。
就在李永熙的期待里,期待赵庆当众出丑,被赶出小汴京诗会。
姚公门生说话了:“这封官青纸帖子确实是小汴京诗会的邀请帖,如假包换,并非是伪造。”
“哈哈,额……”
李永熙红光满面的大笑了起来,还没等他笑完,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望向了姚公门生。
姚公门生抬脚就要离开,一两糖结沉香打了水漂。
李永熙急忙拦住了姚公门生,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刚才所说是真的?还是说错了话,把假货说成了真品官青纸帖子。”
姚公门生遭到了质疑,感觉自己的名声受到了侮辱,冷哼一声,本想拂袖而去。
为了避免留下包庇他人的名声,姚公门生只能走了回去,又从赵庆手里拿过来官青纸帖子:“诸位请看,也可以拿出你们手里的官青纸帖子比对。小汴京诗会的邀请帖子并非是用一般的官青纸所制作,这种特殊的官青纸在右下角有一个梅花印记,是用姚公的田黄石私印加盖的一道印记,由于墨迹比较淡,一般很难看得出来,只有透过太阳才能看得出来。”
居然有姚公的私印,还是梅花私印。
秀才们惊喜的拿出了怀里官青纸帖子,一个个对着太阳看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果然是有淡淡的红色梅花印记,本以为官青纸帖子没有多少价值,现在看来幸亏揭露了隐藏印记。”
“姚公在小汴京是出了名的爱梅,甚至是京城里都盛传着姚公的雅好,官青纸帖子加盖了姚公的梅花私印,可谓是价值倍增。”
“这么说来的话,赵庆手里的官青纸帖子是一封真品,并不是李永熙所说的假货,他分明是在诬赖赵庆的名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秀才们不论是出于公道,还是因为赵庆帮他们保住了诗会结束后通常扔掉的官青纸帖子。
不约而同帮他说起了好话,看向李永熙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厌恶。
李永熙身边的十几名秀才,见势不妙,立即远离了,彻底孤立了他。
李永熙紧咬着牙齿,面目逐渐铁青,感受到了一阵的胸闷气短,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本想借着小汴京诗会的官青纸帖子羞辱赵庆,让他在小汴京所有秀才面前受到侮辱,丢尽了脸面,只能气急败坏离开小相国寺。
在他下山的过程中,遇到各种嘲笑和冷眼,心里气不过,很有可能从此一病不起。
谁能想到,赵庆一个白身居然得到了小汴京诗会的官青纸帖子。
李永熙折腾了那么长时间,耗费了那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拿出了一两糖结沉香。
结果,丢脸的那人是他自己,成了小汴京所有秀才眼里的跳梁小丑。
更让李永熙痛苦不已的是,有了妒贤嫉能的恶劣名声,仕途算是彻底断绝了。
无论他有多高的才华,策论写得多么高山仰止,主考官批改完考卷商量名次的时候,都只会把他的考卷打落一旁。
彻底沉沦的那个人,变成了李永熙自己。
李永熙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一黑,当场昏厥了过去。
嘴里念念有词,悔不改当初。
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后悔至极。
姚公门生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小相国寺的山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只能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了。”
李永熙昏昏沉沉之间还有一些意识,耳边传来姚公门生的声音,急火攻心,突然瞪圆了眼睛。
“噗!”
李永熙嘴里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昏死了过去。
秀才们全都摇了摇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起他,全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李永熙的名声已经臭了,仕途彻底完了,比起杀了他还让他痛苦不堪。
谁也不敢上前与他沾上一点关系,唯恐留下一个一丘之貉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