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掌柜急匆匆来到对门的探春茶馆,径直上了二楼,来到一面漆彩六扇屏风旁边。
两名秀才身穿宁绸襕袍,头戴软巾,手持折扇,坐在一张锦蓉榻上,悠闲着对弈。
“啪。”
官窑烧制的棋子落在花梨木棋盘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牙行掌柜却顾不得欣赏,心里只有战战兢兢。
叫他过来的执白子秀才李永熙,在人数多达数百的漕水书院,是仅有的二十名禀生之一。
看似像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实际上是个心胸狭隘的伪君子,曾经多次被贺双卿无视,今天突然叫他过来,想必目的只有一个。
李永熙放下手里的陶釉棋子,笑容满面:“听说贺双卿身边的那名读书人,想要在县里买一处宅子,临近县北的武举人宅子挺不错,适合那名读书人。”
牙行掌柜心里叹息,乡下来的那名读书人终究没躲过李永熙等人的针对,一出手就想害了他的性命。
武举人宅子是县学附近二进宅子里占地最大的一处了,后院还有一处小校场,几乎等同于三进大宅了。
自从修建好了以后,从来没住过,一座崭新的宅子。
什么都好,唯独风水不好,从修建完成那天开始,每逢刮风下雨就会被雷劈。
武举人曾经带兵清剿过匪寇,杀了不少人,流传出了冤魂索命的传闻,吓得武举人不敢在县学附近居住了,一家老小连夜前往了县北。
宅子的银价一降再降,如今只要白送一样的五十贯,只希望赶紧把不吉利的宅子脱手,免得影响了仕途。
牙行掌柜做买卖再是心黑,也不敢害了别人的性命,一时间不敢答应。
李永熙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家长子因为当街纵马关押在牢里已经几天了吧,那里可不是人住的地方,听说只要进去了就会被折腾的半死,不知你家长子现在如何了。”
牙行掌柜只是个商贾,能与官署里衙役小吏说得上话,但是当街纵马是重罪,没有刑房掌案点头,谁也捞不出来。
银钱没少花,就是没见长子有半点动静,全被衙役小吏黑了去,打了水漂。
牙行掌柜如今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没有地方烧香拜佛,家里的黄脸婆更是整天以泪洗面。
李永熙就不一样了,作为本县的青年才俊,有很大可能高中举人,一直是三班六房掌案家里的常客。
只要他能帮忙牵线,说上两句好话,再奉上一笔银钱,长子不用在大牢里受罪了。
牙行掌柜无奈答应了下来:“李秀才放心,小人定会促成这件事,只是买与不买全看他自己,如果他不愿意买走武举人宅子,小人也没有其他法子。”
李永熙点了点头:“乡人多贪鄙,听说有便宜可占怎么会放过,只要你按照吩咐去做了,令郎的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
牙行掌柜心事重重离开了探春茶馆,再次回到赵庆面前,笑容勉强:“倒是有一百贯以下的宅子,就怕你不敢买。”
不敢买?
赵庆皱起了眉头,死过人的凶宅,还是宅子里挖出了棺材,或是宅子的风水不好。
无外乎就这三样。
牙行掌柜见他真有买走的想法,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宅子就在县学东街的尽头,牙行里有牛车,一起去看看吧。”
赵庆等人没有坐上牛车,还是坐着驴车前往了县学东街。
随着他的身影远离牙行,探春茶馆二楼的窗棂被推开,李永熙和另一名秀才站在窗边,看着赵庆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嘲弄。
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竟敢接近贺双卿,略施手段就让他遭遇不幸,让这个碍眼的穷书生从贺双卿身边消失。
一辆牛车两辆驴车来到了武举人宅子,位于绕县而过的宁绸河西岸,竹林青青,河水清濯,倒是一处僻静宅子。
李清清黄婉儿眼前一亮,喜欢上了武举人宅子的僻静悠闲,少了很多熙攘吵闹。
赵庆频频点头,对于武举人宅子的环境颇为满意,尤其是青砖绿瓦宅子前,还有两尊石狮子,更增添了几分威武,震慑南来北往的宵小,不敢跑到这处宅子里偷东西。
一般只有致仕还乡的府衙官员,或者武举人可以在门前摆放两尊石狮子。
赵庆买下了这座宅子,按照大雍律宅子里的一切属于私有物,两尊石狮子算在里面。
外人不能触碰属于赵庆私产的石狮子,赵庆没有武举人的功名在身,也不能触碰石狮子。
两尊石狮子谁也不能触碰,只能待在宅子门口。
算是大雍律的空子,却从来没人钻过这个空子,武举人在卖掉宅子以前,往往都会提前搬走石狮子。
偏偏这座武举人宅子的主人,生怕沾上一点不吉利,来都不肯来。
赵庆成为第一个合理钻了空子的人,任谁找不出半点不是,毕竟石狮子留在这里是因为武举人没搬走。
牙行掌柜不敢进去,只在外面介绍了大致情况:“这座宅子距离县学和县北的新府衙都不远,小校场紧挨着宁绸河,往南是可以抵达漕运河道,往北是宁绸河的支流汾河.......”
提到汾河两个字,牙行掌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上了嘴。
汾河从遍地温病的北大荒前流过,比起武举人宅子还有不吉利,说这些作甚。
赵庆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尤其是得知往北是汾河,决定买下这座宅子了。
牙行掌柜还算是有良心,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错失救回长子的机会,却也不能为了长子的一条命,害了赵庆一家几口的命。
牙行掌柜说出了实情:“武举人宅子占地大,位置僻静便利,按理说卖个三四千贯都亏了,现在只卖五十贯钱,原因在于武举人宅子被雷劈.......”
赵庆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反倒是放心了,只要不是凶宅或是挖出过棺材就成。
至于被雷劈嘛.......
外人看来是冤魂索命,不吉利到了谈之色变的地步,不敢从武举人宅子附近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