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易晚混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场闹剧,一点点按照她的规划进行。
小团子没看懂易峰的做法,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易峰要带谁来?”
“易雅兰。”易晚猜测道:“易峰本来就打算让易雅兰背黑锅,此时肯定会叫她来当众陈述林中月的罪行。”
小团子撇撇嘴:“这爹当的还真是行,挨个算计自己的子女,哼,臭不要脸!”
“他本就和林中月一样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别说牺牲子女,他连自己都能牺牲。”易晚哼了哼:
“继续看戏吧,易雅兰来了。”
易雅兰被宋叔从侧门带进大厅。
万众瞩目,她不敢抬头,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但从易晚的角度能看到她双眼红肿。
露出来的半张脸更是憔悴不堪。
“各位,这是我的二女儿易雅兰。”易峰看到易雅兰进门,转向众人道:“也是我和林中月的亲生女儿。”
“她是最先发现林中月不对的,但那时候林中月已经疯魔,似乎不能识人。”
易峰看似无奈的叹了一声,转向易雅兰轻声道:“别怕,我在这,众人都要知道真相,你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
易雅兰嗫嚅着抬头,大家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带着刺一般。
易雅兰想到林中月倒在血泊中凄惨的样子,再看一脸和煦慈爱的易峰,她就止不住的打颤。
林啸山见状清了清清嗓子,沉声道:“雅兰,别说易峰在这,我们逍遥宗的人也在。”
“除了我之外,你外祖母,姨母和表哥都在,你知道什么看到什么,尽管直说。”
“再不济,还有这么多叔伯在场,大家都会护着你!”
既是安抚,也有隐隐约约的警告。
易雅兰更是惶恐了。
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易峰,一边是伪善仁慈的外祖父。
也是到了这一步,她才知道林中月这些年的为难!
易雅兰抿着嘴不说话,五蕴宗的宗主应声道:“易二小姐,林宗主说的没错,我们大家过来,便是为了你们望鹤门的事。”
“勒令棋一出,也意味着一切都不止是你们望鹤门的家事了。”
“没错。”神农门门主轻哼一声:“今日我们必然不会白跑一趟,你们望鹤门没了夫人,又牵连秘宝。”
“是啊。”另外有人接话,道:“易二小姐,你尽管说就是,我们大家都会为你撑腰。”
“……”
众人七嘴八舌,迫切的想从易雅兰嘴里知道真相。
易雅兰深吸一口气,余光看到易峰紧绷着脸,又长长吐出:“雅兰多谢各位叔伯长辈的好意。”
“只是这件事牵连的都是我的亲人,我需要好好调整情绪,让各位见笑了。”
林老夫人等不得了,带着哭腔高声呵斥:“易雅兰,林中月是你生母,她疼爱你多年,你未必不知道!”
“她惨死不说,还被人挂在门口侮辱,你但凡还有点血性,都该直接指认真凶,好让你娘地下安息!”
相比林老夫人的暴怒,林如月依旧保持着冷静。
她看出易雅兰的忌惮犹豫惶恐不安,轻声诱哄:“雅兰,你的亲人都在。”
“不管你要说的真相是什么,指认的人是谁,我们都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大家都能见证。”
说到这,她意味深长道:“哪怕这人是你爹,你也可照说无妨!”
易峰闻言,冷哼道:“姨姐这是要诱供?”
“不敢!”林如月面对易峰,语气凌厉了很多:“易门主这声姨姐我亦是不敢当!”
“我妹妹好好一个人嫁入望鹤门,福没享多久,苦倒是吃了不少,如今死的不明不白,还被人泼了一身污水!”
“你作为她的丈夫,作为她的靠山,一朝反目,实在是看着碍眼!”
林如月是秦家的主母,做事凌厉,自然不会留情面。
对于她的指责谩骂,易峰无动于衷:“不认也好,我也没想到枕边人是害我的恶魔!”
“好了!”林啸山沉声打断几人的争执,看向易雅兰道:“雅兰,你赶紧说吧,别耽误时间。”
易雅兰被点名,浑身又是一颤。
她期期艾艾抬头,看了林啸山一眼。
林啸山面色黑沉,如风雨欲来前的天色,沉的几欲滴水。
此外,没有一分一毫的怜悯,只剩下隐忍的暴怒和憎恶!
易雅兰又看向身侧不远的易峰。
易峰脸色古怪,在察觉她的目光后,转头和她对视。
眼底一闪而逝的浓黑似乎忌惮,仿佛将易雅兰拉回了那些警告中。
易雅兰骑虎难下,也不能不开口,她再度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道:“让各位叔伯长辈久等。”
“我的亲人们说的都没错,我有大家撑腰,只说真相不带恩怨,还望各位叔伯长辈保护我!”
说罢,她视线往上,谁也不看,落在厅内雕龙画凤的柱子上,沉沉开口:“一切,还要从不久前说起……”
她按照易峰早就提醒过的说辞,从林中月给易峰的丹药为切口,直直深入,牵扯出林中月这些年对易峰的毒害。
“我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秘密,劝说娘亲迷途知返,她却说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仅如此,她还威胁我,不准我将一切告诉爹爹,我虽然孝顺,却也能明辨是非。”
“娘谋害爹爹多年,错了就是错了,要是能知错能改及时悔悟,我们一家人还能重修旧好。”
“奈何娘执迷不悟,还意图害我,让我闭嘴!”
不知道是真的想到林中月对她的态度,还是故作难受,她说到这时,已是泪流满面!
林老夫人见状,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少惺惺作态,说了半天都是些没证据的谎言!”
“我不需要继续往下听,也知道你要说什么,栽赃陷害谁不会啊,你倒是说说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易雅兰擦了擦眼泪,完全是受害者的模样。
有人看不下去,劝道:“林老夫人,死的是易二小姐的亲娘,她的难受不比谁少。”
“就是,这么小的年纪,要面对这么大的变故,心里肯定承受不住。”另有人帮腔:“还是给易二小姐一些时间为好。”
“多谢各位的理解。”易雅兰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还强撑着给大家行礼。
之后,她转向林老夫人,哽咽中带着无奈:“外祖母,不是我要罗里吧嗦,我说的更不是谎言。”
“事关重大,总要事无巨细,大家才能甄别。”
林老夫人强忍着怒火和悲伤,哼道:“既是如此,那就赶紧说!”
易雅兰平复好心情,带着哭腔继续道:“发现娘要害爹爹后,就跟娘亲说清楚了,我不能助纣为虐帮她隐瞒。”
“还给了她时间亲自去给爹爹道歉,没想到我的宽容并没能让娘亲醒悟,反而勾出了她心头的杀念。”
“她是我亲娘啊,竟然要杀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对娘亲动手,只能将一切真相说给爹爹听,寻求爹爹的庇护。”
“奈何爹爹自身难保,何况这一举动无疑加深了娘对我的憎恶。”
“昨晚,她唤我去她的院子,以真心悔悟为理由,让我去商议给爹道歉的事。”
“谁知道我刚进门,娘就用布下的阵法,欲将我诛杀,我不愿就这么死去,奋起反抗……”
易雅兰再一次泪流满面,话也越来越艰难:“我无意弑母,曾在躲闪中多次劝说。”
“奈何娘一意孤行,杀念坚定,打斗中我不小心伤到了她,她修为不高,激动中竟是走火入魔。”
“最后……”易雅兰像是想到昨晚的场面,泣不成声哽咽道:“最后娘受伤了,竟是一刀刀划着自己的皮肉。”
“我瞧着实在害怕,只能找机会逃走……”
“一派胡言!”林老夫人啐了一口,气的心口上下起伏,高声打断道:“简直是污蔑!”
“你口口声声说她要杀你,你为了自保反抗,不小心伤害了她。”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何她的尸身挂在自己门口,丽桃更是疯疯癫癫,一直说有人要杀夫人?”
易雅兰满脸泪痕,痛苦道:“娘走火入魔后,一股脑将她的秘密说了出来。”
“从她为何嫁给爹爹,又是怎么害得爹爹坐在轮椅上半死不活,还说了自己谋害了先夫人和大小姐易晚的事!”新
说到这,易雅兰的视线投向人群边缘的易晚:“姐姐,两个多月前,你在灵仙山大会上被老祖宗挑中做弟子。”
“当晚,你回来收拾东西,要和望鹤门断绝关系,不仅如此,老祖宗带着小祖宗亲自为你撑腰,说出了你体内有散灵丹。”
“此事多人所见,你亦是证人,对吗?”
众人光顾着看热闹,谁也没注意到侧面角落中的易晚。
易雅兰提醒,大家的目光这才投向易晚。
有好奇,有看好戏,有惊艳,也有讥诮。
易晚已经习惯了,她知道易雅兰忽然点名的意图,顺水推舟承认道:“确有此事!”
“那散灵丹,便是我娘联合逍遥宗下在给你的丹药里面,准确的来说,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所以,不管你吃了多少好东西,闭关多久,都没办法上升,也是你多次经历试炼石全是紫二的理由!”
易雅兰的话,像在平面的水中投入巨石,激起巨大的浪花。
厅内轰的一声炸开锅,大家顾不得林啸山和秦家的人还在,纷纷议论了起来:
“不可能吧,我记得易晚第一次测出紫二,还不到十岁呢。”
“那么小,易夫人就对她下手了,啧啧啧,狠毒啊!”
“她还是原配云氏留下的唯一嫡女呢,也难怪林中月上位后要害她。”
“谁说不是呢,对了,我听过一个说法,云氏当年死前逼着易门主以言灵术起誓,不准伤害易晚的性命。”
“如此看来那传言是真,否则易晚早就死在林中月的算计中了吧?”
“肯定是这样,林中月也太狠毒了,要了人家的命不说,连人家留下的唯一。血脉都要残害!”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些年林中月贤良大度的名声远播,谁知道私下竟是魔鬼心肠呢?”
“说及此,我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你们可记得这些年林中月不论参加什么宴会,都不曾带着易晚?”
“唉,还真是如此,每每有人问及,林中月就支支吾吾,满是无奈的内涵易晚不懂事不听话。”
“对对对,还真是这样,我听过不下三次,林中月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指责易晚骄纵跋扈,任性妄为。”
“易晚的名声都是从她嘴里出来的,毕竟易晚宴会没参加几次,我们对她都不熟悉。”
“嘿,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易晚估摸着十岁左右,她参加了我宗的宴会,却因为一碗汤被林中月罚跪。”
“我知道那次,当时我还纳闷一碗汤而已,林中月为何惩罚她,林中月话里话外都是易晚德行不行,必须严惩才能长记性。”
“原来,我们没见过易晚,却都知道她嚣张跋扈臭名远扬,全是林中月的手笔!”
“……”
一石激起千层浪,易雅兰的话,勾起了大家的陈年回忆。
那些被误导的话,一个个能够佐证的场面,都能成为给林中月定罪的证据。
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来的真相,足以洗刷多年来林中月泼给易晚的脏水。
小团子听着大家沸沸扬扬的议论和恍然,扯了扯易晚的衣袖,道:“小晚晚,你看,终于是沉冤昭雪了。”
“我就说你不是传言中那种人,我和爹爹的眼光都不会有错的!”
易晚勾着嘴角,笑意不多。
她被潮水般的恶意淹没了十来年,没朋友,没亲人,没人相信她。
从一开始的伤心难过不解,到后来的麻木,易晚早就习惯了。
包括这一次,要不是易雅兰必须钉死林中月的恶行,那些真相也不会被人看清!
“你不高兴吗?”小团子看到她神色平静,低声问道。
易晚蹲下,和他视线齐平,笑道:“很多年前,有人给望鹤门送了一种罕见的瓜果。”
“单是放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香味,看着易长赫和易雅兰大快朵颐,我也馋的流口水,却连靠近都不能。”
“那种香甜的气息多次在我梦中出现,直到后来去了灵仙宗,思晚庭中每日有不间断那种瓜果。”
“闻着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气息,我才知道不知不觉中,早就没想吃的念头了。”
小团子似懂非懂:“已经过了那个时机?”
“差不多吧。”易晚笑了笑,起身道:“师父和你都曾跟我说过,永远不要活在别人的嘴里。”
“现在,我做到啦!”
小团子只觉得心酸,他保住易晚的腿,氤氲着泪意:“小晚晚,你受苦了。”
“不苦。”易晚将小家伙抱起来,感慨道:“我遇到你了,说明苍天对我并不差。”
隔着人群,林啸山简直要气炸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易雅兰竟然搞这么一出。
不仅拆穿了多年来逍遥宗对易峰的暗害,还说出了林中月对易晚的残害。
难道易雅兰这个白眼狼,真的不知道林中月为何非要害易晚吗,还不是为了给易雅兰易长赫兄妹扫清障碍!
养不熟的东西,当初就该直接掐死!
周围各异的眼光,在同情完易晚后,早就转向了逍遥宗一行人。
碍于林啸山的身份,大家没有明着说,那种窃窃私语的指点,更让人气愤!
面子薄弱的几个弟子,早就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不光林啸山气愤不已,林老夫人更被气的差点仰倒。
要不是林如月再三提醒不能失态,她早就冲上去大耳刮子抽易雅兰了!
饶是如此,林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开口,呵斥道:“易雅兰,你这个白眼狼,怎么能如此编排你娘?”
“她已经死了,你作为女儿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肯给她,这些年她没对不起你吧?!”
“我只是实话实说。”易雅兰深吸一口气,仰着泪痕斑驳的脸颊,道:“娘做错的这些事,我作为女儿,会给她恕罪。”
“但我能保证刚才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绝对没有污蔑之言。”
林老夫人头脑发沉,怒道:“好,便是林中月做错了事,那也是她一意孤行,你竟然牵扯我们逍遥宗。”
“难道这些年逍遥宗给的好处,都喂狗了吗!”
易雅兰尚未开口,面色紧绷的林啸山忽然意识到不对。
林老夫人的质问,易雅兰没有完全回答,直接把话题引到了易晚身上。
的确,她如愿了。
大家都在同情易晚,说起了陈年旧事,为易晚心痛,没人再留意林中月的死因!
以林啸山对易雅兰的了解,她这么做,肯定想转移话题和大家的注意力,想隐瞒什么!
林啸山不是傻子,稍微深想,就猜到了大概——林中月的死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