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所指的位置有些幽暗。
在星星点点不甚明亮的烛火中,不难看出那些角落中,干尸是站着的。
一个挨着一个,像是排兵列阵,整齐划一。
干瘪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奇怪的黑棕色。
那幅模样配上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十分诡异!
常景棣瞬间疑惑,握着云晚意的手紧了紧:“小心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谷雨嗯了一声,身后的山涧道人和灵果儿也提高警觉。
通道只有一条,仿佛走不到头。
细细看去,道路两旁皆是站着的干尸!
“爷,属下怎么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跟着我们?”谷雨打了个寒颤,回头看了眼道。
灵果儿在他背后戳了戳:“你身后就是我们,肯定有人啊!”
一旁的山涧道人沉声道:“我和谷雨一样,总觉得背后有人窥探监视!”
连山涧道人都这么说了,其余几个赶紧回头看。
身后没了星星点点的光照亮,漆黑一片,看不到来时的路。
在看眼前,没法看到去路。
几人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浮舟,在一片漆黑中摸索前行。
云晚意低声道:“我们进来会不会太轻松了,这片废矿对魔物来说至关重要。”
“没道理会让我们轻易而举进来,我担心是魔物和那神将天师的陷阱!”
常景棣揽着云晚意,警惕的盯着周围:“我也觉得有些轻松,且走且看吧,我们这么多人,没道理还惧怕。”
山洞内的臭味从未消失过,越往地下走,臭味越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逐渐平坦。
刚松一口气,谷雨只觉得鞋底黏糊糊,鼻尖的臭味里,夹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谷雨跺了跺脚,能清晰听到脚下传出奇怪的呱唧声:“咦,不对吧。”
那声音,和从前他们踩在血堆里一样。
除了他之外,常景棣以及其他人都感觉任何异常。
常景棣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踩到了血?”谷雨声音中
,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你们都没察觉?”
常景棣和云晚意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脚下。
目光所及,一切正常,并没有他所说的血。
“你是不是弄错了?”常景棣蹙着眉,道:“黑暗中我们看不到,所以其他感官会放大。”
“或许你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错以为是血。”
“是真的!”谷雨跺了跺脚,依旧能听到脚底传来的声音:“爷,属下跟着您出生入死,死人堆里也呆过。”
“血和其他东西属下还是能分辩的,属下脚底的确是血没错!”
常景棣拉着云晚意的手朝他靠近几步。
烛火随着他的动作,时明时暗。
常景棣蹲下看了眼,谷雨鞋底板上,的确黏着一层腥臭浓郁的血。
诡异的是,除了谷雨脚底之外,其他人都没有!
从血的黏腻程度看,应该是刚踩上的。
“怎么会这样?”云晚意心下一紧,道:“我们走在前,谷雨居中,他身后还有灵果儿和山涧道人。”
“若真有血,我们几人鞋底不可能完全没有沾染。”
“是啊。”灵果儿抬着两只脚,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察看自己的鞋底,道。
“我就跟在他背后,鞋子上没有呢!”
“该不会,我被魔物盯上了吧?”谷雨缩了缩脖子,朝周围环顾着。
常景棣几人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提议道:“谷雨,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走。”
“跟紧些,按照现在的走势来看,我们应该快到了。”
谷雨嗯了一声,前后脚挨着常景棣。
说来奇怪,他前后脚跟着常景棣,鞋底的怪异逐渐消失了。
谷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一半。
山洞中依旧黑暗,温度却在一点点升高。
几人同时察觉了不对。
“好热啊。”灵果儿率先受不住,拉了拉衣襟,咂着嘴道:“还口渴!”
山涧道人捋了把胡子,他周身已经出了一大层汗,压住心里的焦躁,道:“是很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地儿。”
云晚意和常景棣也好
不到哪儿去。
这股子热和夏日暑热完全不同,又潮又闷又热。
本就存在的腥臭味因为温度的上升,增加了不少。
大.大小小五个人,像是被巨大的臭味蒸笼罩着,正在锅上蒸。
常景棣和云晚意交叠的双手,皆濡出一大层汗,手却都是冰凉的。
云晚意心里一直不安。
这股子不安,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
尚未开口,常景棣盯着她身后,猛然拉着她凌空而起,快速对几人道:“让!”
山涧道人反应更快,没有回头看是什么情况,直接擒住谷雨的肩膀往上。
灵果儿则是往云晚意身边飞来。
一眨眼功夫,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已经堆满密密麻麻的干尸。
外形和他们从入口进来,一路上看到的差不多。
但,又不一样。
这些玩意儿虽然是干尸的样子,却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操控。
行动迅速,能在眨眼间攻击,一扑不成,又朝他们凌空站着的位置看来。
所有的干尸都没有眼睛,脸上黑洞洞的两个窟窿,像能看清一样。
云晚意蹙着眉,惊疑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常景棣也不清楚,凝神想了想,道:“多半是魔物所控的傀儡。”
桑田镇成百上千的人被吸干鲜血,仅剩下的尸身,则成为魔物的傀儡兵!
干尸傀儡明显不会飞,一层叠着一层往上。
山洞就这么高,眼瞧着傀儡干尸越来越多,如潮水似的涌过来,即将堆到和山洞顶齐平。
“不好。”山涧道人眯着眼,道:“它们想以这种方式叠起来对付我们!”
“干尸傀儡不仅数量庞大,行动更是敏捷迅速,在这狭小的山洞,我们明显不占优势!”
“往里面走!”云晚意擦了擦额间的汗,当机立断道:“如道人所言,它们太多了。”
“要对付起来必会消耗我们的精力,不如先避战,等寻到那群邪道所布置,用来复活魔物的大阵,就好了!”
来不及再商量更多,几人快速朝没有干尸的方向而逃。
越走,越
深。
温度越高!
云晚意周身汗湿了,衣裳汗涔涔的黏在身上,她回头看了眼,没看到干尸追来,示意常景棣停下。
不仅云晚意,其他几人也早就汗透了。
灵果儿是果子,本就怕热,缺水之下难受的吊着舌头,和小狗儿似的哈气。
“你有没有感觉出魔气的存在?”云晚意顾不得询问几人,侧头问常景棣,道。
常景棣一手搂着云晚意,一手拿着重羽扇戒备着。
闻言看了眼重羽扇,摇头道:“没有,不仅是我,重羽扇也毫无反应!”
云晚意的姮之玉,照样如常。
两人的视线,朝山涧道人和灵果儿看去。
灵果儿一边如小狗哈气纳凉,一边含糊不清道:“看我做什么?”
“帝谌的本事都无法感知,我当然也不知道!”
山涧道人沉沉摇头:“我的符咒罗盘没有异常。”
“也就是说,我们都感应不到魔物的存在?”云晚意总算知道哪儿不对劲了。
这里是复活魔君墨夷的地方,不可能一点儿魔气也没有!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魔物已经强大到能隐匿气息了。
还有个可能,有人替魔物遮掩。
北山观和南山寺依旧安稳,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猜对没有,终归废矿内不安全。
“敌在暗我们在明,这里不对劲。”云晚意当机立断:“不行,我们得先出去!”
常景棣正要接话,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怪笑。
——“进了君主的肚子,还想出去?”
笑声越近,腥臭味越浓。
自暗处,走出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人。
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
哪怕山洞内的光幽暗,依旧能看到那人如干尸似的,干瘪的只剩下皮包骨。
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完全不合身,更显诡异。
他比干尸更高级一点,至少眼睛还在,浑浊中散发着幽红的光。
常景棣把云晚意往身后拉了拉。
干瘦的道人没有落地,他脚下像是无端长出干尸一样,层层叠叠为他搭出一个椅子。
“等了这
么久,你们总算出现了。”干瘦道人桀桀怪笑,声音沙哑如破铜烂铁磕磕碰碰。
腥臭味铺面而来,熏得几人差点当场吐出来!
云晚意忍住恶心,偏头问山涧道人:“这就是您的师祖?”
山涧道人苦笑着摇头:“都成干尸了,谁看得出他长什么样儿?”
“而且声音也听不出来,但按照夫人之前所言,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有弱点吗?”云晚意继续问道:“我们这一趟中计,被请君入瓮了!”
山涧道人再度摇头,低声道:“当年有他的踪迹后,作为师门败类,我们整个山门出动围剿。”
“可,饶是那么多人,也无法将他如何,他乃邪修,毫无底线,只要能提高修为,什么邪恶的办法都会尝试。”
“我师父,便是那次围剿中,丧命于他之手!”
山门叛徒,加上魔君相助,岂非毫无弱点?!
云晚意面色更差了:“这么说,我们进来这一趟,凶多吉少?”
“嗯。”山涧道人沉沉点头,道:“多半如此,不过已经这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先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找出弱点。”
虽然,连山涧道人也觉得这话,没有多大的可能。
修道之人的弱点命门,哪能轻易找到!
常景棣听着云晚意和山涧道人嘀嘀咕咕,手中的重羽扇微动。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光,顺着他的动作,直奔干瘦道人而去。
干瘦道人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眨眼没了影子。
虚空中,再度传来他难听的怪笑:“哎哟,难怪如此嚣张,竟然是千年前的重羽扇。”
“是个法宝,可惜君主说了,你非帝谌,伤不了他老人家!”
干瘦道人离开,他当座椅的干尸们无法避免。
白光砸向干尸群的一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干尸化作粉末消失在空中。
常景棣收起重羽扇,朝虚空冷声道:“既知晓重羽扇,看来墨夷已经有了神识。”
“怎么,他出不来,所以叫你这么个小喽啰,当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