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按照云晚意的吩咐去了前院。
打眼就瞧着大祭司带着婢子在前,身后则有不少官眷,这家的夫人,那家的老夫人,穿红着绿,他不敢正眼看。
惊蛰自是不好和这些人打交道,好在王妃有先见之明,叫立秋跟着。
立秋上前几步,眼眶还红着,朝众人道:“多谢各位老夫人和夫人,前来探望王妃。”
“只是王妃身子不好,王爷爱护王妃,在榻前守着,也无心见客,还请各位贵人先回去。”
“等咱们王妃好转,再宴请各位贵人。”
“那是。”徐腾的夫人站出来,道:“我们本也是关心则乱,想着瞧瞧王妃如何,倒是忘了叨扰一事。”
“这是我们国公府存的百年山参,送给王妃,希望王妃早些康复。”
徐大夫人起了头,剩下的几家夫人老夫人,纷纷留下带来的礼物。
一应,全是上好的补药,燕窝,何首乌,人参,甚至还有不少立秋叫不上名儿的东西。
惊蛰看了眼立秋,凑到她身后,低声提醒道:“这里头,有几个是王爷不想来往的人的家眷,全部收下只怕不妥。”
但,若只收几家的,有偏心之嫌,得罪了人也不好。
立秋也知道这个道理,顿了顿,朝众人道:“奴婢奉命出来招待各位贵人,主子不在,奴婢不好擅作主张,收下各位贵人的东西。”
“请各位贵人带回去,等王妃能见客了,大家再来。”
话音落下,就有个面生的夫人,大声道:“姑娘,咱们带东西来,都是给王妃进补的,知道王妃不缺金银珠宝。”
“姑娘若是不收下,岂非浪费咱们一番苦心?”
立秋看了那夫人一眼。
她清楚的知道,那夫人只是念在她是个年轻婢子的份上,以这些话相逼,迫使她不得不收下。
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便是王妃面前的红人,尊贵也是下人,不好直接反驳客人。
可收下,王妃那边又不好交代。
立秋面上不显,心下不好受,简直是放在炭火上烤!
正为难之际,余清鸿的母亲,余家夫人站出来,轻声道:“是我们思虑不周了,只担心王妃的身体,没顾着圆满。”
“来人,把我们太师府的礼物收回来,等王妃身子稳妥些,我们再来看望。”
余大夫人紧随其后,道:“去,把我们家的礼物也拿上,余家妹妹说的是,的确是我们唐突了。”
“这种事,唉,我们是关心则乱。”
有太师府的夫人和国公府夫人开头,剩下的夫人,立刻顺着她们的话,将礼物收回。
开头面生的夫人,尴尬的站在原地。
目光上抬间,和夹在人群中几个夫人对上眼了。
几人心照不宣,也只好按照众人的来。
礼物很快收回了,大家见不到王爷和王妃,自然要走。
立秋和惊蛰送完客,屋内还剩下大祭司没走。
瞧那意思,也没打算走。
惊蛰不好搭话,立秋上前奉茶,低声劝道:“大祭司,王妃危在旦夕,王爷在跟前寸步不离,只怕是抽不出空来招呼您。”
“您若不先回驿站,等王妃好转了,再请您过府?”
大祭司坐在堂中,叹道:“我和旁人不同,好歹是你们王爷的外祖母,外孙媳妇刚有孕,胎像不稳,我怎么能回去?”
立秋蹙了蹙眉,还要再说。
大祭司苦笑着,继续道:“唉,当年帝鸢进宫,我是万分不舍,我就这一个女儿,岂放心她这么远走?”
“可惜,家国大义面前,她不得不前往,这么多年我从未来北荣看过,这心也疼的厉害。”
“尤其是我那女儿,年纪轻轻,芳华正茂却没了性命,留下常景棣一根独苗。”
“他是帝鸢唯一的血脉,镇北王娶妻不在,如今他也有了骨肉,我这做外祖母的,难道还不能在了?”
一席话,把立秋要说的话堵得死死的。
立秋不好拒绝,讪讪道:“您也知道,王妃情况不好,王爷心疼不已,寸步不离的看着,也没机会见您。”
“他不见我,我去见他就是。”大祭司起身,放下茶杯道:“我好歹是他们的外祖母,孙媳妇遭罪,我岂能高坐当客?”
立秋淡然的脸上,出现些许裂痕。
这大祭司要真硬闯,她自然拦不住。
可这样一来,王爷受伤的事情就捂不住了!
立秋的视线,求救的朝后面看去。
惊蛰恍然大悟,立刻道:“大祭司,内院乱做一团,王爷定是没工夫看您的,要不,要不您先去客院安置?”
大祭司眯着眼,看着两人的动作,总觉得不对劲。
她想着能安顿先住下,后面再打算,也没什么不妥。
大祭司顿了顿,道:“这样也罢,等他们消停些,我在去探望!”
立秋和惊蛰同时舒了一口气。
惊蛰还要回去汇报,立秋带着大祭司前去客院安置。
为了确保万一,立秋将大祭司住的客院,安排在远离主院的地方。
清净豪华,唯一不足,就是离得远,要打听消息都不容易。
此外,立秋还拨了几个会功夫的婢子,作为伺候大祭司的丫鬟,在客院伺候。
惊蛰匆匆去主院,迎面瞧见云晚意早在廊下等着,赶忙上前行礼:“王妃,人都打发了。”
“可还圆满?”云晚意看到他眉心紧锁,也知道肯定出了篓子,问道。
“别的都圆满,立秋到底是跟随您许久的人,知道怎么和那些个人周旋,又有国公府和太师府的夫人帮腔。”惊蛰先是说了好话。
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只不过,旁人都是客,还算好打发,就是这大祭司,立秋委婉的请她离开。”
“可谁知道她端着王爷外祖母的谱子,又搬出死去的帝妃娘娘,逼得属下和立秋,不得不先将人留下。”
“不过您放心,立秋有打算,将人隐去北边最里面的竹香园了,那边幽静,环境极好,却离您这儿一南一北,来往不易。”
“大祭司要有个动静,我们也能提前知道,有所防范。”
云晚意嗯了一声,道:“大祭司来者不善,要是好打发,也不至于让王爷退避三舍,这么些时日不去相见。”
“好歹,是王爷名义上的外祖母,你们好生待着就是。”
惊蛰一顿,旋即小声道:“王妃,那大祭司今日就几番要求前来看望您,立秋以您情况不好,王爷寸步不离的看守为由,拦着没让。”
“您也知道大祭司的身份,摆出谱子来,不是属下这些人能拦住的,属下担心,她明日怕是要硬来。”
“到时候没了阻拦的借口,王爷这边……”
云晚意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打量着惊蛰,道:“我记得,王爷几次叫你用人皮面具,扮做王爷来虚晃别人?”
惊蛰立刻明白了,支吾着道:“王妃,就那人皮面具,晃一晃别人也就罢了,那大祭司火眼金睛,又有帝氏的秘术。”
“属下只怕无法将她瞒住,一个不好,坏了您和王爷的事,就完了!”
云晚意一笑,道:“我既然提出来,必然有万全的准备,大祭司就算怀疑,也无法拆穿你!”
惊蛰满头雾水,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您,您该不会,又让属下躺在榻上,以病为借口吧?”
云晚意摇头,冷笑道:“我本就以动了胎气为由,不好见人,再让王爷以病了为借口,还怎么行事?”
“你带着谷雨去换上王爷的衣裳和佩玉,一定别露怯,你跟随王爷多年,也知道王爷平日如何说话行事。”
“那大祭司不如你懂王爷,哄骗她也不算难。”
惊蛰讪讪的,道:“好,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临走时,云晚意又叮嘱道:“切记,别露怯,这阵子别见双喜,大祭司既然在府上住着,她必然会派人来查。”
惊蛰会意。
安排好惊蛰,云晚意又叫人放出消息。
一夜过去,整个上城都知晓,镇北王妃雪地纵马,又摔了一跤,才有的身孕没能保住,小产了。
镇北王大恸,守在王妃榻前,一步也不曾离开。
镇北王府更是撤下所有喜庆之物,下人来回匆匆,神色慌张,人人自危,生怕被镇北王迁怒。
还有人说,王爷得知王妃胎儿没保住的消息,出了主院后,在前院打砸一通,连一颗几十年的老树都遭了秧。
早间大祭司起来,就听到了各种消息传来。
“就是这些了,奴婢去前院瞧过,比海碗碗口还粗的树,被人一掌劈作两半。”大祭司的心腹珠玉,低声汇报道。
“整个王府,只怕就是王爷有这个本事了,奴婢故意绕到主院走一遭,王妃院子里的丫头个个红着眼。”
“尤其是昨儿出去见客的那个立秋,眼睛红肿的厉害,一开口吩咐人都带着哭腔,绝对没有假。”
“倒是厉害。”大祭司眯着眼,道:“进门几个月少有团聚,这么快就有孕了,看来人传镇北王不能人道,都是假的。”
珠玉想不到主子竟然提及这摊子事,不好搭话。
好久听不到大祭司的回应,珠玉又壮着胆子,道:“皇上忽然禅位,宣告六皇子为太子。”
“不等大家缓和,明日就叫新君登基,实在是太过仓促,那端王和莫莎尚在囚禁中,咱们,该如何?”
“莫莎是帝鸢身边唯一剩下的人,自然要救,但不是现在。”大祭司不慌不忙,道:“随我去走走。”
“我总觉得不对劲,云晚意自个儿是不可多得的医术天才,她难道不会知道自己有孕在身?”
“再说了,我还听说她厉害至极,曾在大雪天一袭红衣,骑着良驹纵马,马术厉害,又岂会摔跤?”
她这么一说,珠玉也觉得有问题。
可,珠玉左思右想,又想不通其中关窍,只能狐疑道:“王妃若是假装小产,又是为何?”
“为了对付我们。”大祭司冷笑道:“这云晚意心机了得,诡计多端,走一步前面看五步,后看十步。”
“玉夫人和连珏已经死了,百里氏远在尘赣县的玉楼,被人破了机关,全部覆灭在大水中。”
“连带整个尘赣县的百里氏人,全部被杀的一干二净,她们不成威胁了,只有我们。”
珠玉恍然大悟:“这个镇北王妃,还真有两下子。”
大祭司面色更冷:“没两下子,我那好外孙子为何非她不可,还给了全北荣女人中头一份的尊荣?”
“走吧,去瞧瞧去,摆着外祖母的谱儿,总要做点实事。”
竹香园离得远,刚一开门,王府上下都知道了。
消息快一步飞到主院。
云晚意当即传了信,叫扮做常景棣的惊蛰,带着谷雨匆匆出门。
今日,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他作为皇叔,必然要到场,再喜欢她这王妃,也得去!
惊蛰心中忐忑,可念着云晚意的话,不得不挺起胸膛,学着常景棣平日的样子,冷冽高傲的出了门。
大祭司半道就听说了,常景棣要去参加新君大典。
也好。
常景棣走了,她要去,连云晚意都没办法阻拦!
大祭司加快脚步,走到了主院。
进门的时候,和愁眉苦脸的算卜子打了个照面。
大祭司脚步微顿,蹙着眉朝算卜子的背影看了眼。
“大祭司,怎么了?”珠玉疑惑道。
“那老婆子是谁?”大祭司眯着眼,直到人看不到了,才问道。
珠玉早就打听过了,道:“那嬷嬷是宫中接出来的老嬷嬷,在王爷这边养老。”
“老嬷嬷?”大祭司心头疑惑,顾念正事,还是先去看了云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