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镇北王府前,常景棣并未通知任何人。
他猝不及防归来,云晚意猛然瞧见,眼前一热:“王爷怎么回来了?”
“想你。”常景棣一把将人捞进怀中,狠狠吸了一口魂牵梦萦的味道。
怀中的人柔软,却瘦的厉害。
抱个满怀,他都不敢使劲,生怕稍微用力,人就折了。
常景棣的手圈住她,话是责怪,同时透着浓浓的心疼:“怎么感觉几日没见,你又清瘦了。”
“还有这衣裳,未免太单薄了些,天气骤然转冷,已有下雪的架势了,可不准偷偷少穿衣裳。”
云晚意靠在他心口,闷闷的笑声传出:“我在府上吃得好,睡得好,怎么可能瘦,倒是王爷。”
她的手在他腰间动了动,抱紧了些,道:“王爷腰身都瘦了,一看在宫中就没好好照顾自己,还说我呢!”
“宫中饮食自然没有王府厨子做的顺口。”常景棣稍微松开了她,低头仔细打量:“没有你在身边,食物都是用来果腹的,无滋无味。”
云晚意噗嗤笑了,嗔怪道:“我看王爷没少吃甜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
“我都是发自肺腑。”常景棣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探去:“不信你摸摸。”
他说她穿的单薄,其实他自己才是。
北风呼呼,他还穿着一身夏裳。
“怎么,宫中被嫧灵把持,王爷连件厚衣裳也穿不得?”云晚意摸到他硬硬的胸膛,嗔怪道。
“天气骤冷,衣裳来不及做。”常景棣顿了顿,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我又不想穿别人的,沾染陌生气息。”
“好在出入都是马车,没受凉。”
云晚意哼了一声:“王爷作践自己的身体,正是风口,若是冻坏了,又给别人机会。”
“不会不会。”常景棣赶紧保证道:“我绝对不会生病,定会生龙活虎的面对!”
话是这么说,云晚意还是心疼,吩咐寒露给王爷准备热水和衣裳。
“我没回来,你受委屈了。”常景棣牵着她在软塌上坐下,道:“府门口的事情,我听说了。”
“对不起,又一次让你独自面对。”
“他们有备而来,王爷在不在府上,结果都一样。”云晚意轻声道:“王爷不需要自责。”
“你呀,太懂事了。”常景棣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什么都不依赖我,这让我很挫败!”
“依赖。”云晚意靠在他肩膀上,道:“王爷回来了,也好拿主意,玉夫人活不成了。”
常景棣一顿:“她只是被我重伤,留着还得引出其他人,应该不会死。”
云晚意靠在他肩头,闻言抬头看了眼他的侧脸,道:“玉夫人被王爷重伤在前,后面又被自己的阵法反噬。”
“她躲起来疗伤,我和师父趁机报了玄医一脉的大仇,给玉夫人吃下的是祖师爷留下的毒,无药可解。”
“最多三日,人会死的很惨,根据我留下来的人汇报,我们走后不久,连珏就过去了……”
连珏是她生母,于情于理,她能大义灭亲,却不好做手刃生母的人。
何况连珏城府更深,比玉夫人难以对付。
常景棣了然,道:“连珏的事情,我会搞定,不用担心。”
“嗯。”云晚意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无比的安心:“王爷在宫中进展如何,那嫧灵公主,又是如何同意放你回来的?”
常景棣把这几日在宫中的所听所见,详细的告诉云晚意。
说到末尾,叹道:“嫧灵放不下多年前,皇上亲手送她出嫁的怨,也放不下在东裕遭受的苦。”
“她回来,是要皇上的命的。”
云晚意诧异的抬头,疑惑道:“弑君,然后呢,她如今是东裕太后的身份,杀了北荣的君王,岂不是意味着两国之间要开战?”
这个问题,常景棣也问过嫧灵。
“嫧灵给的说辞,是她回到北荣,就只是北荣的嫧灵公主,并非东裕太后。”常景棣蹙着眉,道。
“她父亲新武将军一辈子忠君,连知道先帝要毒杀他,他都死的心甘情愿,有这样的父亲,嫧灵不会颠覆北荣。”
“她要的,从来都是皇上亏欠她的。”
嫧灵还有见事没告诉常景棣。
但常景棣知道了。
嫧灵出嫁前有了身孕,但因为出嫁前半个月,都被皇上圈禁,每顿吃点汤水清粥。
她身子不适,全部被归结为没吃好的原因,皇上只想让她出嫁,并没有宣太医前来诊断。
嫧灵自己也不清楚,是在去东裕的半道上,她遭了风寒,才诊断出来。
那个孩子,最终死在东裕后宫的磋磨中。
或许嫧灵的恨意,也为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吧?
这件事,常景棣并未打算告诉云晚意,免得脏了她的耳朵。BIqupai.
云晚意也曾遭人背叛,遭人利用,太清楚那种滋味了。
她淡淡道:“师父总说因果,有因才有果,皇上也的确昏庸不安,杀良将,诛忠臣,寒人心。”
“换一个明君,或许百姓会好过很多,朝臣也是一样,就是不知道嫧灵公主,打算如何利用百里氏?”
常景棣看了眼云晚意,道:“嫧灵和百里氏,并非我们起初想的那种关系,他们是互相利用。”
“嫧灵只想利用百里氏,帮她爬上高位,在回到北荣复仇,百里氏则需要至高权利,还需要嫧灵新武将军后人的身份。”
“卸磨杀驴,双方都有摒弃对方的意思,嫧灵更是直接,说可以除掉百里氏了。”
云晚意听的眉心紧锁。
事先她们猜测过很多,关于百里氏的幕后之人。
猜来猜去,谁也没想到是出嫁许久,被传已经死了的嫧灵公主。
嫧灵公主归来后,云晚意也曾私下猜想,嫧灵会帮百里氏到哪个地步。
万万没想到,是常景棣说得这种情况。
意外之余,云晚意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嫧灵和百里氏散伙,没那么麻烦了。”
“是啊。”常景棣听着外边呼啸的风,道:“就是这个风,听着越来越厉害,要下雪了,林逸说马上会迎来酷寒天气。”
云晚意从他肩头起身,神色凝重:“山涧道人也这么说,我准备让人告诉王爷这个消息。”
“道人说司天监知晓,贸然进宫,嫧灵把持一切,可能节外生枝。”
“道人说得没错。”常景棣沉声道:“林逸去找我说起了此事,我离宫前,嫧灵刚让人下达命令,应对极寒。”
云晚意担心的,却是另一重:“道人还说,这种天象太过诡异,明显是人为。”
“酷热后是极寒,不论是对我们,还是对百姓,都是影响,而且我担心……”
云晚意犹豫了一瞬。
常景棣接过话,道:“你是担心,门口闹事的那些人?”
云晚意点头:“街上戒严,人人自危,闭门不出,却有人集结在王府门口闹事,本就值得怀疑。”
“极寒来临,又有人遭殃,哪些人编造出什么天象异常,是我这百里氏血脉的原因,无知的人都会相信。”
“到时候,王爷和我会被逼的就范!”
常景棣摸了摸她的黑发,道:“哪些人,不外乎是玉夫人指使的,玉夫人不行了,连珏就算继续用这一招也没问题。”
“反正,她们几个留不得了。”
云晚意心中还是不安。
常景棣拥着她,道:“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放心,我在呢!”
云晚意靠在他心口,随着他一声一声的有力心跳,果然心中安稳了不少。
寒意来的很快。
傍晚刮风后,大雪接踵而至。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上城都笼罩在白皑皑中。
晚间后厨炖了热锅子,山涧道人和算卜子也在,几人一起相聚。
屋内热气腾腾,满是香味。
云晚意推开窗,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心头怅然。
“怎么了?”常景棣走到她身边,看到院子里的雪,道:“是在担心外头的人?”
“嗯。”云晚意苦笑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却觉得百姓无辜,之前陡然暑热,很多人生病死去。”
“眼下又是极寒,极寒比酷热更磨人,短短一天的时间,发生巨大变化,也不知道城中百姓准备好没有。”
她自己挨过饿,受过冻,清楚的知道那种把人冻僵的天气,有多难熬!
尤其在春种不成,四月很多人没了青菜小菜果腹。
暑热加严寒,城外的野草野菜都没法应急。
“我吩咐了,开仓放粮。”常景棣轻声道:“王府名下的庄子,都会尽可能帮百姓度过难关。”
云晚意嗯了一声,关上窗户,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这种事,感慨也没办法。”
他们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算卜子和山涧道人也能听到。
两人对视了一眼。
山涧道人放下筷子,道:“从天象看,严寒和暑热一样,会持续一段时间,熬过去,就能恢复正常。”
“我担心的是,很多人熬不过去。”云晚意叹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唉。”
昨日,她叫人去了苏家,外祖父一家死的死,散的散,留下个老夫人,还疯魔了。
外祖父老的厉害,府上清廉,留下的钱财物件都不多,她派人送了很多东西过去。
可,她能帮外祖父,城中乃至北荣,有多少个外祖父一样,甚至不如外祖父的?
他好歹还是刚致仕的老将军呢!
“因果有报。”算卜子轻声道:“逆改天象,比想象的要严重多了。”
“倒是你自己,最近瘦了不少,要注意身体才是。”
山涧道人闻言,看了算卜子一眼,低声道:“你自己也是。”
算卜子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看向云晚意。
云晚意听到了这话,但没什么反应,避开算卜子的视线。
她隐约猜到了算卜子和山涧道人的关系,或许,比她以为的还要亲密很多。
只是,她身为徒弟,不好多问,也不好干涉。
师门没了以后,师父东躲西。藏,几次遇险差点丧命,若在这个年岁,遇到昔年爱人,也没什么不妥。
她尊重师父的每一个决定。
一顿饭吃完,各自回去。
云晚意和常景棣先一步离开。
算卜子和山涧道人在后,山涧道人主动开口,声音沉重:“晚意的事,可以准备了。”
“我一直准备着。”算卜子笑了笑,看着前面相拥离去的背影,道:“她能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
“唉。”山涧道人知道她的性格,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是愿意,可你想过她没有?”
“她尊你为师,敬你如母,要知道她这条命,是你的命换来的,会甘心吗?”
肯定不能!
算卜子神色微变,带着警告道:“晚意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在事成之前,千万别让她发现!”
山涧道人神色复杂,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哀痛和酸涩:“好,我会答应你。”
此时,云晚意和常景棣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常景棣把玩着她的手,想到看见的蛛丝马迹,狐疑道:“你有没有发现,道人和师父之间,似乎是旧相识?”
“嗯。”云晚意微微点头,道:“不仅是旧相识,更像是旧爱,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听师父提过一句。”
“如今看来,就是山涧道人了,若师父和他能再续前缘,也没什么不妥。”
常景棣嗯了一声:“山涧道人不错,只是修道之人,要绝七情六欲,只怕不会重修旧好。”
“不管如何,只要师父高兴,我都支持。”云晚意反握住常景棣,道:“我只有师父和王爷两个亲人了。”
气氛有些伤感。
常景棣看了她一眼,忽然拦腰把人抱起,在她耳边道:“那就再造一个,跟你骨血至亲的人!”
热气喷在脖子里,又痒又酥。
云晚意笑着躲开,气氛逐渐升高。
窗外没有月色,只有大雪。
屋内的气温,却炙热如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