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景棣还是头一次看到云晚意这么虚弱的样子。
他哪里会放心:“我还没说完计划呢,即便是太后要求,哪有非要你去坐镇的?”
“今日在太后跟前我没继续反驳,是因为端王的事,免得太后看出什么,真到了明儿,你不去,太后还能真如何?”
“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是用端王逼迫太后说出当年的事,你身子不好,何必参合其中?”
云晚意知晓常景棣对她的疼爱,却也正是因为这份疼爱,她必须要去:“王爷清楚其中道理,我也明白。”
“若是能顺顺利利,也能免去很多麻烦,在说那张赫本就是不怀好意,万一殿前节外生枝……”
“晚意。”常景棣扶着云晚意瘦削的肩头,直接打断她的话,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依我的来。”
“事情是大,但你比所有事情都重要,有我在呢,未必事事都需要你去出头!”
“王爷说得没错。”算卜子端着药碗进来,顺着常景棣的话道:“刚才在外边,我隐约听到了几句,也不是故意偷听。”
“端王第一次进宫见皇上,不会做什么事,晚意,相比起些,你的身子更重要,知道吗?”
都这么说了,云晚意也不好继续僵持,只能退一步道:“那王爷多带些药去防身,端王蛰伏多年,不能按照正常思维去猜测他的行径。”
“好,都听你的。”常景棣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眼算卜子,端过黑乎乎的汤药递给云晚意,道:
“你乖乖吃药,等身子好转,我们再谈其他。”
汤药是算卜子亲自熬的,苦味不算很浓,冷热正好,云晚意直接一饮而尽。
常景棣却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一袋花生糖:“从宫中出来顺道买的,想着你喜欢吃。”
花生糖刚出锅不久,热乎着呢,拿出来时糖还会拉丝。
云晚意吃了一口,只觉得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算卜子瞧着小俩口如蜜里调油,悄无声息的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这一次,晚意终于找到打心眼里对她好的人了,连细节都能顾上,旁的不会差!
算卜子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刚出门,迎面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谷雨。
“嬷嬷。”谷雨打了个招呼,问道:“王爷可是在这儿?”
“在里面呢。”算卜子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儿,疑惑道:“有什么急事?”
“是……”谷雨知晓算卜子的真实身份,也没隐瞒,低声道:“王爷派属下去玉夫人那边换解药,可那玉夫人油盐不进,差点杀了属下。”
“早就料到了。”算卜子叹了一声,道:“我去帮你把王爷叫出来,这种事,别当着王妃的面儿说。”
谷雨丧着脸,沉沉点头:“是,劳烦嬷嬷了。”
算卜子敲门进去时,云晚意正将手中的花生糖往常景棣嘴里喂。
冷不丁看到算卜子,云晚意脸一红,赶紧收回手:“师父。”
要换做别人打断,常景棣早就怒了,可算卜子是云晚意的师父,云晚意把算卜子当做亲娘。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悻悻的起身:“师父还有事?”
“谷雨在外头求见。”算卜子背对着云晚意,给常景棣使了个眼色:“怕是有要紧的事,晚意这边我来照顾,王爷先去忙吧。”
“麻烦师父了。”常景棣知道多半是因为玉夫人的事,又朝云晚意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过来。”
云晚意乖巧的点头。
常景棣一出去,谷雨赶紧把事情说了说,末了道:“瞧玉夫人恼羞成怒那样儿,只怕轻易不会松口。”
主仆两人朝外走,常景棣脚步慢了几分:“你见到玉夫人了?”
“没看到,是一个白衣婢子出来接洽的。”谷雨顿了顿,叹道:“那婢子好生厉害,几句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动手。”
“若不是属下反应敏捷,这会子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白衣婢子,想必是红泪了。”常景棣眯着眼,思索道:“玉夫人不见你,红泪又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如此看来,玉夫人身上的毒也发作了,她们没办法解开。”
谷雨听的云里雾里,疑惑道:“爷,您这些话何意,属下再去一趟?”
“不必了。”常景棣挑了挑眉,捏着檀木珠子的手越发用力:“王妃这边有算卜子师父照料,玉夫人可没有。”
“她先是中了晚意防身的毒药,后又中了本王随身携带的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她更是耗不起。”
“那王妃呢。”谷雨犹豫着,低声道:“小人瞧着王妃身子的确不好,连算大师都没有万全的法子……”
“本王知晓。”常景棣吸了一口气,道:“本王给了两日时间,若明日玉夫人还不上门,本王会亲自去找她。”
“你先下去,派人盯着玉夫人那边的一举一动。”
他们二人的对话,被刚好踱步在长廊拐角,准备去看云晚意的云怀瑾云怀书兄弟,听的一清二楚。
两人不敢做声,生怕惊动常景棣。
看着常景棣主仆走远,云怀书捂着嘴,尽量压着嗓子,声音中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听王爷的意思,晚意她的情况很严重!”
云怀瑾若有所思:“我们来了一日,总没见到晚意,晚意自个儿的医术了得,却是医者不能自医。”
“王爷和她自个儿都束手无策,想也能想到情况糟糕。”
“那怎么办?”云怀书着急道:“王爷有本事,他怎么不直接去找那玉夫人,拖得越久,晚意越是危险啊!”
“听王爷话里的意思,该是晚意的主意。”云怀瑾叹了一声:“她素来有主意,便是王爷,也要依着她的性子来。”
“我们先去看看晚意吧,她嘴上不说,处处还是考虑了我们二人。”
兄弟二人到云晚意院子里时,云晚意正被算卜子和寒露一左一右搀扶着,准备去院子里散散心。
“晚意!”云怀书叫了一声,眼眶登时红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几日不见,云晚意实在是消瘦太多,那张绝色的脸好像只有皮包骨,更添清冷。
本来白皙的肤色,看上去是病态的惨白。
云怀瑾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中也是抽痛,忍着情绪上前道:“晚意,哪儿不舒服?”
看到两人,云晚意有几分意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王爷不是下令,让他们在客院呆着,不能来打扰她静养?
“我们不来,还不知道你病的如此严重。”云怀瑾声音颤抖着,道:“我们兄妹是一家人,不能什么苦都要你独自承受。”
“是啊,晚意。”云怀书身子没好利索,激动起来心口钝钝的疼,他下意识捂着,急声解释:“我们不是从前狼心狗肺的人了,是真的担心你。”
“你别将我们当做外人好不好,有什么事大家一起面对。”
“好了。”云晚意看着他们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由笑了:“我的情况你们帮不上忙,知道也是平添担心,这才瞒着。”
“既然来了,整好和你们说一说,玉夫人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她的目的是复活百里氏太子。”
“那太子还是我们同母异父的弟弟,所以需要我们的鲜血供着……”
“这些我们都知道。”云怀书急躁的打断,道:“方才听王爷说,你和玉夫人互相用毒牵制着。”
“晚意,身子要紧,可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去帮你把解药要回来!”
“不可。”云晚意知道云怀书性子急躁,做事又不怎么考虑后果,赶紧道:“她比我严重,等她先低头。”
“你们现在去,端的打乱我的计划。”
激动之下,云晚意咳嗽了起来。
寒露帮她顺着气,叹道:“两位云少爷,就按照王妃的来吧。”
“好好好,我们都听你的。”云怀书吓到了,赶紧安抚道:“你别激动。”
“嗯。”云晚意缓过劲儿,道:“看也看了,你们先回客院去,最近别出去了,需要什么,跟你们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说。”
云怀书还想说什么,云怀瑾拉住他,对云晚意道:“好,听你的安排,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们兄弟等几日再来看你。”
云怀瑾拉着云怀书回去,云怀书想了想,挣开他的手,跪在算卜子跟前,道:“嬷嬷,我见过您。”
“那时候我伤得重命悬一线,是您妙手回春将我治好,求您想想办法,让晚意早些好起来。”
“会的。”算卜子将人扶起来,道:“云三少爷的伤也没完全恢复,还是先顾着自个儿。”
“王妃这头有这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事的。”
等兄弟二人离开,算卜子拉着云晚意的手在院中的小亭子坐下,道:“看来这兄弟俩,是真心待你的。”新笔趣阁
“往后,你也多一重依靠了。”
“迟来的真心。”云晚意想到前世,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其实我对他们,早就不奢望什么亲情了。”
“可能我这辈子注定了亲缘单薄,无父疼爱,无母怜惜,无兄弟姐妹和睦,只有师父您是真心待我。”
“傻孩子。”算卜子将她靠在自个儿身上,道:“除了我,不还有王爷,王爷那才叫是将你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细微末节,他都做到了,至于你那兄弟情谊,有是锦上添花,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几重依靠。”
“还记得师父之前跟你说得吗,放下心中的枷锁,既是放过别人,也是放过你自己,人生几十年,说短也短,说长则长。”
“师父愿意看到你开开心心,而不是心事重重,被莫须有的枷锁束缚。”
云晚意垂下眼眸,窝在算卜子怀中,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想到曾经种种,怨则自觉爬满心头。”
“你才十五岁。”算卜子摸着她的黑发,轻声道:“嗔痴爱恨,本就是人之常情,控制不好,也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
“师父。”云晚意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好了,这外头冷,稍坐一会儿就回去。”算卜子声音轻柔,充满了慈爱。
云晚意在她怀中,缓缓闭上眼——没有母亲疼爱又如何,师父早就弥补了母爱的空缺。
药力上来,算卜子的气息又让云晚意十分放松,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常景棣来的时候,就瞧见云晚意披着毛茸茸的斗篷,伏在算卜子腿上,寒露站在一旁挡着风。
立秋还去搬了火盆过来。
常景棣到底还是把云晚意抱进了屋子。
她本就纤细,这些日子操劳又身子不适,更是轻飘飘的,抱在怀中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把人安置好后,他叫立秋去后院吩咐,给王妃换上大补的药膳。
……
泰和医馆楼上,玉夫人的样子形似恶鬼,没有气力,却又被疼痛折磨的反复哼叫。
如同喝了雄黄的蛇一样,在榻上痛楚的煎熬。
“夫人,药好了。”红泪端着熬好的药,道:“应该能暂时压住您身上的痛楚。”
玉夫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红泪把人搀扶着勉强坐起,一勺一勺的苦药喂进去。
好不容易按耐住反胃喝完,玉夫人重重跌回榻上:“云晚意那边,还是没人来?”
“除了镇北王身边的侍卫,再无人来。”红泪看着玉夫人痛不欲生的惨样,还是忍不住道:“要不,就把要给换了。”
“没必要为了她,把您自个儿折磨到了。”
“不行!”玉夫人咬着牙,眼角眉梢的阴狠似要溢出来:“痛也痛过了,岂有避开的道理?”
“就扛着,我就不信云晚意能对抗的了那些秘术,她最终会乖乖来求我!”
她一字一顿,似乎要将云晚意拆骨吃肉。
红泪惧怕,却又不得不规劝:“夫人,她是连珏的血脉,咱们不得不顾着几分,真把人折磨个好歹,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