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首都确定是毒了,哪里还有什么侥幸。
皇上眼中若带着利剑,狠狠射向富贵:“大胆的狗奴才,谁指使你谋害孤的,孤可从未说过要喝什么花茶!”
富贵吓得脸上惨白,毫无人色,还在磕磕巴巴解释:“回皇上,您的确没有要求喝花茶,是奴才擅作主张。”
“奴才瞧见您最近心火旺盛,怎么也不见好,口干舌燥的厉害,听大夫说花茶能降火润燥,这才让他们准备。”
“可奴才万万不敢谋害皇上您啊,这花茶是奴才亲手所泡,您若有个好歹,奴才不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吗?”
“奴才再蠢,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皇上眯了眯眼,似乎被富贵这一番说辞给打动了。
他顿了顿,转向魏院首,再度确认道:“确定是凝香散?”
“千真万确。”魏院首惶恐,垂着脑袋,道:“微臣几人仔细斟辨过,凝香散的香味,恰好被花茶掩盖。”..
“而花茶中的冰糖,则中和苦味,寻常人完全无法察觉,饶是微臣几人,也是细细查认后,才敢确定。”
说到这,魏院首总算抬起脑袋,试探道:“恰好镇北王妃也在,王妃医术皆在微臣几人之上,不如让王妃瞧瞧?”
皇上本就不喜欢云晚意。
起先,是因为她灾星的身份,又是镇北王常景棣的王妃,还是常景棣最爱的女子。
谁知道摇身一变,竟又成了福星,保不齐常景棣逐渐好转,正是因为她的福泽庇护!
皇上神色复杂,并未直接答应他的话。
太后见状,先一步开口,道:“魏院首说得没错,晚意医术了得,她确认过,也免得伤及无辜。”
“晚意,你上前去瞧瞧,那茶碗中,是不是有劳什子凝香散。”
“是。”云晚意行礼后,走去桌案边查看茶杯。
事已至此,皇上也不好反驳,只能默许她去了。
茶杯中的水是去年封存的茉莉花,的确能安神静气,和茶香味混合,香味浓郁。
乍然闻着,察觉不到别的味道,可那股茉莉花和茶香过后,鼻尖萦着一股淡淡的其他香味。
她取出一点水,就着桌案上的宣纸晕开,茶水偏黄绿色,在纸张上,却呈现一种奇怪的森绿。
“回太后娘娘,回皇上。”云晚意放下茶杯,回到先前的位置,沉声道:“茶水中,的确被人放了分量不轻的凝香散。”
“异常的香味和化出来的水色,足以证明。”
太后心知内情,却不能直接揭露。
她沉声问富贵道:“你这贱奴,东西都在这,还不赶紧招供?”
谋害天子乃是死罪,就算认罪,也无法轻饶。富贵在宫中多年,深知这点,岂敢承认!
富贵抹了把额间的冷汗,一口咬定道:“太后娘娘,皇上,求您二位明鉴,奴才的确没有那狗胆子谋害皇上。”
“定是这吕公公,不知道被谁指使,前来陷害奴才啊!”
皇上吸了一口气,面上酝酿着怒意,问吕公公道:“你刚才所言,可有证据?”
“这……”吕公公顿了顿,哭丧着脸道:“事急从权,奴才当时听说花有问题,立刻追上去,身边没有旁人。”
“况且假山附近人本来就少,没有别的证人,但奴才确定所言句句属实。”
“否则奴才岂敢大张旗鼓,闹到太后娘娘和您跟前?”
两人说的话,都有道理。
但,一定有一个在说谎!
皇上眯着眼,似乎在甄别孰真孰假。
沉默之际,魏院首硬着头皮,道:“皇上,其实还有个法子,凝香散颇为特殊,这股子香味馥郁,停留之处,需要一两日才能散尽气味。”
“就算用牛皮纸包裹着,依旧能闻到清浅的香味,既然富贵公公咬定没有,派人去查吕公公说的假山位置,便能知晓真假。”
皇上朝一旁闻讯赶来的莱公公道:“你亲自带魏院首几人,随吕银去那假山的山洞!”
富贵听到这,脸上惨白更甚,额间汗珠越发密集,不一会,从腮边直直往下。
魏院首所言,正是他所担心的!
三皇子将毒药给他时曾再三叮嘱过,这种毒药带着香味,万万不可随身携带!
就算手碰过后,也要立刻洗净,以免存留味道,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才大费周章,把毒药藏在无人在意的假山小洞子里,就算被人翻到,也不可能知晓是他放的。
今日的计划,本也算圆满。
只差一点,皇上把花茶饮下,他趁撤走茶具时,用相同的杯盏换下,别人怎么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谁知道机关算尽,还是没抵过这无常的命运,被追上来的吕公公目睹一切!
等下,等下该如何狡辩?!
这种死罪,逃无可逃啊!
皇上已经察觉了富贵的异常:“你在害怕什么?”
“皇上。”富贵声音也颤抖的厉害:“谋害君上,乃是罪无可赦的死罪,奴才被人陷害,这才惧怕。”
“但愿如此!”太后冷哼着,抢在皇上前面,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狗东西!”
皇上蹙了蹙眉,到底是没应声。
事关龙体,莱公公带着人来去极快,没一小会,就匆匆而归。
魏院首跑出一身汗,也不敢擦拭,就地跪下颤声道:“禀皇上,就在吕公公所指的地方,微臣等人的确闻到了凝香散的气味!”
“不但如此,那包裹凝香散的牛皮纸还没来得及处理。”
魏院首说着,摊开双手,上面赫然是带着折痕的牛皮纸!
皇上闭了闭眼,几息时间又猛然睁开,他顾不得太子身份,几步蹿到富贵面前。
伴随着一记窝心脚的,是皇上震怒不已的咆哮:“狗奴才,究竟是谁给你好处,让你背主弑君?”
这一脚,把富贵踹出几丈远。
好在龙体甚虚,伤势不算严重。
富贵一骨碌爬起来,忍着心口的疼痛,还在喊冤:“皇上,冤枉啊,奴才不敢谋害您,请您明鉴!”
“都是有人陷害,有人利用奴才御前的身份,想要陷害奴才!”
“大胆东西!”太后沉着脸,咬牙道:“你敢说,你没面见三皇子?”
皇上觉出不对,眯着眼狐疑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
“哼,皇上只顾术士,压根没留意过身边人。”太后将魏院首几人屏退,怒声道:“前几日,这御前伺候的狗奴才,私下见过三皇子常牧云!”
“还没几日呢,这狗奴才就做出对君上下毒的事,难道这两者,毫无关系?”
富贵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早就吓得抖成筛子。
没想到,太后竟是有备而来!
她竟然知晓,自个儿曾去见过三皇子!
太后瞧着富贵吓破胆的样子,不屑道:“既然有胆子做,就该有胆子认,现在说,许能留你一个全尸。”
“可若还负隅顽抗,咬死不认,哀家有的是手段让你招供!”
全尸……
富贵难以想象,他会有什么结局,认也是死,不认亦是!
他吸了吸鼻涕,抬手狠狠擦去眼泪,还是决定不认:“太后娘娘,奴才从未私见三皇子。”
“作为御前的伺候的奴才,知晓规矩,怎么可能违背规定,私下和皇子见面?”
“认证物证惧在,你以为诡辩能逃过一劫?”太后冷嗤一声,朝外道:“把人带上来,让他来说!”
门口,邱嬷嬷揪着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太监。
老太监惶恐不安,先是给皇上和太后行礼,而后惴惴不安道:“太后娘娘,皇上,几日前,老奴在长巷后的废弃小屋中躲懒。”
“正打算睡着,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老奴本以为是手脚不干净的太监和宫女,遂没做声,只从木板子缝隙朝外看了眼。”
“却瞧见三皇子和富贵儿在一起密谋着什么,距离不算很近,他们二人声音又压得低,老奴没能听清,只看到三皇子给富贵儿一个东西,两人就散了。”
要说富贵还本着不认的心,老太监这一说,让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希冀,化作了泡沫。
三皇子那般谨慎,却没料到废弃的杂物间,竟然还躲着个偷懒的太监!
果然千算万算,算不过命运的作弄!
“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后挥了挥手,示意老太监退下,质问富贵道:“你以为抵死不认,就没证据吗?”
“事到如今,只有皇上能决定你的下场,你若不是主谋,这口锅可不是你能抗住的!”
皇上龙颜大怒,又是一脚踹在富贵身上:“孤对你们不薄,为何联合贼子害孤性命?”
富贵滚在一旁,擦掉的眼泪再度流满了整张脸。
他不是后悔,而是不想说了,左右是个死!
可,皇上下一句,让他周身汗毛倒竖,冷汗涔涔:“孤记得,你有个相好的宫女,领养了一个儿子,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
“若衷心伺候,勤勤恳恳,怎么也能落和好下场,你若再不说,他们的命也未必能保住!”
富贵身子一抖。
那相好的宫女是他的同乡,这些年他虽不是皇上跟前的大总管,却也因为御前奴才的身份,受了不少好处。
包括皇上兴致高时,赏下来的各种好东西。
富贵不是完整的人,却羡慕别人的小日子,所以和那年纪不小的宫女悄悄对食,还在上城郊外置办了宅院,把两家的爹娘接过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想搏一搏,寻个从龙之功,保证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想到年迈衰老的爹娘,尚只有五岁出头的儿子,还有那可怜的宫女,富贵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皇上,是不是奴才招供,您能绕过他们?”
皇上冷哼了一声:“那得看你说的完不完整!”
富贵擦了把眼泪鼻涕,跪好后道:“奴才承认私下会见了三皇子,三皇子用从龙之功做饵,让奴才为他办事。”
“那凝香散,也是三皇子交给奴才的,奴才并不知道凝香散起什么作用,也不敢问旁人,念着三皇子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不会做什么狠毒之事。”
“奴才实在没想到三皇子胆大包天,甚至不惜弑君,否则奴才绝对不会猪油蒙心,被他收买!”
皇上怒极反笑,捂着心口哈哈笑了几声,道:“又说从龙之功,又说不清楚三皇子的狼子野心,前后矛盾。”
“孤算是看明白了,你觉得孤老矣,妄图搏个从龙之功,让新皇重用你,对吗?!”
富贵哭丧着脸,有被拆穿过后的心虚,不敢和皇上对视。
皇上不说话,屋内再无别人做声。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外头守着的太监通报:“三皇子六皇子求见。”
是皇上命莱公公叫人通传的!
“来的正好。”皇上深吸一口气,朝外道:“宣!”
本来常牧云和常沐泽二人,都不清楚皇上忽然召见的目的,但进门那一瞬,看到屋内的局面,两人心知肚明了。
尤其是常牧云,他没想到富贵身为御前近侍,连这点小事都能办砸!
同时,他心下也忐忑的厉害,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了,富贵有没有招供。
两人同时行礼请安。
皇上只朝常沐泽抬手:“你先起来。”
这下常牧云算是知道了,等待他的结局,并不会好!
但不到最后一刻,他常牧云绝对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