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不安,一直持续到抵达苏将军府。
云晚意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察出不对。
苏家门口守卫都撤了,大门紧闭。
立秋敲门半晌,也不见屋内有人出来。
“王妃。”立秋面色凝重,试探道:“会不会没人?”
“外祖母中毒大病,无法自理,舅母的孩子还小,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都出门?”云晚意直觉不对,吩咐立秋道。
“你带我从后门院墙翻进去,动静小一点。”
主仆二人折腾一趟,从院墙进去后,那股低沉的氛围越发明显。
后院空空,一个人也没有,本是晚膳前的准备时间,完全不合理。
直到主仆两人摸到后院苏老夫人院子附近,这才看到人。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
护院侍卫加起来得有二十几个,仆从丫鬟婆子小厮也有三四十人,把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但这些人面上都挂着恐慌不安。
更奇怪的是,所有人一动不动!
“王妃,他们好像有问题。”立秋看了一圈,又看向禁闭的门,低声道。
这些人也看到了云晚意主仆,可惜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
云晚意蹙着眉,看了几眼后道:“他们都中了迷药,所以无法动弹。”
“啊?”立秋惊疑的看了眼所有人,道:“这么多人,要做到不简单吧?”
云晚意已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在尘赣县福来客栈中,时常都能闻到。
是玉夫人的人。
“玉夫人找过来了。”云晚意深吸一口气,道:“或许,林逸的猜想是真,玉夫人的确是百里氏后人。”
“啊?”立秋又是一顿:“现在该怎么办,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这,将军和老夫人还有少夫人定然在屋内。”
“玉夫人这人做事毫无章法,要不要进屋去?”
云晚意没看到白衣女子的存在,猜想玉夫人应该没带多少人。
她想了想,道:“过去看看。”
立秋戒备十足,蹑手蹑脚走在云晚意前面探路。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屋内传出玉夫人清冷的质问:“苏老将军,本夫人既然寻来,必定有足够的证据。”
“你一把骨头死不足惜,但看在你曾抚育过她的份上,我不会杀你,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将军府上下大几十口性命在前,你还不说实话吗?!”
苏震天动弹不得,面上表情却毫无畏惧:“老夫在战场上杀敌多年,死在老夫手下的人不说几万,也有大几千了。”
“岂会因为你小小威胁而污蔑他人,我说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问的是谁!”
玉夫人把玩着手中的茶壶,轻飘飘道:“多年前连慒交给你的人,还需要我提的更明白些吗?”
苏震天沉默了一瞬。
一旁的苏老夫人虽动弹不得,神志不清,嘴巴却还能动,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一直在咿咿呀呀的喊叫。
如同不知事的孩童,双手沾满了点心碎渣。
虞阅知抱着孩子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对苏震天道:“父亲,连慒大人退了多时,有什么赶紧告诉她吧,团圆要掉下去了!”
虞阅知也动弹不得,可她怀中的孩子还能动。
许是刚醒,孩子并没有哭,可在不停的扭动身子。
眼瞧着她已经抱不住了!
苏震天眼珠子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眼,咬着牙道:“我的确不知,如何能说?”
“看来老将军的嘴还是很硬。”玉夫人慢悠悠的起身,道:“骨头也硬,宁愿舍弃苏家上下众人,也要守住不该你守的秘密。”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云晚意没有继续往下听。
她越过立秋,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玉夫人如此对我外祖父一家,是想遭到报复吗?”
看到云晚意时,玉夫人明显一顿,旋即笑了:“云晚意,你又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和我碰面了。”
“来的正好,有些事,我想你有必要知晓。”
“玉夫人这种手段,说的一切我都不信。”云晚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直接把话都堵在嘴里:“放了外祖父他们!”
“放?”玉夫人挑眉,道:“我可没把他们怎么样,只想求一个真相,可苏将军实在小气,不肯据实相告。”
“当然,这真相和你有关,要不,你来帮我问问?”
“晚意,别听她瞎说。”苏震天和云晚意心知肚明,但在外边面前,绝对不能暴露,阻止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了吗?”云晚意和玉夫人四目相对:“外祖父说不知道,你觉得我信你,还是信我外祖父?”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生母在哪儿吗?”玉夫人何尝不察觉她的避让,试探道。
“不想。”云晚意蹙着眉,警惕盯着玉夫人:“你身边就跟着一个红泪,我已经叫人搬救兵去了。”
“玉夫人再不走,难道想让人瓮中捉鳖?!”
玉夫人不敢赌这个可能性,眯着眼怒极反笑:“云晚意,你真是好样的,好,我们后会有期!”
玉夫人带着红泪离开,并未留下解药。
云晚意赶紧拿着解毒的药粉,和立秋分开行动,帮大家解毒。
好在玉夫人的迷药并不稀奇,云晚意随身带着的解药够用,也能解开。
“晚意,你来的真是时候。”虞阅知松了一口气,道:“否则团圆该摔坏了!”
“舅母受惊,带着孩子先去安置吧。”云晚意挤出一个笑意,道。
“也好。”虞阅知看出她有话要和苏震天说,顺势道:“我等下再过来。”
立秋出去给外边的人解毒,苏震天甩动僵硬的手臂,感叹道:“晚意,还好你来了,又救了我们一大家子一次。”
“说什么救不救的。”云晚意扶着苏震天坐下,又给苏老夫人解毒,边道:“玉夫人怎么会忽然找到这儿来?”
“那个疯女人叫玉夫人?”苏震天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复杂的问道:“你们认识?”
“也算认识吧。”云晚意顿了顿,道:“她在上城势力很大,手都伸到皇宫去了,但轻易不露面。”
“能如此正大光明寻到苏将军府来,肯定是有重大的发现,她到底要做什么,打听连珏?”
苏震天沉沉点头,道:“她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带着人来,出手就将所有人定住了,逼问连珏的事。”
“连珏的事隐瞒多年,百里氏早就消失,为何还有人能查到!”
云晚意想了想,并未把林逸的猜想告诉苏震天,只道:“她势力大,查到也不足为奇。”
“外祖父一定要加倍小心,她能来一次,就能来二次,我总不会每次都及时赶到。”
苏震天疑惑道:“你刚才为何不直接对付她,她们人少,好对付!”
“进来将军府的人少,其他可不一定。”云晚意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团圆差点掉下来。”
苏震天揉着发僵的手臂,并未完全相信云晚意的话:“晚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些事,外祖父不知道更好。”云晚意给苏震天倒了一杯水,道:“我今日来,也是问连珏的事。”
“她当年消失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苏震天想也不想,摇头道:“没有,说实话,她在山中住着,和我们鲜少来往,我又常年征战,她的事我基本不清楚。”
“要不是后来苏锦察觉,闹了好几场,只怕到现在,苏家的人都不会知道那山上老宅中养着别人。”
“你怎么忽然问起此事,还有这玉夫人,她无端找连珏做什么?”
“正因为察觉玉夫人找连珏,我才问这些。”云晚意不想让苏震天继续问下去,起身道:“外祖,我想去看看舅母。”
“嗯,很多话你去说,比我这老头子出面方便。”苏震天这一次没有阻拦:“知道她有问题,我几度想问。”
“可,看着她怀中的团圆,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唉!”
云晚意从院子里离开,直奔虞阅知的院子。
虞阅知正在哄团圆入睡,看到云晚意过来,似乎并不诧异,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唱着摇篮曲。
团圆在她怀中小小一团,打着哈欠,很是可爱。
这场景,云晚意还真不想打破。
没一会儿,团圆就睡着了。
虞阅知把孩子交给乳母,让屋内伺候的人全部出去后,对云晚意道:“王妃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看舅母的做派,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云晚意寻了椅子坐下,轻声开口:“不如舅母主动说吧。”
“那桠木的事,还有你的身份,看在团圆的份上,你应该会据实相告。”
虞阅知给云晚意倒了茶水,坐在她对面,自己手中也拿着茶碗。..
只是,那拿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不说,云晚意也不往下继续逼问,静静等待着。
茶水渐凉,上面的热气逐渐消散,虞阅知终于开口:“早在我答应那些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原想着,这个美梦再做一会儿,多做一会儿,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可惜,梦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天!”
云晚意静静的听着她发泄着。
虞阅知喝了一口将要凉透的茶水,苦笑道:“我想说,不管中间发生过什么,我和你舅舅之间的感情,绝对不参任何杂质。”
“我相信。”云晚意听到这话,叹道:“以舅舅的身份,早知道你是魇族的人,却逼的整个将军府接纳你,必然是真情使然。”
这句话,真真切切触动了虞阅知。
虞阅知把茶碗放下,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再抬头时,她没了往日的精致清丽。
整张脸上都是泪痕,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想听哪一段?”
“从头开始吧,你的身份。”云晚意也喝了一口清茶,沉声道。
“好,那就从头说起。”虞阅知泪中带笑,明显是自嘲:“我和你舅舅相识,既算一场意外,也是一场算计。”
“我本是魇族王族的人,我的父亲是魇族的王君,可惜,我母亲身份低微,不过是个马厩中的养马女。”
“魇族王族最不缺的就是公主,母亲死后,我比最低等的丫鬟还不如,苟延残喘的活着。”
“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使唤我,把我当狗一样的对待,直到那日,我那好父君寻到我,说派我做一件美差。”
“我母亲会医术,我也学了不少,他要我利用这些医术,接近北荣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当时我想着,立功后,父君总能看到我,我不再是那低微叫不上名儿的养马女之后。”
说到这,虞阅知再度笑了笑。
这一次,笑意中的嘲弄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真心。
她想到当年和苏威第一次相遇,继续道:“北荣的小将军的确意气风发,英俊神武,重要的是一身正气。”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我别有目的,我也动了真心,刻意掩埋了自己的从前。”
“再后来,我有了身孕,跟着你舅舅回了上城,安心的相夫教子,魇族那边鞭长莫及,压根无法把我如何。”
“那时候也曾庆幸,我的父君卑鄙一世,却替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虞阅知说起苏威时,目光温柔,明显是沉在爱意中的女人。
云晚意忍不住拆穿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安心和舅舅过日子,桠木你分明知晓,也是你所提供!”
“你以为我愿意吗?”虞阅知眼眶中带着热泪,道:“若有可能,谁不想过平静安定的日子。”
“可惜,有人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用此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他们会曝光我的身份。”
“我一个人死也就算了,可王妃,你应该知道整个苏家,都会被我连累,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
苏威身为北荣大将军,和敌国女子成婚有子,这敌国女子还是敌方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