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安和宫的路上,小太监拿人手短,已经把晨妃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
晨妃的身份比元妃更高,是麟鹤族送来和亲的公主,闺名赫连晨曦,麟鹤族的王希望这女儿如晨曦般耀眼。
未出嫁时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进后宫后,更是凭借姣好出色的外表和单纯直爽的性子,得皇上专宠多时。
但眼前的晨妃,和小太监口中的身段婀娜,玲珑如玉,声音似歌的美人判若两人。
小太监进门时就察觉到了这点,但碍于晨妃的性子,他不敢表现出来,只侧头看了眼云晚意,眼带请求,指望她能理解。
“晨妃娘娘近来食欲大增,常言说能吃是福。”云晚意抬起眼眸,迎面直对晨妃打量的目光,道。
“但若因为生病而贪食,不论胖瘦,伤了身子是大啊!”
话音刚落,晨妃直接抄起手边的茶壶砸向云晚意:“本宫的身子轮不到你来置喙,滚出去!”
几个妃子相继生病,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但不论是后妃还是太后,没一个能好转。
日日看,日日吃药,病情却毫无进展,几个妃子又都病后发生巨大的改变,也便不约而同拒绝太医继续诊治。
是以,她们几人巨大的变化,除了自己宫内的丫头,别人都不知道。
连皇上也担心过了病气,本人不敢踏足,派人去问过,只知晓她们几人依旧病着,病情没什么好转。
而晨妃宫里的婢子早就熟知她的性子,岂敢拿她日渐丰腴乃至肿胀的身子说话,也就是见晨妃第一面的云晚意,敢这般放肆!
云晚意早就防备着晨妃这一招,准确的躲开了茶壶的攻击,退了两步道:“忠言逆耳,娘娘难道没察觉自个儿的变化?”
晨妃的满月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乃麟鹤族第一美人,不管丰腴还是清瘦都好看!”
“娘娘的脸是好看,眉眼深邃,胖瘦都美。”云晚意指了指晨妃腕子上的手镯:“可这样,不勒的慌?”
晨妃闻言,也看向那镯子。
她是在短短十日内,陡然间胖起来的,
原本以为是汤饮喝多了,导致水滞不出。
可之后她滴水未进一整日,还是毫无变化,这才知晓自己身子出了问题。
戴着的镯子链子戒指全部取下,唯独手上这个黑玉镯子,是当初来上城皇宫,皇上亲手给她戴上的。
说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晨妃舍不得取下。
这几日她又胖了些,镯子卡在手腕最细的位置,依旧勒出一道深深的肉痕,想取下,已经晚了。
靠近指端一头,颜色明显比胳膊那一头深。
饶是这样,晨妃依旧舍不得把镯子敲了,解救被禁锢的手。
晨妃把手背到身后,挡住云晚意的视线,咬着牙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治病。”云晚意看了眼外边的天色,道:“娘娘,臣女奉皇上的命前来给您诊治,皇上对您挂念,想早些见到您。”
“您自己变成这样,也很不好受,就单说那手镯,要是不尽快处理,要么敲碎镯子要么废了整个手。”
“以您的态度来看,不管哪一样,都不愿意吧?”
晨妃狐疑的看着云晚意:“你有办法?”
“先把脉。”云晚意放下药箱,道:“方便的话,可让您的婢子说一说病情的进展情况。”
晨妃嘴唇紧抿,显然十分犹豫。
过了一会,她终于想好了,吩咐婢子都出去,她独自和云晚意留下,这才说起病情。
起初也就是头晕不止,原以为是遭了风寒,可病情越来越严重,头昏变成了头疼。
派人去请太医,这才知晓不止她,元妃林美人甚至太后都是这个症状,那时候,他们都依旧以为是什么风寒病症。
一日三餐的苦药灌下去,病没好,却让她胃口大开,开始无休止的吃吃喝喝。
听到这,云晚意低声打断,问道:“娘娘近来可有夜行梦游?”
晨妃一顿,看云晚意的眼神变了又变,轻轻点头。
看,症状都对上了!
晨妃没察觉云晚意的异常,继续讲述。
她吃的也就比寻常稍微多点,算不得夸张,可身子一日胖一日,最夸张的是双腿双脚,原来
的鞋子完全无法穿。
“娘娘那一阵,可有吃过什么和寻常不同的东西,亦或者,用过什么新鲜玩意儿?”云晚意继续问道。
晨妃歪着脑袋回想,肿胀如香肠的手指点在太阳穴,一下一下后,忽然记起一事:“头疼稍微好转后,皇上曾派人送了些补汤过来。”
“说是调理身子,增强正气,避免邪寒入侵的,汤里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若不是皇上所赐,我真不可能喝。”
云晚意在心头翻了个白眼,这皇上,还真是不嫌耗费精力。
这个送点,那个送点。
看来,几个后妃乃至太后的病症出处找到了。
现在新的问题又来了——皇上乃是天子,要谁生要谁死一句话就行,没必要大费周章。
问题又来了,要么,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么是别人借他的手布局。
晨妃说完,见云晚意久久不语,狐疑道:“你这么问,难道是那汤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云晚意收回思绪,笑了笑道:“从脉象上看,娘娘是因为先前药吃的杂,坏了胃口,这才导致饮食不好,人也随之发胖。”
“我先开一副方子,娘娘吃上七日,等消肿后我们再做调整。”
“七日?”晨妃抿了抿嘴,不情愿道:“能不能还快点,我这病说起来挺害人的,现在是谁都不敢见,要不是小赖子是皇上的人,今儿我也不会见。”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宫中设宴,我……想去参假。”
晨妃的病,也是因为蛊毒而起。
云晚意没见过这种蛊,自然要花一定的时间想办法。
真相,依旧不能宣之于口。
她顿了顿,叹道:“七日逐渐好转,已经算快的了,明日绝对不可能,看过这么多大夫,您也该清楚。”
“那好吧。”晨妃起身,挪动着水肿肥胖的身子到梳妆柜前,拿过一个很漂亮的宝石手链:“这个给你,算你的辛苦费。”
“不用了。”云晚意推辞道:“为娘娘们诊治,乃是皇上下令。”
写好方子离开,雪下得更大了。
小太监冻
得鼻尖都红了,举着灯笼上前问道:“云大小姐,这晨妃娘娘身子又是怎么了,奴才前段时间见着还好好的。”
“算起来也没多少天,忽然就变得……”
“前段时间药吃多了,身子水滞不出,自然肿胀。”云晚意半遮半掩,道:“我写了方子,用一段时间也就下去了。”
“那就好。”小太监顿了顿,试探着问道:“那您看,奴才要怎么在皇上跟前汇报?”
云晚意脚步微顿,挑眉道:“一路看诊过来,你不都问过娘娘们的情况,如实说就好。”
小太监了然的点点头:“那奴才先送您回寿宁宫。”
“不用了,路我都知道。”云晚意接过太监手中的灯笼,道:“我自个儿回去,免得你给皇上汇报晚了。”
小太监想了想,也是这个情况,对云晚意又多了几分好意:“多谢云大小姐体恤,奴才叫莱亮,大家都叫奴才小赖子。”
“小姐若有什么问题,往后派人跟奴才知会一声就是。”
云晚意点点头,看着小太监匆匆朝勤政殿而去。
小太监的身影看不到了,寒露从夜色中出来,接过灯笼,低声道:“奴婢去过镇北王妃府,告知了王爷一切。”
“好。”云晚意点点头:“淮安侯府如何?”
“奴婢只听立秋说,林州云家的人趁您不在,多次去找过老太君。”寒露压着声音,道:“但不知道是不是大夫人和云柔柔的事,让老太君受了些打击。”
“面对林州云家的示好和试探,老太君都以身子不适,或者是其他借口给搪塞了回去。”
“老太君来这一招,只怕他们会坐不住。”云晚意似笑非笑:“说来说去,主意最后还是会打在我头上。”
“您在宫中,他们鞭长莫及。”寒露此时尚且不知林州云家的打算,安抚道:“就是这宫中几位娘娘,情况如何?”
“不是说话的地方。”云晚意四下看了眼,摇头道:“回去再说。”
漆黑的夜下着雪,为深宫添了几分森冷。
主仆二人回到寿宁宫时,桂嬷嬷迎上前问
了一嘴几位后妃的情况。
云晚意还是用那套托词,桂嬷嬷也没怀疑,只说太后娘娘吃过药睡下了,明儿再让她诊脉。
云晚意这才得以回偏殿休息。
好歹是太后的寿宁宫,哪怕没其余丫鬟伺候,屋内依旧样样俱全,炭火烧的很暖和。
寒露给云晚意倒了茶水,又端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小姐忙碌大半日,想必还没吃东西,奴婢给您准备了些点心。”
云晚意并没什么胃口,浅浅吃了两块,又和寒露说起今日所见。
寒露也不知道这诡异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主仆二人分析了一番,便打水洗漱睡下了。
隔壁太后房中,也熄了灯。
夜更深了,夹杂着寒风呼啸,云晚意躺在榻上想着几位妃子的情况,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午夜,窗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云晚意不敢作声,捏着防身毒药下地,刚走到窗边,却见那黑影翻窗而进:“是我!”
这声音……
“王爷?”云晚意小声试探。
“是。”常景棣低低应道:“是我,别害怕。”
“王爷怎么……”云晚意没有点灯,就着廊下微弱的灯笼光线,瞥见他竟然端直站着!
常景棣的脉象她虽未看过,但附骨之疽并不是轻易能治好的,帝景都是在她亲手施针之下,这才有所好转。
难道常景棣请来的神医,真的这么神?!
云晚意无比震惊:“王爷的腿好了?”
“没有好。”常景棣往前几步,凑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道:“林州云家的人想借此机会对你下手,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
“时间紧急,我必须前来告诉你,也就顾不得腿伤了!”
一墙之隔便是太后的寝殿,两人并不敢太大声音,离得极近。
他呼出来的气如软绵的云朵,喷在她耳边的鬓发上,带起一阵痒痒的感觉。
云晚意心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是因为担心她,这才不顾腿伤前来?!
“还有一件事。”不等她反应,常景棣继续道:“你让查的算卜子有消息了,他极有可能真的在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