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遇

进入十月,天气微微转凉,晨起一场大雨席卷过整座城市,尔后是无尽弥漫的雾。

一整天都没怎么见阳光,街上阴冷、寒湿,雨虽停了,皮肤露在外面仍感觉凉津津的,像被沾湿的保鲜膜不留空隙地包覆住了。

单论气候的话,港城和纽约很相近。

冬寒夏凉,雨水充沛,漫长的雨季里,空气潮润得能拧出水。

宋云今在纽约一待就是四年,期间一次也没有回过国。

如今回到港城一月有余,两座城市相似的气候湿度,有时候会让她心神一恍,产生自己仍身处华尔街金融大厦的顶层商务套里,居高临下,透过落地窗俯瞰异国城市风光的错觉。

那时的她,隔着干净得纤尘不染的270度全景弧形玻璃,却只看见高楼外面大片大片的铁灰色。阴郁的阵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滋生蔓延的冷潮湮没了万物。

天是灰的,建筑是灰的,就连楼宇间棋盘式交错纵横的道路,和穿过雾霭直射而下的阳光也是灰的。

目之所及单调而苍肃的色调,透着一股现代化都市冷冰冰的气息。

如此刻阴天起雾的港城,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压得人心头沉重。

傍晚时分。

宋云今去银行办点手续,顺便吩咐司机去两条街外的干洗店,取她上周送去干洗的几套套装,取完衣服再过来银行接她。

等从银行办完事出来,室外的冷空气无缝不钻。

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目光扫过街边,整齐停放的一排汽车里,没看到熟悉的车牌。

正要给司机打电话,问他把车停哪儿了。

这时,一对手挽着手的小情侣步履匆匆地和她擦肩而过,错身之际,轻快八卦的谈笑声传进她耳中。

说什么十年难一遇,劳斯莱斯撞了法拉利。

闻言,宋云今不由得一怔,手机亮着的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讯录页面,号码没拨出去。

她这次回国,是寰盛集团高层会议表决通过,多方博弈妥协的结果。

公司内忧外患,撂下一堆烂摊子没人收拾,最后还是要把她从大洋彼岸请回来力挽狂澜。

可笑的是,当初联合起来把她像落水狗一样逐出国内市场的,也是寰盛董事会这帮态度飘摇、唯利是图的墙头草。

从宋云今的航班降落在港城南郊机场的那一刻起,注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止寰盛集团,整个港城的地产行业和核心金融圈,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波动和焕然一新的洗牌局面。

阔别四年归来,她愣是整出了熹妃回宫的架势。

作风张扬,行事高调,出入公司都是前呼后拥的大阵仗,索性将座驾一并换了,购入一辆最新款劳斯莱斯库里南顶配,落地价格近千万。

新车的座椅还没坐热乎呢,不是这么巧吧?

她的视线循着那两个说要去看戏的路人的背影,往街对面看去。

只见在街道斜对面,路口要拐弯的地方,人群渐渐聚集。

宋云今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前排,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豪车相撞、满地狼藉的现场,而是背靠在其中一辆明黄色超跑上的年轻男人。

浓云铺天盖地,灰色天幕压低。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仿佛自带打光一般耀眼吸睛。

迟渡虽然懒散地靠在车身上,神情也是漫不经心的,架不住他天生身形优越,容貌无可挑剔,随便往那一站就是焦点,举手投足自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不驯,引得周围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他而去。

他穿得随性,上身仅着一件黑色衬衣,最基础的款式,面料质感上乘,领口微敞,露出瘦削笔直的锁骨。

锁骨线条延伸成两个清晰的v字对角,右侧深凹的颈窝里,恰到好处地点着一颗显眼的红痣。

那薄薄一点红在他冷白肤色的衬托下,如玉石上的血沁,无瑕纯洁中的一星旖旎痕迹,似透骨而出的一滴血,坠在那里,格外显出一种疏离禁欲又勾魂摄魄的性感。

男人的身后。

黑色库里南的车头直直撞上了明黄色法拉利的车尾,撞击力道不轻,法拉利尾部侧裙凹陷进去一大块,尾灯碎裂,碎片散落一地。

库里南的车前盖也因为猛烈撞击严重变形,引擎盖内部冒出丝丝缕缕的灰烟。

很明显这是一起发生在街口的追尾事故,劳斯莱斯库里南追尾了法拉利。

万幸的是没人受伤。

这条街人流量尚可,出了交通事故,又是两辆平时在路上都少见的顶级豪车。如此稀奇的小概率事件,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旁观,絮絮低语,议论车子的身价。

再不懂行的也能看出来,这两座移动的“钞票堆”一撞,维修费约莫撞掉了市中心几套房。

而且前面那辆法拉利超跑是真心漂亮,前卫高级的流线型外观,金属涂漆熠熠闪光,亮眼的明黄色车身搭配炭黑炫酷的爪式轮毂造型,个性张扬,未来科技感十足。

被撞成现在这副惨烈样子,连看热闹的路人都不禁为之心疼惋惜。

再看车主本人,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谓态度。

他斜斜倚在跑车旁,眉眼淡漠,看不出情绪,左手搭在车门上,手腕上戴一块苔藓绿的百达翡丽,右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外壳纯黑磨砂质感的打火机。

光线昏昧的阴雨天里,幽蓝色大雾在街面上四起,风起雾涌,无声无息蔓延开来。

他高且瘦,在雾中朦胧的侧影那么薄,修长挺拔,像一柄黑色刀鞘。

颔首低眉之际,一双桃花眸中寒光尽敛,只是那神色懒倦的冷淡英俊面孔上,薄唇微挑的戏谑劲儿,散发着顶级蛊王惑乱人心的磁场,勾得人移不开视线。

年纪轻轻开这种级别的豪车,出了车祸,亲眼目睹价值八位数的崭新超跑被撞得面目全非,也似不值一提。

这般潇洒不羁,挥金如土的纨绔作派。

一看即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金字塔上躺平的享乐者。

四周不乏或好奇艳羡,或怨愤讨伐的目光,箭镞一样射向包围圈中心的他。

男人背过身,浑不在意。

“宋总。”

车祸中的另一位当事人,驾驶劳斯莱斯的司机戴兴朝眼尖,发现了双手揣在风衣兜里,站在吃瓜群众里看戏的真正车主宋云今。

听到肇事司机这一声口齿清晰、毕恭毕敬的称呼,站在那辆被撞得破破烂烂的跑车边上身材高大的男人,意兴索然地回头,不经意的一个抬眸,隔着雨后缭绕氤氲的浮白水汽望了过来。

那冷淡且略带探究的眼神,定格在宋云今脸上时,令她克制不住地浑身一僵。

耳边刹那静默,血液逆流上脑,她的身体先于思维作出反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仿佛要把自己藏进人群中,不被他寻到。

可他一眼就捕捉到她。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空气似一瞬凝滞。

同她对视数秒后,他唇边那抹不易察觉的微妙弧度忽然扩大了些。

“姐姐,是你的车啊。”

他率先开口,倦哑的声音像是浸了水汽,咬字很轻,压着点鼻音,听起来低低绵绵的。

迟渡的左眼角上方,眉骨以下,有一道愈合很久却还清晰凛冽的疤,生生截断了眉尾。

也因为这个笑容,那道淡淡的白色月牙状的疤痕随着他挑眉的小动作,跟着往上轻扬了一下。

他有张桀骜的面孔,浓眉深目,高鼻薄唇,完成度极高的五官立体如古希腊神话雕塑,刀削般深刻的轮廓透着野性的英气。

不笑的样子分外冷酷,但只要一笑起来,眼睛一弯,那股生人勿近的攻击性转瞬就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有种人畜无害的单纯无辜感。

很多年前,宋云今在见到迟渡的第一眼,心里想的就是,他长了张会让小姑娘伤心的脸。

凭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天真又勾人的无辜感,只要他想,他在情场上绝对所向披靡。

睽违四年,她记忆里的他瞳色偏淡,是浅透的琥珀色,不知是不是阴天的缘故,现在看那双眼睛,是纯粹浓烈的黑。

凝望着她,深不见底。

——“姐姐。”

在经历过那些事以后,他竟还会这么叫她,还叫得这么熟稔,这么自然。

像过去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难堪的对峙和言辞激烈的决裂从来不存在一样。

宋云今的心倏然一紧,喉咙发涩,心虚地避开了他直视过来的目光。

另一边,司机戴兴朝无措地搓着手,赔笑从车后绕过来,不住鞠躬:“宋总,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看银行门口没停车位了,就想停到街对面。光顾着找停车的地儿了,雾太大,没注意前面……”

这起追尾事故中,谁是过错方,一目了然。

宋云今手一抬,止住司机长篇大论的道歉,她定了定神,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给迟渡递过去。

公事公办的态度,口气很疏远冷静:“抱歉,我们全责,后续的赔偿事宜,可以联系我助理。”

说完,她又转向自家司机,细长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没等她开口,戴兴朝挺直了腰板,先行汇报:“宋总,这边出事以后,我立刻通知了晏助理,她会安排新的车过来接您去星锐。”

宋云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知道补救,还不算太糟。

晚上七点约了星锐传媒的老总吃饭谈合作,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更何况她也没料到他们的久别重逢,会发生在这样一种双方都毫无防备的突发状况下。

潦草突然到称得上戏剧化。

满大街的车,怎么偏偏就和他的撞到了一起。

迟渡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惫懒姿态,规矩了不少,站得笔直如松。他一手抄在裤兜里,戴百达翡丽的那只手捏着她递来的名片,眼睫垂下,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名片上的内容。

在他面前,宋云今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想速战速决:“如果还有什么问题……”

“恭喜。”对方倏忽打断她。

他两指夹着那张薄白的名片,朝她晃了晃,抬起脸,笑容真诚明朗:“姐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总经理了。”

这声“恭喜”来得太突然,可听起来又像是出自真心实意,不含半分讥讽。

宋云今一时愣住,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的判断力,靠近他身边,就像走进屏蔽仪的辐射范围,脑海中嘀嘀嘀迭声响起警告信号,全面失灵。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竟茫然不知该作何回应。

赴美前她还只是寰盛一个部门的副总,当年爆出那桩甚嚣尘上的高层丑闻后,她被媒体围追堵截,遭舆论唾骂,公关也无济于事。

彼时公司内斗混乱,董事会股东势力分裂,各方虎视眈眈,她背后无人支持,无奈之下,被迫出走异国他乡。

离开时几近两手空空。

这几年她转投海外的新赛道,做风投和对冲基金,在华尔街操盘股市,利益场上缠咬厮杀,冲出一条血路,赚得盆满钵满。

从众叛亲离到东山再起,不过用了短短四年时间。

集团里那帮仗着资历深屡屡看轻她的开山老臣,当年怎么把她赶出去的,等到今天,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笑脸谄媚地再把她请回来,坐稳寰盛总经理的这个位子。

一朝吐气扬眉,于她,的确是件喜事。

不过她不明白他的重点怎会偏移至此,完全没把他自己被撞烂的车放在眼里。

迟渡收了她的名片,双手插在兜里,往前一步,黑沉沉的眼睛直视她,似是有些苦恼地轻声开口:“怎么办,今天出门急,忘了带名片了。”

他一靠近,宋云今就想退,又觉得他们这样一进一退太过刻意,只好抱起双臂,微微侧开身体,用手肘不动声色地隔开和他的距离。

心思全放在彼此身体的间距上,有些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没关系,我有你的电话。”

挨得近,他身上清冽洁净的味道,无可避免地漫过她的鼻端。

很淡。

隐隐约约一缕冷调的木质香,像是檀木和雪松混合的男士香氛,从他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领口幽幽散发出来,轻柔缱绻地笼住她。

“这样啊……”

他将尾音拖长,别有深意似的,下一秒就忍不住笑了,舌尖顶了顶腮,微歪着头看她。

恍然顿悟的语气,转瞬变成含了点幽怨的委屈。

“姐姐说不要再联系,我还以为姐姐早就把我删了呢。”

他一口一个姐姐,看似礼貌克制,绅士得体,然而长睫下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睛,由上而下注视着她,像是稳操胜券的猎手把猎物圈进自己的领地。

眼神专注炙热,瞳光似燃起火焰,几乎要把她的影子融化在浓墨般漆黑沉郁的眼底。

对于自己眼神中呼之欲出的强烈的侵略性,他丝毫不加掩饰。

宋云今被他盯得脸颊发热,止不住地皱眉。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同样是叫她“姐姐”,从前的他青涩活泼,每叫一声“姐姐”,语调都是愉悦上扬的。

那会儿迟渡年纪还小,稚气圆润的脸庞还没长开,女孩儿般秀气,少年气质蓬勃干净,像一张白纸,任她着墨书写。

她要他往东,他绝不会踏西边一步,看向她的眼神总是晶晶亮,像一只等待主人呼噜毛的乖狗狗,有事没事都喜欢冲她撒娇,笑起来又乖又甜。

活脱脱一块软和的糯米糖糕化成人形,亲一口都粘牙的那种。

哪像现在。

相差之大,简直脱胎换骨。

明明他笑起来的模样,唇角翘起的弧度和弯弯的清水般澄亮的眼睛,和从前并无分别,可如今那笑容落在宋云今眼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面前这个顶着她最熟悉不过的脸,带给她的感觉却近乎陌生的男人。

周身自带睥睨一切、压倒众生的冰冷气场,一双含笑的深眸中透出的凛然邪气,配上他低沉磁性嗓音轻唤的“姐姐”,尾音连着气音,苏到极致的蛊惑撩人。

每一声都令她头皮发麻,险些招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写《过世cp突然官宣了》。

骄纵野玫瑰×雅痞贵公子,娱乐圈甜饼,感兴趣的bb点个收藏呀

文案:

明芜和庭昀是家喻户晓的娱乐圈金童玉女,童星出道,一路搭戏,承包了偶像剧男女主的少年时期。

明芜姿容昳丽不可方物,庭昀眉眼清隽矜贵脱俗。

热心拉郎的网友be like:这两位真的希望他们结婚的人非常多jpg.

但明芜和庭昀的不和传闻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上综艺,走红毯,但凡参加活动同框,他们避嫌到连一个眼神对视都唯恐发生。

日子久了,大家默认这对国民cp已经be。

cp粉磕生磕死,磕的也是戏里火花四射,戏外立马老死不相往来的浓浓的离婚感。

再后来的某天,热搜爆了:#乌云cp官宣#

紧随其后刷屏的是:

#内娱最新颖的塌房方式#

#明芜 直播#

#我死去的cp原地复活#

这一切,源于一起惊动全网的直播藏人事件。

明芜任性妄为惯了,又一次没有向经纪公司报备,深夜空降直播间。

直播开始时,她明显不在状态,看上去郁郁寡欢。

播着播着,却又无端雀跃起来,并且目光有意无意地,总往镜头外的某个方向瞟。

正当粉丝怀疑明芜家里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她提前结束了直播。

直播黑屏了,声音却没关。

一片漆黑的视频画面中,很快响起了按捺不住的接吻声,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桌上的东西皆被扫到地下,连同直播的手机一起。

在信号彻底断掉之前,在线观看直播的数十万人,都听到了疑似正被人压在桌上堵着嘴亲的明芜,相比起生气更像是撒娇的,含混不清的嗔怪:“唔……你还知道回来!”

以及另一道辨识度极高、大众都熟悉的声线,音色沉醇,性感沙哑。

“桌子凉,阿芜,抱你去床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