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像狗

“一剑开天,必然会耗费甚多的修为,而我又待在天道的眼皮底下,多半是扛不住镇压的……”

面如生铁的老者露出一口白牙,“但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一死罢了!我孟九,像只乌龟似的在这南山里住到了今天,连这等屈辱苟且的活法都不怕,还会怕什么死?”

秋金曾因开天失败而剑心蒙尘,在江南道乡下的茅屋里待了十年,方才令剑心再复澄明,有了“出关”的心气儿。

而如今。

这名隐居多年,剑心早已如灰的卖炭老翁,仅仅看了一眼昔年宿敌的唯一佩剑,便令剑心死灰复燃了。

剑神,重回人间!

孟九面带笑意,看着满头黄发,身为神剑主人的男子,问道:“你怕死吗?”

秋金摇摇头,却又点了点头,直言道:“回前辈,我不怕战而身死,只怕……死得有所不值。”

孟九站立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黄发男子的肩膀,“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在秋金和凌真的注目礼下,老人往屋外走去,行至门口时高声说道:“我若死在这间茅草屋里,便是轻于鸿毛;若死在天道重重碾压之下,那便是重于泰山!”

凌、秋,还有西域公主叶一燃,三人匆匆追了出去。

三者来到草屋门口时,高瘦老者已化成一缕耀眼的璀璨剑光,直奔北方而去。

这位天帝麾下最强的剑侍,天上、天下剑意最盛的“剑神”,将自己的本名元神与佩剑融为了一体。

孟九即是无极。

无极亦是孟九。

————

这一日,一个绰号“剑道神明”的老者,抱着求死之心,孤身来到了龙蜀王朝的国都扶霄城。

有扶龙修士,数百人。

有江湖武夫,数千人。

有羽林禁军,数万人。

上万强者倾巢而出,皆拦不住那位锐若长剑的老人。

皇宫大殿前,与烈柔齐名的“扶霄第一护城将军”王天禄。

在那座“保皇大阵”的精气加持下,勉强阻住了老人的那一股前冲之势。

身穿棕黄色马褂的黑瘦老者,止步不前,巍然立于广场之上。

老人无有言语。

顷刻,一柄辉煌无比的巨型光剑,出现了在天地之间。

剑意鼎盛,将保皇大阵内完全可视作至尊境强者的王天禄。

压得丝毫抬不起头来。

此刻,一个属于老者的洪亮声音,顿时响彻云霄:“今日我孟九,再开一次天门!”

不止是扶霄城,亦不止是一座中原龙蜀王朝,而是整片天下的男女老少。

人人皆闻此言,人人俱惊——孟九要开天?!

巨剑劈落,苍穹又裂开了一道数万里的沟壑,无数璀璨的金光洒落人间。

那些悉为天道的机缘。

继轩辕黄帝、太公姜尚,以及独孤十三之后。

人间有剑神孟九,第四次开天!

老者遥遥望着西边的天空,满面春风,笑得几乎快要合不拢嘴了。

他无限快意且快哉的朗声道:“独孤十三,我不输你啦!”

孟九又望向了南方,喃喃道:“姓秋的小子,你请我喝了壶酒,我赠你一份机缘。”

孟九将自身所获的那份天门气数转入秋金体内后,迈出了一步。

一步。

即入“超然”的境界。

老人要过天门!

有数以万计的仙界神明站于天门之上,俯瞰着那位黑瘦老者,众神厉声呵斥:“尔怎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孟九,你这是自寻死路!”

“胆大包天!”

“速速散尽修为,否则性命顷刻而休!”

孟姓剑神的嘴角高高上扬,手指苍天,语气轻蔑道:“你们这群无能又无为的神仙,就算活了万万年,焉能敌我一剑?如今,我已天上天下全无敌,你们更是连我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过了,区区命如蝼蚁一般贱的家伙,还敢在此饶舌?”

这是凡间之人,第一次将仙人比作蝼蚁。

包括天庭帝尊在内的诸天众神,无不雷霆震怒。

一个嗓音挟着不容置疑的口气,高声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放弃,即可活命!”

孟九嗤之以鼻,唾骂道:“天帝,我既已身临天门处,安有在此放弃的道理?”

老人语罢。

天道碾压滚滚而至。

一只代表了仙界至高威严,由海量天机凝聚而成的金色巨掌,从天门探出。

泄愤般重重拍打在孟九的身上。

一柄无极剑,扛御无极天道。

整座扶霄皇城都被一股玄妙至极的金光笼罩了起来。

罩内,众生安然无恙。

除了那个狂妄到视仙人为蝼蚁的年迈老者孟九。

无极剑消失不见。

老者被金掌轰碎了整副身躯,元神与魂魄尽皆灰飞烟灭,尸骨不复!

人间再无“剑神”。

————

天际之上,雷霆阵阵。

被尊为众仙主宰,拥有着无上神力的那一号“神明”,在那只金掌落下之后,用世上凡人尽可听闻的声音警告道:“谁人再敢僭越天道,妄想以如此逆行跨过天门,孟九之死,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

南山茅草屋的门口处。

叶一燃望着头顶苍穹裂缝里,弥漫出的那些绚烂金光,眼神之中熠熠生辉,那份“威仰体魄”,开始幻化出浓郁气机。

若青龙般的本命真气,在西域公主的体内欢快游曳。

叶一燃的修为,隐隐有了突破至“六品体炉境”的迹象!

秋金在消受那份剑神馈赠的天机福缘之后,恢复无上大天龙体魄,鬈发变直,其色又重回漆黑。

调息、入海、神行、破兵四大秋金的得意法诀,皆至圆满之境,底蕴即巅!

秋、叶二人俱是一派欣然神情,他们举目望天,双目放光。

而眼下。

只有那名青袍年轻人,与其他两人的状态大异。

这会儿的凌真,屈膝蹲了下来,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深埋脑袋,丝毫不见表情。

屋门外。

那一条孟九生前养的黄皮老狗,慢悠悠走至凌真脚跟旁,舔了舔。

然后颓废的趴倒下来,好似没有软得骨头一样。

于是,这条老黄狗,再算上心性大跌的那袭青袍。

这里便有了两条再没了精气神撑着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