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手被冷冷打掉,维文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悦,反而放肆地发出大笑。
充满神经质的笑声刺激着奥薇的耳膜,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地板上流淌着的大片鲜血,她无法控制自己冷静,发麻的头皮还有内心升腾出的那股怒气,激发出了奥薇压抑已久的血性,双手握住了旁边的一把椅子,十分想要抄起来就往维文特的脑袋上砸。
她手背上的青筋直暴,胳膊上的肌肉紧紧绷着,时刻准备发力。
但是刻在骨子里的理性压制住了她,一时冲动的打斗是无意义的。
“别管维文特那个疯子!”
奥薇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最要紧的是卢斯文!
不再理会发疯的维文特,奥薇绕过瑙拉文夫人的尸体,查看晕倒的卢斯文,发现她的裙子卢斯文自己的。
“卢斯文……卢斯文……”奥薇喊了两声,将卢斯文从意识朦胧中唤醒。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一只胳膊就从她的背后绕了过来,把她死死地勒住。
“维文特……”
奥薇的眼角暼到了那个男人硬朗的下颚轮廓,奋力挣扎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维文特竟然还想杀掉自己。
维文特的声音在奥薇耳后呢喃:“我就知道你的爱虚伪的只是一张面具,你也去死吧,活着,只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
肘击,后踢,扭转,都没有作用,对方不是普通人,而是拥有着精湛格斗技巧的杀手,在身体素质上远远超过奥薇。
他站起身来,用手肘勒住奥薇的脖子,由于身高的差异,奥薇被勒得连脚尖都无法挨到地面,她无法呼吸,颈骨都快要被扭断了。
睁开双眼的卢斯文,无力地仰视着这一幕,她刚刚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死去,现在又要亲眼看着好友被扭断脖子,这一瞬间,她仿佛活在地狱。
一切的美好都被撕得粉碎,痛苦正摧枯拉朽地向卢斯文袭来,将她的世界翻转成不认识的样子。
而濒临死亡的奥薇在最后一刻,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喊,她叫着那个令人憎恶的名字:“维—文—特!”
“奥薇……”
维文特手松了,疯狂的他有了一丝清醒的模样,低声说着:“抱歉,我……”
“咳咳……”奥薇落到了地上,她喘着气,大口地呼吸,艰难地爬起来,“抱歉?你对我有什么好值得抱歉的?看看你干的这些,看看你的妻子!看看那些死去的人!”
“你干什么?质问我吗?还是在……审判我?”最后的尾音上扬,带上了戏谑和诘问。
奥薇防备地后退,她感觉面前的人又变了,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囊一般,一会儿懊恼忏悔一会儿狂傲肆意,恶鬼阿尔的名字来到了她的嘴边:“阿尔——”
听到她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维文特的嘴巴突然向两边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唔!你知道我,那打个招呼吧!”
他把手伸出来,像一个绅士般优雅。
但奥薇只是后退,保持着警惕。
“啧啧啧,瞧你害怕的样子,真是让人伤心啊!”维文特活动了手腕,“就是因为你那种把人当做怪物一样看的眼神,他才会畏缩地不敢面对你,你瞧!他是不是个胆小鬼,明明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现在却又后怕反悔,你们人类真是虚伪!”
“他做的?不是你做的吗?”奥薇一步步后退,维文特一步步逼近,他握着那根刚刚杀死瑙拉文夫人的手杖,食指摩挲着手柄处镶嵌的黑色宝石:“我?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我们共用一个身体。”
奥薇后背碰到了墙壁,她自己退无可退了。
维文特低头看着她惊惶的表情,有些迷恋:“真是漂亮啊,尤其是这双眼睛,真让人舍不得。”
可嘴上说着舍不得,他手上却抽出了手杖里的细剑:“你还是去死吧,除非要你死了,他才会无所顾忌,背弃掉为人的一面,与我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魔鬼!”
“觉得你能如愿吗?”
她不是一个只会在原地发抖的柔弱女性,在双方力量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她灵活地选择了闪避,利用大厅里面的摆件花瓶进行反击。
但这改变不了局势,奥薇本身是以灵巧和箭术为长的敏捷型佣兵,多数的时候,她依靠的是头脑和布局,而不是像现在这种连武器都没有的情况下,和一个格斗技巧已经炉火纯青的顶级杀手正面搏斗。
奥薇很快就落于下风,体力不支,缠斗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但是拥有丰富格斗经验的维文特,非常清楚奥薇的心思和动线,他总是提前一步封锁住奥薇的退路,几次奥薇想要从楼梯或者窗户的方向逃脱,都被他堵死了。
他就像在进行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一样,慢条斯理地将奥薇的体力和精神全部都消耗干净。
细密的伤口如同樱花结在枝头一样,在奥薇的身上大片大片地绽放,唯美地进行着凌迟。
鲜血染红奥薇全身的衣服,她的体力即将宣布告竭,这时自救的潜力被挖掘到了最大,她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剑刃划过的地方永远只停留在皮肤的表面。
所以自己全身的伤口虽然多,但却并不致命。
或许——
奥薇的脑中有一个结论,虽然她并不确定,但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只听到“叮”的一声,维文特丢了武器,被奥薇奋力撞到了大厅厚重的书架上,一地的卷轴和书本掉落,维文特整个人也被压在了架子
情形出现了反转,这次变成了奥薇拿着从书架上掉下来的翻书杖,对准维文特的要害了。
维文特被书架压得不得动弹,胸口因为严重的撞击而疼痛异常,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艰难,鼻腔里充满了血腥气,就是这种时候,他还能保持着笑容,嘴角一边溢出血,一边说:“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仗着他不敢下死手,就这么肆无忌惮!”
是的。
维文特的利刃始终没有袭击奥薇的要害,或者说,他在有意避开脖子、心脏、大脑这种致命的部位,她在最后时刻发现了这一点,并利用了这一点,在维文特又一次逼近的时候,撞上去,用后背的心脏位置对准他的剑尖。
果然,他松手了,自己赌赢了。
现在轮到奥薇站在上风位置,她拿着翻书杖,用尖锐的杖底对准维文特的脑袋,只要把翻书杖从他鼻软骨的位置用力地插下去,就可以贯穿他整个大脑,血液和脑浆都会迸溅出来,直接下地狱!
可是奥薇犹豫了,真的要杀了这个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男人吗?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头挨得是那么近,带着血腥味的呼吸都互相纠缠着,而这个男人还在笑,他也问:“维文特都不舍得,你真的舍得动手吗?”
这个人用着维文特的脸,却用着不符合维文特的口气去说话。
奥薇的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一个是刚才亲手将利刃送进瑙拉文夫人身体的维文特,一个是在酒馆初识,那个干净洒脱的维文特。
美好和罪恶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情绪如海般在内心翻涌。
最后,奥薇问了一个问题:“你是阿尔还是维文特?”
“重要吗?”他反问,“你分得清我们吗?”
奥薇嗫喏一下,虽然很近,但维文特没听清,最后他只听得清:“算了,一起死吧,我会替你们举办葬礼,将你的骨灰安置在教堂里面,愿你们上天堂。”
一阵沉默后,维文特的喉咙里面闷闷地咳了几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总之……没有总之了。
奥薇举起翻书杖就要插进他的脑袋里,突然背后却有人扯她的裙子。
她回头,看见满脸惨白毫无血色的卢斯文,她艰难地从沙发地毯那边爬了过来,要阻止奥薇:“别杀他。”
奥薇默然,卢斯文是自己最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的人,她这一生最愧疚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卢斯文了。
她满眼怜惜地看着这个无辜的女孩,问:“真的要放过他吗?即便他亲手杀了你的母亲,带来了整个阿图尔克家的灾祸,你也要放过他吗?”
“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把决定权交给了这个遭受苦难的卢斯文,可就像卢斯文的母亲说的一样,她的这个女儿缺少见识,缺少对人性的判断,善良宽容得近乎懦弱。
当她真的拥有决定权的时候,她果断不起来。
犹豫了好久,奥薇也等了好久。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更坏的后果发生。
维文特在获得喘息的机会后,趁着奥薇的注意力被卢斯文分散,用只能活动的左手,敲击了奥薇的后脑。
也是用那只左手,从书架底下爬了出来,获得自由。
他踩着散落一地的书,来到了卢斯文的身边,抱起失去知觉的奥薇,最后施舍一眼给自己怀孕的妻子:“你活着,看来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接着维文特又叫:“布吉!”
侍卫长从外面打开大门,带着一队守卫来到了大厅。
“你们太失职了!”维文特十分生气地责问,“刚才有盗匪闯进了庄园里面,袭击我,并杀死了瑙拉文夫人,现在都已经跑了,你们竟然毫无察觉!”
莫须有的罪责劈头盖脸地砸向侍卫长布吉,他虽然惊慌,但也非常镇静,低着头没有一句反驳。
“大厅里的这些仆人都是盗匪的内应,把他们处理了。”
布吉:“是!”
一唱一和间,就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抹掉了。
卢斯文绝望地看着那些守卫把刚才在大厅里目睹一切的仆人全部都杀了个光,整个大厅血流成河,变成了腥臭的屠宰场,她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但是却没有人理会她。
直到维文特吩咐:“把她找个房间关起来。”
这才有仆人把她扶起来,送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尊贵的庄园主人,不再享有锦衣玉食,就连仆人们最基本的尊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