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这群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劳工就要开始为了一天的口粮而工作。
那个把手偷偷伸进奥薇被子里面的家伙,在门口蹲了一晚上,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就探头探脑的往里边看,没有人有功夫搭理他这样一个渣子,都赶着去上工,而他心虚地进去拿了自己的鞋子之后,也赶着上工去了。
奥薇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她看着黑盖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问:“你在哪里工作?”
黑盖头睡眼惺忪:“码头上。”
“码头上吗?”奥薇忍着疼痛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奥薇疼得额头冒汗,她表情扭曲了一下,低着头问:“有看到我的鞋子吗?”
“有……”黑盖头立刻蹲下来朝床底下看,从床底下把奥薇的鞋子拿了出来。
看着屋子里面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穿好衣服出去,奥薇一边穿鞋子,一边问:“都是去码头上干活的吗?”
“差不多吧。”黑盖头也准备去上工,晚了他就迟到了,又会被监工扣走薪水。
“你的周薪是多少?”奥薇试着站起来,但虚弱的她腿上没什么力气。
“正常的话应该是38枚铜币。”黑盖头的薪水很微薄,所以他只能租的起一周两个铜币的床位。
奥薇觉得自己需要有人扶她一把:“请一天假吧,薪水我会补偿你。”
黑盖头没有不答应的,之前只是跟着奥薇他们跑跑腿,就获得了比这里不知道高了多少倍的薪水,虽然被他救回来的奥薇女士看起来非常落魄狼狈,但是奥薇曾经的慷慨,还是令黑盖头记忆犹新。
“首先,你得换个住处,至少得安静卫生一点。”奥薇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除了昨天晚上伸进她被子里的脏手之外,狭窄逼仄充满汗臭味的房间绝对不适合她恢复身体,尤其是晚上除了呼噜声之外,还有老鼠的声音。
奥薇艰难的下地走路,那虚软无力的双腿几乎都不受奥薇的控制,不停传递到大脑的疼痛感一直在让奥薇必须躺下,但是她必须要尽快给自己换一个合适的环境。
在黑盖头的搀扶下,奥薇在附近挑选了一个各方面都看得过眼的旅馆,价格是一晚二十个铜币,而这钱是由黑盖头垫付的,因为奥薇在那次袭击中丢了随身携带的箱子,手上一直戴着的珍珠戒指又一次不见了,这不是被河水冲走的,但是奥薇在被打捞的时候,有人趁乱从她手上摘下来了。
进了旅馆,一切方便多了,旅馆里面有做杂活的女佣,可以在奥薇行动不便的时候,为她提供帮助,相对安静舒适的环境也让奥薇能够获得更好的休息,大概一周后,奥薇身体差不多可以不受影响地活动了。
而这一周里,因为要照顾奥薇,黑盖头总是三天两头地不在码头,监工警告过他一次,第二次黑盖头又来晚了,他扛着一个几十磅重的货箱,被监工一脚从后面踹在屁股上:“懒虫一样家伙,这是给你的教训,这周的薪水扣十个铜币!”
“吸血鬼!”黑盖头跳起来就要把货箱往监工的头顶上砸,但是码头上的工人都是监工的手下,一看这架势就七手八脚地上来把黑盖头拦着。监工扯着嗓门一吼:“把他给我摁着!”
黑盖头反抗的激烈,七八个人用身体把他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监工一脚踩在黑盖头的头上,像踩着一颗皮球一样,粗糙的鞋底踩着黑盖头的脸:“混账东西,消极怠工还敢和我高声吼,我宣布,你被码头辞退了,起来了就滚!”
黑盖头被踩在脚底下,像死鱼一样,扑腾不起来,他最终被人一脚踢了出去,带着一身的屈辱和狼狈,像一只老鼠一样,离开了这个码头。
虽然不是第一次遭受责骂和驱赶,但是像这样被人用脚踩在脸上,黑盖头还是第一次,离开码头时,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脸上的脚印,而这脚印他怎么擦都感觉擦不掉,他跑到了码头外面,找了一个公共水龙头,冲洗着自己的脸。
这种公共水龙头是帝都对底层人最大的善意,即便到最后饥饿而死,也不会没有一个可以喝水的地方。
不过为了杜绝浪费的现象,这里设置了专门的守卫,黑盖头冲洗干净了脸,喝了一些水之后,他看着守卫,感觉守卫的视线令自己不舒服,就赶紧离开了。
遭受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黑盖头走路的时候都是垂着头弯着腰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在街上游荡了一圈之后,来到了自己原来每周花两枚铜币租住的地方,刚准备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住在那里了,他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是一间干净整洁并且有着柔软床铺的旅馆。
这给了黑盖头一些安慰,他回到了旅馆里面。
奥薇正躺在床上修养,腰后垫着一个枕头,看着今天的帝都日报:“今天回来的比前几天要早啊!”
“我被码头辞退了。”黑盖头直接就躺在了地毯上,他浑身才在码头的地上滚过,脏兮兮的,他不想弄脏旅馆的床。
这家旅馆,黑盖头只订了七天,费用接近两个银币,这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的积蓄。???.biQuPai.
“用不着伤心,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回报你。”奥薇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了。
黑盖头听到奥薇说的话,心里也好受很多,只是他记得上一次也是从奥薇这里获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可是在帝都这个地方,好像随随便便就折腾光了,他从地毯上坐起来:“我想离开帝都了。”
奥薇放下报纸说:“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丰厚的路费。”
没有马车,又不认识路,又缺少一个人独自上路的经验,如果只是依靠会感到自己一个人的话,黑盖头是无法回到那个最开始的小渔村的。
兜兜转转,折腾一圈,没想到又要回去,黑盖头觉得心里有些憋屈,回家的话,那群人又要叫自己摸鱼仔了,这是他最讨厌的一个称呼。
可是当几个月后黑盖头真的回到了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小渔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出去的这几年里,渔村早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那些喜欢叫自己摸鱼仔的那些人,有的已经忘记了他,有的已经离开了这个村子,还有的已经认不出来黑盖头了,不再有人叫黑盖头为摸鱼仔,他多了一个新的称呼——从外面回来的人。
而这些都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而这个时候重伤的奥薇还需要他的照顾。
在坦尼亚,奥薇的小庄园里,患有痴呆症的老杰克逊,似乎要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经常来到庄园里,对老杰克逊进行诊断的医生无奈地表示,或许老杰克逊的最后的时间可能不会超过一个月了。
在这个令人忧郁的秋季,空气当中弥漫着一种无以言表的悲凉,这位富有学识的老人,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身体犹如穿过寂静长廊的微风逐渐消失在尽头。
而作为老杰克逊的亲人,这个庄园的主人此刻却生在英菲尼特,作为仆人的梅里弗只能以一种悲痛的心情,开始准备老杰克逊的后事,她通知了老杰克逊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可杰克逊这个老人孤独的活了大半生,早年的时候就亲手送别了自己的父母,爱人,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消失在自己的生命当中,而他自己现在也走到了生命最好的尽头。
而老杰克逊的朋友,也都是进入暮年的老人,能够有力气来看望他的,只有德伦和老邦特这两个家伙,再有能够来看望的他的,只有阿尼亚、居里安这些不太相熟的晚辈了。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别离的话之外,就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
老杰克逊也难得恢复了清醒他的神态安详而庄重,又有一位智慧的老者,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就有一种期待,他问梅里弗:“奥薇什么时候回来?”
“她收到一封订婚请柬,离开了坦尼亚,或许明天吧,明天应该就回来了。”梅里弗说。
可谁都知道,明天不是明天。
听到了梅里弗的话,老杰克逊那双照亮过无数人生时刻的眼睛暗淡无光了下去。
怀着孕的丽塔肚子已经隆得很大了,她哭得非常伤心,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一直陪在老杰克逊的身边,握着老杰克逊的手,她看见了杰克逊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那种笑容却让她感受到了遗憾。
阿尼亚也觉得心里非常难过,即便她与这个老人并没有相处过多长时间开始,可是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不想让老人感到遗憾,更不想有人因为遗憾而悔恨:“奥薇去哪里了?得去通知她。”
梅里弗说:“临走的时候,她说要去帝都英菲尼特。”
丽塔在后面补充得更加详细,她看过那张订婚典礼的请柬。
“我去把奥薇找回来。”阿尼亚说。
但是尤金却说:“我去。”
而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位亲人去世的奥薇,此刻正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身上遍布的伤痕,忍着疼痛给自己换药。
奥薇肩胛的位置有一块骨头被打断了,这里的伤势也是最为严重的,它导致了奥薇整个左肩都没有办法使出一点力气,左手就好像废掉了一样,连一杯水都端不起来。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躺下去,奥薇坐到了梳妆镜的前面,看着镜子当中虚弱得像一个女鬼一样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凹陷的眼窝,还有干裂的嘴唇,这样的自己怎么去参加订婚典礼呢?
必须得出去一趟,奥薇让黑盖头提前找好一辆公共四轮轻便马车,在黑盖头的搀扶下,奥薇坐着马车来到了古德货币行。
黑盖头的积蓄花得已经差不多了,没有钱币,奥薇无论想做什么都非常困难,所以她必须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地来一趟古德货币行。
即便是轻便的四轮马车,都会免不了颠簸,每一次颠簸都让受伤的肩胛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感,黑盖头看着奥薇疼得惨白的脸色,总是担心下一秒奥薇就会昏倒在路边。
奥薇非但忍了下来,她还去了裁缝铺,让裁缝给她量体裁衣,她选中了几款衣服的样式之后,又选购了一些皮鞋袜子配饰之类的东西,总之从头到脚一样东西都不能缺。
只有这些东西才可以维持一个人外表的光鲜亮丽。
马上就到了订婚的那天,奥薇穿上了量身定做的礼服,因为气色很差,所以奥薇用了更多的化妆品来遮盖自己憔悴的脸色,涂上鲜艳的口红,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容光焕发,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感觉。
但是缓慢无力的步伐和僵硬的肩膀还是让奥薇透露出一丝病态。
黑盖头已经走了,在走之前,他帮奥薇提前安排好了,去往白石湖的马车,在早晨白石湖的雾气还没有消散的时候,马车夫就已经搀扶着奥薇踩在了白石湖的草地上。
这里奥薇来过,虽然到了秋天,但这里美得依然如同天神静谧的花园一般。
柔软的草坪上沾满了露珠,高大的杉树拥有着如同天边晚霞一般绚烂火红的色彩,雾气朦胧当中,奥薇在湖边遇到了曾经见过几面的加西亚。
加西亚又蓄起了胡须,不过这些胡须不再显得那么杂乱,和他那一头极具艺术家气息的长发一样,被精心地打理过,他穿着深色羊绒大衣,在湖边写生。
虽然和记忆当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区别,却让奥薇在脑海当中,将西黎林出现过的两个人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一个是在画展上自称是出身校董会的侍者加西亚,另外一个则是居住在鲁斯兰美院仓库里那个拉里邋遢的,脾气不太好,似乎是仓库管理员一类的人。
原来他们是一个人!
远远地,奥薇驻足欣赏加西亚的画作,她看着加西亚笔下优美的风景,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她知道了自己在西黎林的时候,可能遭遇的应该不止一个骗局,不过奥薇嘴唇勾了勾,便转身走了。
因为这个骗局是奥薇自己心甘情愿入的,即便自己被骗了一笔巨款,那也是奥薇心甘情愿的,因为那十一幅画作,是出自于艾撒克·阿西莫夫之手,是父亲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等到白石湖的朦胧雾气全部都散了之后,来参加维文特和卢斯文订婚典礼的宾客,也陆陆续续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