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半会晤

成为普尔曼·布雷恩?

一瞬间,奥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下意识的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耳朵,但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乌诺奇的手指依然坚定得到指着舞台中心的男首席——普尔曼·布雷恩。

尤金对于雇主的提议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无所谓摆手,然后拖着下巴斜着眼睛看向驼背独眼的乌诺奇:“我们可以杀了他,让他在世界上消失,那你呢?你能够变成他的模样取代他吗?”

再这个魔法与冷兵器并存的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奥薇的思维立刻就开阔了起来,马上反应了过来,这个看起来驼背独眼但是却总是让人忽略存在的雇主,可能是拥有变化能力的魔法师。

就如奥薇所想的那样,昏暗中的乌诺奇缓缓地点头,低低的出声:“可以。”

“如果这是你的最终委托,那么我们可以敲定契约开始行动了。”尤金说。

乌诺奇没有说话,一阵陡转的小提琴声拉响,他转头看着舞台上,第二幕的剧情正在上演,饰演女主角的斯菲洛披散着海藻一样的乌黑长发,穿着繁复的蕾丝白裙,绝望而又孤独的站在舞台搭建的二层楼台上,吟唱着属于女主角的哀歌:

“今天是我失踪后的第一百八十天

我从未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或许人们早已经把我遗忘

被遗弃在黑暗的世界角落

前方没有路,头顶没有光明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深渊

似乎这里才是归宿”

……

随着饰演女主角的斯菲洛从露台上一跃而下,奥薇敏锐的注意到乌诺奇的呼吸也出现了短暂的一滞,大幕落下,第二幕在女主角的坠落下结束。

乌诺奇也收回目光,坚定的给出了答复:“是的,我要成为普尔曼·布雷恩。”

尤金点头。

接着乌诺奇表示今天就暂时先聊到这里,雇佣契约的细节稍后再具体敲定,尤金听了之后,他抬起高礼帽整理了一下落下来的几根头发,准备起身离开,可是奥薇根本没动,如果不聊雇佣的细节,他们可以聊些别的,毕竟充分了解雇主的喜好和为人,对他们完成任务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奥薇觉得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细节决定成败。

奥薇开始和雇主交流戏剧,两个人讨论演员的服饰台词,还有舞台的布局,发表对于戏剧源头和归宿的看法,神情认真又投入,尤金刚拿起手杖又放了回去,再一次坐了下来。

直到剧情落幕,已经是午夜十分,乌诺奇像他来的时候一样,走的无声无息。

观众们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尤金似乎要将扮演的绅士身份贯穿到底,伸出胳膊邀请奥薇一同离开。

“女士?”

奥薇却微笑摆头:“我还有点事情,明天见。”

尤金耸了一下肩膀,压低礼帽,没再说什么,汇进了离开的人潮中。

回到旅馆,在楼下吃东西的黑盖头一眼就看见了尤金,他下意识的马上站起来,尤金只看了他一眼,径直走上了二楼,黑盖头这才坐下,舒了一口气,尤金总是会给他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走到二楼,小队成员全部都在尤金的房间等着,进入房间关上门之后,尤金一边脱下礼服,一边传递雇主的委托:“目标是普尔曼·布雷恩,雇主的意思是想要替代他。”

与此同时,奥薇也提着裙摆来到了化妆间,里面乱糟糟的,女演员们刚从舞台上结束,忙着卸妆换衣服,《永生乐典》是上个时代背景下的作品,女性还被束腰和假发牢牢的束缚着,为了还原那一个时代的风情与特质,演员们的服装上用了大量的蕾丝和珍珠作为装饰品,这样昂贵的戏服无法进行清洗,并且穿脱复杂,所以每个女演员都会带着一个仆人来帮忙,这就是每个演员都会随身带一个跟班的原因,毕竟剧院后面做这些杂活的人有限,不能够很好的服务每一个演员。

斯菲洛在化妆间的最里面,作为女首席,她本应该拥有一间单独的化妆间,但是斯菲洛习惯了这里,她刚进剧院的时候演的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女首席的位置,拒绝了女首席单独的化妆间,而是将公共化妆间里最常坐的位置,变成了专属位置。

“祝贺你,演出成功!”

“谢谢”

斯菲洛转过脸来,精致的妆容卸去,她的脸庞干净,远没有舞台上看着那样令人惊艳,她正在让女仆拆卸嫁接在自己头发上的假发片,为了塑造出舞台上角色浓密如同海藻般的长发,她的头发上用到了很多假发片。

奥薇带来了一束花,眼角还有着点点泪花,仿佛是还沉浸在剧情里无法自拔的观众,她用发自内心的声音说:“您的角色让我太感动了,我是想将这束花送给公爵,但是看过了您的表演,我被深深震撼了,并改变了想法,想请您收下这束花。”

“来看我一不小心夺走了一个喜欢公爵的女孩。”斯菲洛一点也没有女首席的高傲,她和善又平易近人,卸下舞台妆容的她透露着一丝淳朴。

斯菲洛的女仆像是习惯了这一幕,放下手中的假发片,热情的接过了奥薇的花束放在了梳妆台上。

奥薇因为斯菲洛风趣的语言露出了略略羞涩的笑容:“我原本是因为普尔曼先生才喜欢上戏剧,来当演员,但是今天的表演,您的表演让我的泪水到现在还没有干透,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情了……”

奥薇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她放弃了表达,表情中流露出尴尬:“不好意思,我太无礼了,抱歉!”

斯菲洛让女仆先退到一边,她握住奥薇的手,传递着温暖:“没有关系,能收获一位观众的喜爱是我的荣幸,其实我为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女仆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硬壳封面的书本,奥薇认出封面是著名画师欧文作的插图:“是珍藏版的《荷米斯经》。”

“是的,我上次听到你提起亚伯之死,觉得你应该是喜欢《荷米斯经》里面的故事,你刚来剧院,这是送你的见面礼。”斯菲洛的声音非常温柔。

是那句接头暗语,亚伯被荆棘条刺穿心脏,乌鸦在喝没有凝固的血。

奥薇露出十分的感动:“谢谢,我太喜欢太感动了。”

寒暄过后,奥薇准备化妆间,离开之前,她瞥到了在化妆间里整理服装的乌诺奇,他身边放着一把扫帚,还是那副驼背独眼不引人注意的样子。

当然出了化妆间之后,奥薇也没有着急离开,她来的目的可不仅仅就是为了寒暄和表达喜爱,而是来获取信息和情报的。

化妆间里除了有乌诺奇之外,门口还守着一个穿黑色马甲的男人,这个男人的衣服做工虽然上乘考究,但是奥薇从男人笔挺标准的站姿,以及走神的表情来看,猜测男人应该是男仆或者侍者的身份,不过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奥薇还是要去探一探。

奥薇直接走了上去:“偷窥可不是属于绅士的礼貌,先生您这样站在女士化妆间的门外,很难不让人怀疑您的动机是否出于良好的原因。”

男人没有着急反驳,而是先上下打量奥薇,他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傲慢,他慢慢开口,带着浓浓帝都口音的语气:“不明事理的谩骂和指责也不该是一个淑女说出来的话,”

饶舌和漫不经心的腔调是帝都口音的特色,奥薇能够感受到被蔑视的态度,她还是用着怀疑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个男人:“我觉得应该叫一下安保人员。”

“女士,奉劝你不要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不仅会给守卫们造成困扰,还会打扰到斯菲洛小姐,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男人依旧是那副样子,“今天晚上普尔曼·布雷恩先生会亲自送斯菲洛小姐回家,我是专门在这里等候斯菲洛小姐,而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偷窥。”

奥薇脸上瞬间浮现出红晕,并且适当的露出了一些不知所措,她诚恳的道歉:“抱歉先生,我太失礼了,请原谅我刚才的话语。”

“没关系。”男人嘴上说着恭敬得体的话语,但态度依旧带着属于上流社会的傲慢。。

奥薇转身离开,套话这种事情,成功了就可以离开了,她扮演出来的冲动易怒和愚蠢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毕竟她最不希望人们看到的是别有用心。

从刚才明显是侍从的男人话里,可以分析出普尔曼·布雷恩的身份不一般。这个她已经从负责接待的老福特那里知道了,但是由于这里是帝都英菲尼特,各方势力分布混杂,在一切还没有清晰以前,她需要做的只是接近斯菲洛。

乌诺奇不是会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当他提出要变成普尔曼·布雷恩的时候,眼睛看向的是舞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的斯菲洛,虽然看不懂眼睛里的情绪。但是奥薇能够隐约有一种预感,斯菲洛将会是影响整个委托完成的重要部分。

命运就是一根无形的丝线,无法预知它延伸的方向。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今天到此为止,明日将至。..

出了剧院,奥薇发现街头拐角有人在等着自己。

“尤金?”奥薇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在拐角提着马灯的不高的瘦家伙是自己的伙伴,“你在等我?”

尤金说:“我准备的等待时间是两刻钟,你如果没有出来,我就会离开,现在刚好距离两刻钟结束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想知道你晚走的原因。”

其实尤金回程时走在半路,注意到长街上连一盏路灯都没有,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于是就提着马灯在拐角处等待同伴。

奥薇的高跟鞋走在砖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两个人并肩走着,穿着高跟鞋的奥薇比尤金高了一点,她说的时候歪了一下头:“探听了一些情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是多做一些准备会让人更有一些安全感。”

安全感对于奥薇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这可能和她缺失的家庭有关,虽然她从小就有邦特夫妇收养,但艾撒克·阿西莫夫突然的消失,还是给年幼的小女孩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而收养奥薇的老邦特酗酒暴力时常耍酒疯,充斥着争吵与哀嚎的家庭迫使奥薇不得不躲避出去,经常天黑了也不回去,一直像孤魂一样游荡在街头。

“什么情报?”尤金问。

“只是用来印证我的猜想的一些信息。”奥薇对于同伴也没有隐瞒,“在贵宾室的时候,乌诺奇在说出要求的时候,目光是投在下方的舞台,当时舞台上没有普尔曼·布雷恩饰演的男主角,而是斯菲洛在演绎女主角的内心独白,所以我花费了一些时间去搜集一些信息,探究乌诺奇,斯菲洛与普尔曼·布雷恩之间的关系。”

尤金直接说:“三角恋情吗?”

凄厉的夜风冻得路边的野狗缩成一团,窝在枯叶堆里瑟瑟发抖,奥薇朝双手哈了一口热气,点点头:“算是吧。”

“还真是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喜欢上乌诺奇。”尤金随意的说着,随着他的话语,呼出了一阵白色的雾气,他换了一个手提着马灯,将那只被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揣进口袋。

奥薇也随意的聊着:“真爱也不是随便就会拥有的,一副好看的外表,除了会更容易一见钟情之外。”

“真爱?”尤金咀嚼着这两个字,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感觉这两个字最合适的是出现在书本或者戏剧当中。”

奥薇诧异的看了尤金一眼,她听出了尤金话语当中的轻视与怀疑,她相信真爱,但是她并不准备和尤金在爱情观上爆发出什么冲突,于是她没有接话或者辩解上两句,到了旅馆就在房间外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