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克里斯托夫一共养育了三个孩子,大儿子本应该继承他的爵位,管理整座庄园,可是他英年早逝,留下了遗孀安娜和两个幼小的女儿,于是二儿子威尔继承了那克里斯托夫的爵位和这间庄园,三儿子默克托则因为自己的浪荡和不羁,根本不讨老克里斯托夫的欢心,默克托除了自己贵族的身份之外,可以供他自己支出的财富,寥寥无几。
作为老克里斯托夫的儿子,他们都很清楚阁楼里面装着老克里斯托夫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认为克里斯托夫死于刺杀如果对外宣泄宣告出去,可以牵扯出一桩令他们都会蒙羞的丑闻。警备厅里面的家伙看起来似乎只会抽烟喝酒,拿着警棍在一条街上面四处乱晃,案件处理起来拖拖拉拉,相互推诿,那是因为他们处理的案子没有价值没有利润。一旦他们嗅到了克里斯托夫刺杀案背后的还牵扯着几十个无辜失踪的女孩们,他们就会像闻到肉骨头的鬣狗,兴奋的紧紧的咬着他们不放。
要么就拿钱摆平这桩案子,要么就将这桩丑闻公之于众,无论哪一种都会使克里斯多夫整个家族陷入到无端的困境当中。
继承了整座庄园的威尔,他并没有花时间花心力去筹办一场庄重的体面的葬礼,而是在隔天就选择了一块墓地,请了一个牧师,草草的给老克里斯托夫下葬。
之后整个庄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信使照常上门,女仆雷妮去收的信,她发现厚厚的一杂信里,其中有一封是给伊丽莎白的。
谁会给伊丽莎白写信呢?
信件送到了奥薇的手里。
信封上面写:伊丽莎白女士亲启,没有日期。
奥薇等女仆走开之后才将信件拆开,信封上面的火漆是新鲜的,似乎是一两天前戳上去的。
信里的内容:
伊丽莎白女士,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很特别,是那天在咖啡馆里的独眼瞎子,我第一次庆幸自己这样特别,能被人记住。
那天你离开后,我每天都会去咖啡厅,期待能再次见到你,可是一直都没有再见到你,直到听说山顶上的庄园来了一个金发女人,是著名的小说家伊丽莎白女士,我猜那可能是你,于是给你写了这封信,如果冒昧打扰到了你,还请你原谅期待再次见到你的我。
我让理发师帮我修剪了头发和胡须,如果再次见面,你会发现我和从前不一样了,那天理发师给我剪完头发后,我回到家里,妈妈也为我的改变而高兴。
我也想将这份高兴传达给你,同时期待下次能在咖啡厅里再次遇见你。
落款是瑟斯。
看完这样一封信,奥薇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感慨,细碎而又温柔的笔触让奥薇紧绷的神经稍微的放松下来,但是随即而来的敲门声让奥薇不由得再次绷紧神经。
敲门的人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进来了,他摘下帽子,露出英俊的面容,磁性的嗓音让他擅自推门而入的举动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失礼:“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您真是太令我惊讶了!”
“这只是一个佣兵必备的职业操守。”奥薇慢条斯理地把信放回信封里,“先生,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默克托连忙摆手:“不不不!还没有结束,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如果我想让我的哥哥死掉,需要支付一万金币的价格。”
当时奥薇的确是这么说的,现在她也不否认自己说过的话,这是默克托作为雇佣方必须要先支付一部分的定金,以示诚意。
默克托当然明白,他将一枚20克拉的金丝雀黄宝石放在奥薇手中的信封上:“我的父亲留下来的礼物,现在我将把它送给您,来表达我的诚意,不知道能不能打动伊丽莎白小姐呢?”
看来老克里斯托夫的死让原本一贫如洗的默克托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一出手就是一枚宝石。
这一枚足有鸽子蛋大小的黄宝石,虽然价值没有到当初奥薇提出的一万金币,不过作为定金刚好足够了,她拿起这枚黄宝石,阳光下通透的质地,没有任何一点杂质,奥薇不得不说一声:“很漂亮,你的诚意我收到了。”
“那么期待您的好消息。”默克托戴上帽子离开。
外面,老克里斯托夫的死去并没有给天气带来多大的影响,天空依然是晴空万里,挥洒下的阳光暖洋洋的,宁静的庄园在这个冬日看起来是那么阳光美好。
这天,女仆为安娜端来了两杯红茶,摆上糕点,开始这场精美的下午茶,贝卡和艾丽儿因为庄园里出现刺客的事情,受到了刺激,现在还在午睡,整个庄园里能够陪着安娜享受这场美丽下午茶的女人,只有奥薇一个人。
奥薇顶替了伊丽莎白的身份,她比伊丽莎白这个名声显著的爱情小说家更会讲故事,安娜很喜欢奥薇讲的故事,此刻奥薇正在讲述故事《无望的爱》的最后一章。
“……夜晚很安静,除了古堡外面巡逻的守卫,古堡里面的人都安静的进入了睡眠,偶尔会有那么两个被饿醒的女仆悄悄的爬起来,到厨房里去偷吃了一个面包,可能还会再抹一点黄油酱。
娜娜知道今天晚上,安利正在因为古堡外面的事情而在书房处理文件,娜娜特意打扮的很漂亮,去敲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只有安利,娜娜站在书桌旁边,漂亮的容颜立刻就吸引住了安利的眼睛,他觉得今晚的娜娜格外的不一样,当娜娜的手指挑逗的抚摸向安利的耳朵,似乎像是在向安利传达一种讯号,这个讯号让安利觉得自己被娜娜点燃了一样,他把娜娜推到在书桌上,手伸进娜娜的裙子里面,但是娜娜却突然按住了安利的手,红着脸让安利去把门关上,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娜娜让安利把门关紧一点,安利把门关上之后特意检查了门锁,突然他觉得后背很痛,有一根弩箭从他的后背插进了胸膛,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安利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机。
……”
《无望的爱》在这里结束。
安娜捧在手里的红茶已经凉了,她还沉浸在故事里面,像确认一般又问了一句:“他真的死了吗?”
“故事里的安利确实是死了,娜娜亲手杀死了他。”奥薇说。
“真精彩,如果这本小说出版出来,我一定会包下一间书店,放满这本小说。”
“谢谢,不过我并不打算出版这本小说。”奥薇帮安娜重新倒上一杯热的红茶。
“为什么?”
“我没有时间去写下这本小说,今天上午我收到了一封来信,有一位朋友去世了,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了。”奥薇的眼角开始泛红,“临走的时候我送给夫人一个礼物吧。”
奥薇那裙子撩到了大腿上面,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安娜看到奥薇吊带袜的旁边系着一把弩箭。
“这是送给夫人的礼物。”奥薇把自己的弩箭从自己大腿上,转移到了安娜的裙子里。
大腿上传来金属的冰冷还有沉甸甸的坠感,这感觉太奇妙了,让安娜有一丝高潮的快感,她四处张望,希望这一幕没有被别人看见。
四周当然没有人,只有奥薇,她早就让所有仆人不能来打扰夫人的下午茶,奥薇俯身在安娜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杀死了老克里斯托夫的盗贼,使用的也是一把弩箭。”
如果庄园里再死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安娜的头上,只会认为之前杀死老克里斯托夫的刺客又回来了。
夜晚很快就到来了,伊丽莎白最忠实的读者雷妮女仆,在听说了奥薇即将离开的消息之后,带着自己写的作品大胆的向奥薇请教,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得到她的指点。
但是奥薇已经坐上了离开的马车,雷妮抱着自己的作品在黑夜里奔跑,在庄园的大门处追上了奥薇的马车。
“伊丽莎白女士!”
奥薇从马车的窗户探出头来,雷妮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用自己最大的勇气把作品从马车的窗户外边递给奥薇,奥薇却伸出手拒绝了。
“雷妮,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去点评别人的作品,因为别人都不是你自己,怎么能理解你的文字中所要表达的想法呢?”
“可以留一个签名给我吗,伊丽莎白女士?”
“你要把作品出版成书,然后自己给自己签名,好孩子,我的签名不重要。”
“可是……”
雷妮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园里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喊着雷妮的名字。
“快回去吧,有人在叫你。”
奥薇让马车夫驾车,庄园在马车的背后变得越来越远,庄园里面有人惊慌,有人开心,有人流泪,有人疯癫。
都已经与奥薇无关了。
马车带着奥薇慢慢远离了冷山,夜半摇晃的马车没有离开肯特郡,此刻白天热闹的集市已经变的寂静无声,年轻的马车夫摘下头顶的宽沿帽,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默克托久违的当了一次马车夫,上一次架马车还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不过是尝试着玩一下,没想到今天会用上,只是今夜过后,可能他再也用不上了,作为克里斯托夫家族的仅存的继承人,他未来会是一座庄园的主人,享受子爵的地位与权力。
默克托心情很愉悦,甚至都哼起了小调:“奥薇小姐,您真是我遇到的最会操纵人心的女人。”
“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赞美,未来子爵大人,今夜有新生的逝者,我想保持对他们最基本的敬意。”奥薇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出来,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一点高兴的情绪。
默克托识趣的闭上嘴巴,马车最终停在了他在市集里租的房子外面,默克托像是一个真正的马车夫一样,尽职地为奥薇打开车厢门,并且提前摆放好看脚凳。
“我们到了。”
奥薇扶着默克托的手,从马车里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并不打算进去:“辛苦你了,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完,明天再见。”
“你去哪里?我送你。”
“谢谢,不必。”
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这样黯淡的夜里,奥薇走在青石铺的路上,出了肯特郡,来到了附近的麦田,老人居住的房屋亮着灯光,自从奥薇离开,他就一直在等她。
奥薇没有时间做一份详细的报告书,相信老人也没有心情看一份冗长的报告书,从奥薇一进门,老人就听到了动静,他本来正在床上睡觉,穿着单薄的睡衣,但他丝毫没有顾及,从楼上冲下来,用急切的眼神看着奥薇,期待奥薇说出自己想要的回答。
奥薇上前拥抱了这个可怜的老人:“很抱歉让您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的女儿并非死于溺水,而是死于性虐待,凶手是庄园里的老克里斯托夫。”
“死了吗?”
奥薇点头。
老人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这一天他一直再等待,可是他对于眼前这个佣兵没有太多信任,也没有听闻冷山山顶的庄园有传出举办葬礼的消息,于是他又擦掉了眼泪,让奥薇拿出凶手死亡的证据。
奥薇说:“警备厅里面有备案,但老克里斯托夫是死于刺杀,死因并不体面,并且还有许多和你女儿一样的少女,死于他的性虐待,所以并没有举办很隆重的葬礼,草草的就下葬了,有牧师见证,这个当牧师应该就是肯特郡当地教会里的,你可以去警备厅里面询问,也可以去教会里找那个牧师。”
这话让老人打消了最后的怀疑,他心里面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被擦掉的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整个人像是突然疯了一样,开始自言自语,和自己死去的女儿对话,手舞足蹈的如同演一部独角戏一样。
最后老人回到房间,一直没有出来,奥薇心中非常怜悯这个晚年失孤的老人,心中也有些担心老人会想不开,就一直没有走,她一直坐在大门的位置,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老人再做点什么,也只有等待,等到夜幕落下,天即将亮的时候,奥薇看见老人从房门里面走了出来,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和一件黑色的斗篷,手中拿着一把干枯的三色堇,要去祭拜自己的女儿,老人还邀请奥薇一起去。
奥薇身上的裙子是红色的,这件衣服的颜色其实并不适合被祭拜死去的亡人,但老人并不介意,他邀请奥薇一起去祭拜,因为奥威对于他而言并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个雇佣兵,也是他的恩人。
让女儿见一见恩人,让她的灵魂能够毫无牵挂的前往天国。
两个人在天亮的时候来到死者的墓碑前,简简单单的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出生的年月还有死去的年月,没有墓志铭,老人带着一把刻刀,他在墓碑上加了一行字:
再见。
老人抚摸着女儿的墓碑,用他嘶哑的声音说:“当初因为我的风湿病,我们来到了这个阳光温暖的肯特郡,可我因此失去了你,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但你永远睡在这里。我往后可能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也许我的骨灰会埋在其他地方,但我相信我们总会在天堂再见面。”
奥薇在这个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她和老人在这个墓碑前就此分别。
人类的悲伤永远都是共通的,奥薇想不起来自己的父亲硬朗的面容,但是她此刻无比的思念自己的父亲。
奥薇的父亲当年是以失踪的情况汇报到德罗伽兰公会,距离现在已经将近有二十年的时间,奥薇不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死去,那他们将来真的会在天堂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