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杯酒换真言

黑布蒙眼,对于眼前的道路云乐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可以看见两侧火红的灯笼。

两侧寂静得厉害,毫无生气,云乐微微侧目,迎面吹来有些凉爽的风,带着些潮意。

阿言绑着云乐的手,由一根绳子牵着朝前走,动手之前还小声的说道:“郡主莫要恼怒,我轻些。”

“小心,有台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乐觉得踏上房屋的时候身子有些摇晃,险些没有站稳。

似乎是进了房屋的,云乐觉得周围匍匐着一层的暖意。

手上忽然一松,眼上的黑布也被解开。

久违的光线让云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但是她很快便是适应了屋内的通明。

阿言退了出去,云乐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试探性的问道:“你就是鹰殿?”

男人身披黑色毛裘,高大的身影立在跟前好似小山一般屹立不倒,赤裸着的两条臂膀上描绘着黑色的花纹。

头上带着狼头拖下长长的尾巴,两颗獠牙闪着寒光,面孔也隐匿在了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中,就连那双眸子也有些看不清楚的。

唯独鼻翼下的薄唇,云乐微微锁眉,的确不像是塞外人。

男人的声音喑哑,似乎是刻意压低了的,带着一股的糙气,“是,他们是这么叫我的。”

云乐细细的打量着这屋中的布局,窗户低矮宽阔,红绸逶迤,烛火摇曳,只有一方安坐的软榻和一方矮桌,颇为简陋。

男人轻笑了一声,示意云乐可以坐下,“昨日才入了长安,暂且歇脚的地方难免简陋,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见眼前的男人并无恶意,云乐不紧不慢的在桌前坐下,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茶香四溢。

“你为什么要见我?”

鹰殿透过面具看着云乐,也许是因为那双模糊不清的眸子,也许是那高大的身影,总让云乐觉得有些不安。

“自然是为了避免更多的误会,想要和郡主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误会?我们素未谋面,可谈不上有什么误会。”

鹰殿低着头,他的手中拎着酒壶,另一只手将茶杯挨个在面前展开。

他的手有些粗糙,像是常年使刀的,虎口有疤,食指和大指的老茧很厚,应是精通骑射之术。

他斟满了一杯酒,“杀摄政王乃是受人所托,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乃是我的一贯作风,只是失败了,定金也退了。”

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了一杯推到了云乐的跟前。

似乎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真心,云乐微微敛眸,并没有去端那杯酒。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鹰殿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平稳,“首辅大人实在是咬得太紧了,这对我们不是好事。”

云乐沉默了一瞬,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来,“首辅大人的事儿你自是要和首辅大人说的,同我讲有什么用。”

她抿了抿唇,犹豫一二还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者说了,这应该是你和摄政王之间的事儿,牵扯到我们做什么。”

鹰殿又喝下一杯酒,“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纠葛实在是麻烦,我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粗人,不想沾惹太多的麻烦。”

看着推到跟前的酒云乐这一次没有犹豫,“既然不想沾惹麻烦何故又要到长安来?”

“自是有人嘱托办事,不过郡主放心,我们要办的事儿对你们没有威胁。”

饮下第三杯酒,云乐微微皱眉,强忍着腹中的不适,“你们多年前便是计划着无声无息的潜入长安,如今你告诉我你只是拿钱办事?要我如何去信?”

鹰殿似乎是笑了笑,他不紧不慢的又倒了一杯酒,“这世道狼多肉少,自然哪里有肉我们就往哪儿去,长安风大却也好讨活。”

他这一次没有直接去喝,反而是犹豫了一会儿,“只要郡主应允摄政王不会继续纠缠,我保证我们不会再惹事,而且我还可以告诉郡主你想知道的一切。”

看着鹰殿递过来的第四杯酒,云乐抿了抿唇,“我想知道的?我该如何信你?”

“啧。”

鹰殿直接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沾湿了一片衣襟。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前朝国师,郡主难道不想知道么?”

云乐轻笑一声,如今自己倒是被这个人拿捏住了。

她喝下这最后一杯酒,“好,我答应你。”

“当年的国师姓顾,唤作顾简桉,最是精通这占星算卜之事,位高权重。直到先帝驾崩之时,直接人间蒸发,再无其踪迹。”

“当年宫闱秘事,现在的陛下谋反全凭国师最后的一卦。”

云乐问道:“具体是何卦?”

“说来也简单,江山易主,不过四字。”

云乐敛了敛眸,只听鹰殿继续说道:“郡主不是神医弟子么?这顾国师正是顾安之,前国师,后神医,郡主不会不知吧。”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漠然的问道:“知道又怎样?”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师父突然消失大抵是预见了沈隋的所作所为,不过四字竟是颠覆了一遍王朝。

“当年国师落下这四字,陛下觉得太子之位受到了威胁,以绝后患便是率先动了手。”

“荒唐。”

这二字云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的确荒唐,不过陛下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那时先皇不还藏着一个皇子么?却不是沈姓,江山易主若是顺位登基倒也算不上易主,可是沈家的江山要是落到了旁人的手中那就真的是易主了。”

他不紧不慢的看着沉思的云乐,“郡主,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位被陛下一直忌惮的皇子是谁么?”

云乐别开了眸子,“我还真不好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法子,郡主只管听听就是了。”

“若你要说的说完了,那我便是要回去了。”

说着云乐便是起身准备离开,可是鹰殿却是快一步拦在了云乐的跟前。

他微微拱手,“郡主现在还不能离开。”

云乐的眸子微微一寒,“你还想干什么?”

“实不相瞒,郡主若是要离开的话,怕还要等着首辅大人来接。郡主放心,不会等太久的,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首辅了。只要首辅收到消息,立刻就会赶过来的。”

话音落下,鹰殿便是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朝着云乐刺来。

所幸云乐早有准备,她转身躲过,从手腕上的银镯子中抽出一根银丝缠上那人的脖颈。

另一头顺势缠绕上左手的护腕,护腕有一小环,正好与银丝紧挂,环环紧扣,鹰殿陷入死局。

云乐加重手中力度,银丝深深的勒入皮肉,顿时便是有鲜血渗了出来。

鹰殿头上的装饰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时动弹不得。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暗暗用力,“你究竟是谁?”

那人死命的挣扎,可是那么大的身躯却是被云乐牵制得死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便是要没了声息。

此时屋外却是传来了阿言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喜悦,“郡主,别问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云乐眼神一凛,猛的用力,银丝深入血肉,血液顺着银丝流到了云乐的手中。

眼前的人彻底没了生息云乐才松开了手,她随意的将银丝在袖口出擦了擦便是收了回去。

她将银镯子往上捋了捋,看着紧闭的屋门,脸上还有点点猩红。

她的声音淡漠,“刚才的话也是假的么?”

“不,他说的话一等一的真。原本鹰殿的确打算亲自来见见郡主你的,但是他说郡主实在是聪慧,只要见了一面,他随时都会暴露,不敢冒险。”

“这么胆小么?还真是让人看不起。”

“噗。”

阿言笑了笑,“郡主可不能这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你们就打算将我困在这儿么?”

“是也不是。”

阿言的影子映在门前,云乐不紧不慢的捡起方才那人的匕首,狠狠的便是朝着门口掷去。

匕首刺入门口,阿言的身形一顿,“郡主果真狠辣,倒是和首辅大人有几分的相似。那么我们便是来看看吧,今日首辅大人和郡主能否平安脱困呢?”

影子渐渐的远了,“这屋子可是专门为郡主你准备的喔。”

云乐暗骂了一声,尝试将门打开,可是门被人锁得死死的。不过轻轻一扯,便是听见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实在是费力。

就连那些宽大的窗户竟也都是假的,若自己不想办法出去的话,迟早会被活活憋死。

思绪还没有稳定,屋外四周便是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酒坛破碎声,随着一股浓郁的酒味传来,云乐突感不妙。

下一刻,漫天的火苗将不大的屋子包裹,黑色的烟钻入鼻腔,涌入胸腔,像是要把人彻底包裹。

阿言轻轻敲了敲门,“郡主,别说我没给你留活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救你一次。”

云乐看见一把黑色的钥匙被扔在门口,可是门缝实在是太小了,自己的手根本伸不过去。

浓烟越演越烈,云乐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火势越靠越近,她捂着口鼻凑到了门前。

手指通过门缝,却还是差一点,身后的炙热还在不断的逼近。

云乐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匍匐在地面上,身后的房梁已经开始坍塌了,看起来整间屋子岌岌可危。

云乐越是面对危险心中便越是平静,她沉着脸长长的吹响了一声口哨,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一道黑影突然落下,是一只硕大的隼,云乐自认为没本事,独独和祝昭学了御兽,养了一只隼。

只是长安人多眼杂,她从未唤过。

这隼机智,不用云乐下令便是将钥匙抛了过来,随即便是看着云乐打开房门跑了出来。

虽是逃出来了,但云乐却无路可退。

她正在一所游船上,着火的游船孤零零的飘在江面上,周围都是倒映着火面的波光粼粼,好生刺眼。

她抿了抿唇,看向已经渐行渐远的岸边,若是游过去,怕是半道上自己就淹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火势的吞噬下,房屋已经倒塌,整艘船也发出痛苦的呻吟,渐渐下沉。

云乐捂着口鼻还未缓一会儿,船身便是开始倾斜,她没有犹豫,径直拔下头上戴着的梅花簪子放到了隼的跟前。

隼随即将其衔在嘴中,偏着头看着云乐,似乎是在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飞!”

云乐一头扎进江水,便是慢慢朝着岸边而去,岸边房屋的红灯笼耀眼刺目,像是特地为云乐引路一般。

掌上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