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日户部侍郎上门求亲来了,婚期已定,二月十六。原本说想定在惊蛰这一日,惊蛰忌嫁娶,便是往后延了一日。
云乐在心里盘算着日子,二月十六,还有六天,这速度倒也是快,届时定是一副盛大的景色。
听闻户部侍郎也是人中龙凤,与云舒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惜自己还是未曾见过这位姐夫。
云乐着一身藕色衫纱,怀中抱着那只白兔便是在后院池塘前闲逛,不比刚来长安的时候,现在云乐也喜欢往外走走。
水面倒映出的少女身姿窈窕,明眉皓齿,自有一股子的灵气在身上。
慎儿陪伴身侧,不由得笑道:“长安风水是养人,姑娘无论是身子骨还是精气神,都比初来长安时好了不少。”
云乐心中自是欢喜,却又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笑着回应,“可不是,我瞧着我都吃胖了不少。”
今日虽说未施粉黛,可云乐的脸上也看不出苍白,柳眉不描而黛,柔唇不点自红,双眸皓若星辰,恍如清晨林雾中半遮半掩的小鹿。
脸上的伤早也好了个透,如今再去瞧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姑娘,大姑娘过来了。”
跟着慎儿的声音回头,云乐果真看见了云舒,不过她的身侧还跟着一人。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云乐微微垂眸,“大姐姐。”
云舒迎了上来,一眼便是瞧见了云乐怀中的兔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
“这就是阿娘送你的那只兔子么?”
“正是呢,大姐姐可要抱抱?”
云舒点了点头,便是从云乐的怀中接过了兔子,脸上满是笑意。
云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侧的男人,见其目光一只追随着云舒,满是笑意,心中了然。
此人应该就是户部侍郎,池少弦。
“见过侍郎。”
男人这才从云舒的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微微颔首,“云乐姑娘。”
池少弦一身雪色长衫,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正是风流倜傥。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般配,自成佳话。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舒忽的说道:“两位兄长也回来了,正拜见了阿爹,想必是会来寻你的呢。”
云乐点了点头,眼下正是沈酒卿发疯的时候,回来避避风头也是极好的。
云乐抬头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在这处站了许久,这风吹得头疼,妹妹便是先回去了。”
云舒微微皱眉,“可要去请大夫?”
云乐看了一眼池少弦偷笑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打紧不打紧,眼下打紧的是大姐姐你。”
云舒这才回味过来云乐的话,原是不想打扰了二人的柔情蜜意,顿时脸上便是染上一丝绯红,说不出话来。
云舒便是将兔子还给了慎儿,脸上笑意还未散去,“若是需要大夫可不要耽搁了,冬日里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知道了,妹妹自会注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池少弦忽的开口道:“我早听云舒提起,二妹妹身体不好需日日调理,若是寻常大夫粗心,我也可以帮忙,我与那宫中御医尚有些浅薄的交情。”
云乐轻轻点头,“多谢侍郎好意。”
云舒也是掩嘴轻笑,“这你倒是放心,我家妹妹自有福分,不必去请,那御医自是会来。”
“嗯?这是何意?”
云乐当然知道云舒所说的自然是路承安的吩咐,还有沈隋的,她佯装恼怒,嗔怪道:“姐姐若再揭短,妹妹可就生气了。”
“那我不说就是。”
云乐又行了一礼,这才辞了二人回云鹤院去了。
回去的路上慎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嘀咕道:“大姑娘还真的是命好,这福分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云乐微微挑眉,看着慎儿的样子,似乎颇有感悟,“为什么?”
“姑娘你看啊,大姑娘生来便是侯府的千金,光是出身便是多少人都比不得的了。又说大姑娘一路长来,所受教育自是最好的,父母双亲陪着,两个哥哥宠着,这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现在刚刚及笄,便是可以和心爱之人成婚,双方门当户对,顺理成章,这一件事便是压了许多人一头。这辈子荣华富贵,虽然没有经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但这辈子安稳度日,没有挫折,可不就是命好么?”
云乐认同的点了点头,慎儿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的话也像是在心里下了一场雨。
“出生富贵的不过四五成,这四五成里又要掐掉不受宠爱,双亲残缺的,不过一二成。再去掉未能如约嫁给所爱之人的,还能剩下多少?”
云乐的步子一顿,立在了原地,只是淡淡的道:“所以她令人艳羡,你也是,对么?”
慎儿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对,连忙垂眸又道:“慎儿不过胡言乱语,姑娘只当听了取乐便是。”
“无事,大姐姐的确是很多人艳羡的存在,我也羡慕。”
刚到了云鹤院的门口,如月便是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
慎儿蹙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云乐踏进院门,便是看见院中跪着一人,身姿挺拔,一身破衣,听了声响自顾自的回了头。
当她看见云乐的时候,便是立即俯下了身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姑娘,求你将我留下吧!做什么都好,护卫,家丁,我都可以!”
云乐瞧着这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便是去看如月。
如月这才道:“今天姑娘前脚出了院子,后脚便是有侯府家丁带着这人过来了,他们说之人在侯府跟前跪了一天一夜,怎么都赶不走,说是要还姑娘的恩情,侯爷便是叫人将他带过来了。”
云乐微微皱眉,云川现在倒是信任自己。
她自顾自的做到花架下的藤椅上,慎儿立即便是去泡茶。
云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看着跪着一动不动的那人,话却是问如月的。
“竹七呢?”
如月如实答道:“今早出去了,便是一直没有回来。”
云乐这才说道:“抬起头来。”
那人听话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云乐看着那张还算是干净的脸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才反应过来,这便是昨日遇到的那人。
经过打理,眼前的人不如昨日的狼狈,只是脸上还缠着一些绷带,因此也看不清全貌,唯独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云乐印象深刻。
云乐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道:“你如果是要报恩,应该是去找大理寺卿,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的喉结微微滚动,双眸有些猩红。
“不,我的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自然是要找姑娘的。”
“当日拦下那几个官差的又不是我,是竹七,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去报答竹七。”
少年摇了摇头,恭恭敬敬的便是再一次的伏下了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参拜自己的神明。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便是双手捧着到了云乐的跟前。
“当初是姑娘扔下一把匕首让我活下去,是姑娘给了我生的希望,是姑娘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是姑娘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希望。”
“那日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的眼睛我一直记得清楚,绝不会认错!”
看着那把匕首,云乐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原来他就是那日地牢里的人。
这时候慎儿也端了热茶走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是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云乐接过热茶,沉吟了半晌,“我刺穿了你的手掌,险些废了你的手,不恨我?”
“不恨。”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慎儿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姑娘,我觉得可以将他留下来,玄肆离开后便是没有人看火了。”
云乐撑着自己的脸,盯着眼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言,我叫阿言。”
云乐勾了勾唇角,这个名字倒是真的合适了。
云乐伸了一个懒腰,“那你可知我现在应该杀了你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阿言字字铿锵,“阿言的命都是姑娘的,若是姑娘要杀便是直接拿去,阿言绝不后悔!”
“那便是留下吧。”
云乐将眸子转向慎儿,“你安排一下,我有些乏了。”
“是。”
阿言又重重的拜了一拜,“多谢姑娘!”
云乐看着阿言的模样有些被逗笑了,语气却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我是一个病秧子,给不了你想要的,若是你想走了的时候尽管离去就是了,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但是你如果起了其他的心思,想必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手段。”
“姑娘放心,日后阿言只会效忠姑娘一人,绝无二心!”
管这个人有用没用,尽管留下便是,说不定日后还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午后忽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长安似乎很久没有下过这样透彻的雨了,慎儿抖了抖身上不小心粘上的雨水走进了屋。
云乐正站在窗前发着呆,看着窗外的雨发着呆。
“姑娘,有人送来了拜帖。”
“给我的?”
“嗯。”
慎儿将手中的拜帖递了过去,云乐却是看着手中的东西一下子发起了呆,好似出了神。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着,思绪一下子被拉远,有些失神。
似乎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云乐的这副模样,慎儿疑惑的摆了摆手,“怎么了?姑娘?这人是谁?”
云乐这才回过神来,她侧过身子将拜帖护在了自己的怀中,“没事儿,阿言可安排妥当了?”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竹七还是没有回来么?”
云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窗柩,指腹沾染上一丝的水润,她捏起手指搓了搓,像是在品味这场破碎的春雨。
“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守着的呢。”
“他就没有说他今日做什么去了么?”
慎儿微微皱了皱眉,“我问了,但是竹七他说姑娘您一猜就知道了。”
“呵。”
虽然名义上路承安将竹七放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说到底竹七还是他的人,他的暗卫,他的心腹,终究还是不可十足十的信任。
“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要我注意些竹七?”
云乐摇了摇头,若是竹七不愿意,想必除了路承安没有人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不必,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可以了,近些日子不要出门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乐又道:“还有,近日也不要继续打听上清司和那些文人儒士的消息了,免得惹人怀疑。”
“慎儿明白。”
云乐拨弄着桌上的笔墨,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淡漠的看着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纸张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来。
她不知道路承安究竟想干什么,眼下的功夫给自己寄拜帖,是想要告诉沈酒卿他在拉拢自己么?
去与不去倒还真的是个大问题。
掌上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