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宫墙下,沈酒卿一把便是掐住了商洛的脖颈,将她抵到了墙面之上。
“是本王小瞧你了,苏将军乃是本王的心腹,谁人不知?今日因为你那些女儿情长的事儿害本王损失了心腹,商洛,本王可以杀了你,知道么?”
不像是质问与指责,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儿。
商洛皱着眉,眼眸中闪过一丝的惊恐。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殿下可是要在这宫中杀了我么?”
沈酒卿低低的笑了笑,“你觉得本王是不敢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手掌的力度越来越大,商洛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双眸有些微红。
“殿下……”
商洛脸色微微变了变,挣扎间手指已经夹上了银针,脱身并不是难事,她还不想死在这个疯子手上。
那种死亡的窒息来得猛烈,不像是假的。
但她还是想要等一等,
眼看着商洛就要没了生息,沈酒卿却是忽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像是一下子断线的木偶,商洛整个人瘫倒在地,劫后余生般的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她捂着自己还有些疼痛的脖颈不着痕迹的收了银针,只是抬眸委屈可怜看着沈酒卿。
沈酒卿不为所动,只是朝前压了一步,“商洛,你死不足惜,但是本王还不想那么快杀掉你。”
他慢条斯理的蹲下身来,手掌附上发丝,然而手指轻轻的滑过白嫩的脸颊,最后掐住了她的脸,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看着那双含水的眸子落下两行滚烫的热泪来,看着这张苍白精致的脸上惊恐越演越烈,他却是忽的笑了。
“难怪陛下会高看你一眼,路承安待你也不同吧?”
“小女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我们做个交易,替本王做事,换你的这条命。”
不由分说,他便是将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商洛的口中,苦涩的味道立即在嘴中化开,那药丸转眼间便是消失不见了。
沈酒卿甩开了商洛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困兽挣扎。
商洛只觉得脸颊有些麻木,她咬着舌尖,直到嘴里满是血腥味了,才微微清醒了些。
她不知沈酒卿给自己吃的是什么,心中满是不安。
沈酒卿轻蔑的笑了笑,扔下一把匕首来,“既是怕死的,那便是用这把刀杀了路承安。”
商洛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她近乎哀求道:“殿下,请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这……”
若是杀了路承安,这盘棋还怎么下?
沈酒卿倒也没真的想要商洛杀了路承安,若路承安是这么好杀的,现在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的。
但若商洛真的胆大包天动手了,不用自己动手,路承安自会处理这个麻烦。
但若是路承安不杀,那么商洛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一番。
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你不愿意,那么三日后你便会毒发身亡,商洛,这死局你该怎么破呢?”
商洛低着头只是哭泣,心中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沈酒卿这是试探,在他眼中,自己横竖都是死,他试探的是路承安和沈隋。
商洛抹了抹眼泪,“殿下,我曾说过,首辅大人看中的乃是我的医术。”
“那就让本王见识见识,你有多了不起。”
“摄政王好雅兴……”
不远处传来男声,是首辅路承安。
沈酒卿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微微挑眉,“你去求他吧,他可以救你,路承安可以救你。”
路承安慢慢的靠近,并没有去看地上的商洛,而是瞧着沈酒卿。
“今日只是我已有所耳闻,听说苏将军谋逆被拿下,幸亏殿下在场。”
沈酒卿背对着商洛,并没有听见商洛哭切的求救,勾了勾唇角。
“所以首辅大人深夜入宫又是何故?”
“只是来看看陛下是否受惊。”
沈酒卿轻笑一声,“如今禁军重回陛下掌控,首辅大人可是开心了?”
“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军权之事我向来是说不上话的。”
就算沈隋拿回了禁军那又如何?
倘若沈酒卿当真友谊日率领百万雄师踏破宫门,禁军也只是弹指间覆灭。
两人谈话倒也没有避着商洛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大胆起来,似乎专门说给她听的。
“本王看陛下并不满足,不知道他下一次看中的会是什么。”
“你我不过陛下臣子,若是陛下看上了,只管双手奉上就是了。”
“首辅大人倒是一个大方的,只可惜,本王可小气得很。”
四目相对,沈酒卿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要回去了,首辅大人自便。”
抬脚之际,他回了回眸,“商姑娘今夜住宿宫中,还请首辅大人送上一程,寒安殿。”
沈酒卿潇洒的转身离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路承安蹲下身子,一眼便是看见了商洛脖子上的红痕和脸上的泪痕,他微微皱眉。
“还能走么?”
商洛像是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眼泪一串连着一串,却不出声,只是咬着唇摇摇头。
路承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没有看见地上的那把匕首一般,一把便是将商洛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商洛依靠在他的怀中,终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路承安微微皱眉,情绪有些复杂,“怎么,达到目的了,不开心么?”
商洛抽抽巴巴的说道:“他……他让我杀了你,我不肯,他说要杀了我。”
“哦?为何不肯?”
商洛又抽了抽,“打不过,杀不掉,陛下不准。”
“噗,还有呢?”
商洛搂着路承安的手紧了紧,呼吸的热气扑在路承安的耳畔,痒痒的,“靠山,杀不得。”
她的声音还夹杂着哭腔,似乎真的是被吓坏了。
“好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乖。”
“嗯。”
两人无话,路承安一路将商洛送到了慎儿的跟前。
见到商洛惨兮兮的模样,慎儿险些惊呼出声,只不过声音都被路承安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所制止了。
原来商洛也许是因为实在困乏,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哪怕是在梦中,也会忍不住的抽泣。
路承安屏退宫人,只留下了慎儿一人,便是小心翼翼的将商洛安放在软榻之上。
他并未直接离去,只是命慎儿将晃眼的烛火熄了一盏,伸出手慢慢的整理商洛因为眼泪粘在面上的发丝。
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的起身,“打盆热水给你家姑娘擦擦脸,莫要吵醒她了。”
“是。”
路承安刚离开殿宇,便是在门口看见了沈酒卿,他似乎等待了自己许久。
路承安走近,沈酒卿轻声笑了笑,“心疼了?进去这么久,也不怕有人诟病?”
路承安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殿下今夜这般行事都不怕人诟病,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陛下做的吧?”
“是。”
沈酒卿背着手,与路承安一起走在小道上,“陛下还是出手了,没想到这么快。”
“你应该早有准备。”
“苏将军尸首无全,那两千禁卫军也都焚了尸。”
路承安没有答,两人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凌冬散去的时候,月亮总是明亮的,两人的影子被银色的月光拉得很长。
透过皎月,沈酒卿似乎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的步子忽的停了下来,路承安也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像是要触摸无形的光,却是几次抓了个空,脸上露出些惆怅来。
“多久了?”
“还有一年。”
“一年啊……啧,一年。”
路承安折返了几步,“还撑得住么?”
沈酒卿笑了笑,大步离去,“一年,还有一年!”
腊梅悉数的落了,如同白雪一般,也都消失不见了。
路承安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沉默一瞬,也离开了。
慎儿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商洛擦着脸上的泪痕,一面心悸脖颈上的印子,几次红了眼眶都没有哭出来。
商洛并没有睡着,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在慎儿惊恐的注视下吐出一口黑血来。
“姑娘!”
商洛脸色苍白得厉害,她捂着胸口,低声道:“莫要声张,将木匣子取来。”
慎儿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从随行的包袱中取出了那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便是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商洛取出一粒雪白的药丸吞咽下肚,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那木匣子之中的东西乃是顾安之亲手调制的,可解百毒,亦可护商洛周全。
慎儿小心的替商洛顺着气,一面拿了帕子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
“原本以为进宫便是好了,没想到姑娘还是受了伤害,今日的事儿传遍了皇宫,都说苏将军心狠手辣,乃是死有余辜。”
脑海里浮现出苏九那副茫然失望的模样,商洛皱了皱眉。
“以后便是不要再提了,功成名就还是罪大恶极,我们无法评判,旁观者罢了。”
“慎儿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商洛觉得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慎儿,扶我起来梳洗。”
“梳洗?可是姑娘,正是深夜,你难道不休息一二么?”
“不了,现在也是睡不着的了。”
“是。”
虽然商洛用了脂粉去掩盖脖颈上的伤痕,但还是能看见淡淡的红印,她只好作罢。
不过刚梳洗完毕,便是有宫人毫无声息的送来一套宫女的衣物,慎儿心中不安,但还是一言不发的为商洛换上。
看着商洛随着几名宫人离去,慎儿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七绕八绕,总算是到了沈隋的寝殿。
明亮的宫灯下,烛火摇曳,沈隋看着跟前的商洛,眸子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伤痕。
“此事你做的很好,只是委屈你了。”
“多谢陛下挂念,商洛一切都好。”
他淡淡的说道:“虽重创了沈酒卿,却未伤及元气,兵部尚书不能是容司言,还得让沈酒卿亲自推一人上位才好。”
最好是在沈酒卿的心腹上插上一刀,商洛自是明白,也早有打算。
“商洛明白,陛下只管稳坐皇宫便是,想要的自会天降。”
沈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拨弄桌上的灯芯,“如此以来,朕便是放心了。”